作家介紹
方英文,陜西鎮安人。1958年出生,1983年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陜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有各類作品五百萬字,以三部長篇小說《落紅》《后花園》《群山絕響》最具影響,另有散文集《短眠》,書法小品文集《風月年少》,游記《偶為霞客》等數十種,廣受讀者喜愛。有英文版小說集《太陽語》,阿拉伯文版小說集《梅唐》。
編者按:晨起,穿過書院門人影稀稀疏疏,嘩嘩啦啦,還沒樹上的兮蟲(方言,指麻雀)多,麻雀風姿搖曳,嘰嘰喳喳,開市迎業,與幾星點子雨般的店鋪老板一樣,永寧里門前工人手中的高壓水槍狠狠地沖擊著地面的腳印……雖不見伊人裊裊,但舉目可見人的忙亂與疲憊神情。忽轉念想起前幾日讀《贏家》之情形,亦感慨陜西文壇“主流”之外,另有一流,主流們一心一意搞史詩性的大長篇,而一流卻潛心隨心隨性寫幽默,道盡世人荒荒唐唐,滄滄涼涼之質,意蘊宏深。
蓋古今謂之小說家者,莫不寫小小說。國外小說家契訶夫、屠格涅夫、卡夫卡、馬克·吐溫、歐·亨利、海明威、霍桑、川端康成等;國內當代的小說家汪曾祺、王蒙、馮驥才、何立偉、方英文、孫犁等,現代小說家魯迅、許地山、沈從文、郁達夫、老舍等,古代的劉向、葛洪、劉義慶、馮夢龍、蒲松齡、袁枚等,都曾對微型小說世界、題材、觀念、筆法進行了開拓。?
無獨有偶的是,隱身于西京城的才子型作家方英文,人稱方老,文稱方家,辦報寫社論之余身棲散文、小說之星河,妙筆描繪世俗社會之萬千物象、熙攘往來之人相,既有觀物取象,以象盡意之妙,亦有“我”之觀景,“我”之觀我心之玄。微型小說集《贏家》的“微言大義”既體現于主題選擇,指涉寬闊的社會萬千世相,也體現于作者的不同章法。這部集子橫跨方家三十五年寫作歷程,四輯六十篇,奇人異士,盡顯社會百態之姿,小小說四兩撥千斤,力拔山兮蓋世兮,展現出了不同行當中的形形色色人物……上承傳統,下啟當下,給人的閱讀至樂是善光——一種純粹的美。
《贏家》這本微型小說集,虛實相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說虛構也是非虛構,說非虛構也是虛構,皆具有“選擇性”,刻畫人物細節中物質小物件與流動的地理空間,既彰顯出了作者的敘事才能,亦體現了方老的世俗心。其脈絡承接《世說新語》《三言二拍》傳統筆記小說之章法,又與《金瓶梅》《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等傳統世情小說余韻切近關聯,于大局上做減法,于人生況味處做加法。不覺明厲,驚嘆小說文本內部結構的重重疊疊、遮遮掩掩、移步換形之精妙……小說表現什么,是人生的況味,似夢似水,似真似假,似非似是,似無似常……時間成為一切,時間生成一切,也帶走一切……古人注讀奇書,著書者莫不注讀人生之路……于千萬人之中,吾往矣……無窮的遠方和無數的人們。
依汪老頭(汪曾祺)之說法,好的小小說要兼具有蜜(詩意)、有刺(諷刺),短小精致之質,方老的《贏家》無疑在其列。小時初次接觸一些鄉土小小說作家寫的故事,有鄉鄰之間長長短短,寒寒暖暖,亦有改寫(重寫)傳統筆記小說志怪、俠義、世情之題材,林林總總如同觀摩小兒書一般有趣。系統閱讀小小說則是近期讀方老的《贏家》,故事題材既有取自宴席場景、市井市儈、又有日常觀察,這類大都采取第一人稱視角刻畫,完全“故事化”的(其間也有散文化的篇什)大都采取第三人稱視角描摹。吃飯熱熱鬧鬧,熙攘往來,也有寂靜無息,其實不同的吃飯形式為盛大的人間煙火呈現了歡宴,也為我們上演了男歡女愛,生離死別,悲欣交集……盛筵必散,物盛衰之,筵席之后的大荒大寂世界才屬于自我的精神本質。或在公交車上遇見一個老嫗,深山老林發現一戶人家,尋得片段人生場景的蛛絲馬跡,裝進“贏家”這個天地中,那也是人頭攢動,密密麻麻,各個行當各色人物,紛紛登場你來我往,三教九流莫不熱鬧。
比如蹭吃電臺節目主持人路小姐(《名人請客》);愛而無能、婚姻失敗的女商人吳姄,因兩次婚姻失敗而造就富有,求助“侶任智能”結果肖像侵權吃官司(《官司》);借錢愁還錢“喜”(《雙喜臨門》),也有借錢“喜”還錢“喜”(《大喜的日子》),結果嘻嘻落空;底層卑微人物如劇院拉大幕的肖仁(《握手》)、歌舞劇團門房看腿的老鄭(《養目》)及單位門房愛跑腿的童師(《云品》),以及機關大院愛看悼詞的老沙(《好人老沙》);癡情如病單相思的馬先生(《馬先生的愛情》);退而不“休”的老干部(《單面人》《麥語》);因愛“鎖門”(《門鎖》),因愛“復位墻釘”(《墻釘》)的他,以及女人秀蘭、白月,這兩篇小說男主人為“愛”都上了“七把鎖”,核心意象盡管不同,但文本之間存在“互文性”,“門鎖”與“墻釘”既有寓言小說的意味,又有意識流和表現主義小說的影子,其間凝結著荒誕和孤獨;《洗衣石》《哀石》《后宮逸事》《錢糞緣》《大紅薯》等則有傳奇小說或世情小說的味道,等等,無法一一列舉和歸類。
讀《贏家》這部微型小說集,仿佛置身于一部社會微觀史詩,意蘊宏深,既有蜜又有刺,如鯁在喉,有些篇什、有些場景、有些人物讓人哭笑不得,唯余欷歔感嘆。讀完全篇,往往結尾部分畫龍點睛,妙筆橫生,讓人捧腹大笑。當然,《贏家》中也有遙遠的回憶場景溫暖真切,如《拜丈人》《童子打電話》(散文《牧童遙指》中“阿牛”出現了)《太陽語》《山地一夜》等幾乎是散文化的小說,令人記憶一新。
誠如卡爾維諾言之,文學體現自然與社會。無論是回到具體章法、結構與表達,還是筆觸、觀念、文體……語言開掘的聲音里節奏,聲音,色彩,氣息……一塊喂養“藝術創作”的土壤,顯得尤為重要,他者的聲音回廊里,“我”聽到了言語的經驗,對經驗的“轉換場域”眾生說話,一切開始有序上演。寫實能力是基礎,寫意是境界。方老縱橫文壇四十載,領悟了鐘聲與大海——“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
2024.5.16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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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罕莫
原題目:終妙之門——讀方英文微型小說集《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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