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5月20日，一個代表愛情的日子。

愛情究竟是什么？

有人認為愛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有人認為愛情本來并不復雜，來來去去不過三個字，不是我愛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嗎、對不起。

當我們在談論愛情的時候，我們到底在談些什么？

今天，路sir給大家分享美國著名短篇小說家雷蒙德·卡佛的作品《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

雷蒙德·卡佛，被譽為美國的契訶夫，在短篇小說的成就上可以跟海明威相提并論，甚至有人說，他是繼海明威之后美國最具有影響力的短篇小說家。

《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是雷蒙德·卡佛最負盛名的代表作，由十七篇短篇小說組成，聚焦于許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失意者的生活。

他們的生活中總是陷入各種無法解脫的困境，比如婚姻破裂，失業，酗酒，破產……而他們的精神總是孤獨，無法擺脫的孤獨。

1.關于婚姻，關于困頓的生活
關于困頓的婚姻，小說集里有兩個很有趣的故事，分別是《告訴女人們我們出去一趟》和《平靜》。
《告訴女人們我們出去一趟》是一個聽上去非常可怕和離奇的故事。

比爾和杰瑞，從小到大都是好朋友。杰瑞結婚很早，與妻子有3個孩子；而比爾還沒有結婚，但有一個關系非常穩定的女朋友琳達。四個人的關系非常好，經常一起聚會，喝喝啤酒，聽聽音樂。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星期天的夜晚，他們一如既往在杰瑞家聚會。女人們在廚房收拾，杰瑞的孩子們在院子里玩耍。

杰瑞突然提議出去溜達一下，比爾欣然同意，他說：“好主意，我去告訴女人們我們出去一趟。”
于是杰瑞和比爾開著車出去兜風了，看見了兩個騎腳踏車的女孩。杰瑞立刻準備上去搭訕，還興沖沖地對比爾說：“黑頭發的那個歸我，小個子的那個歸你。”

很顯然，比爾已經很久沒有和別的女人調情了，對這件事情還有些猶豫。可杰瑞的興致很高，一直尾隨著兩個女孩，直到他被兩個女孩拒絕。
在故事的最后，杰瑞繼續尾隨兩個女孩，最后用石頭砸死了兩個女孩。而比爾在一旁抽著煙，對于正在發生的兇殺沒有任何興趣。

他不知道杰瑞在想什么。恐怕連犯下殘忍罪行的杰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們的日常生活被工作和婚姻完全填滿，負面的情緒不斷積壓，卻又必須壓抑，在這樣一次偶然的機會里，突然爆發出來。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我們不知道這次觸目驚心的謀殺事件后續如何。不知道這次可怕的謀殺事件會不會被人發現真相。

不知道兩個男人會不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也不知道這兩個男人回到家以后是如何若無其事地面對他們的妻子和女友。

如果他們沒有被作為兇手逮捕，那么之后無數個這樣的普通夜晚，依然是那個熱熱鬧鬧的家庭聚會現場，大家繼續喝喝啤酒，聽聽音樂。生活還會繼續，生活依然無聊。
而《平靜》的故事更是耐人尋味。這是一段關于理發店的回憶，地點是加州的新月市，當時主人公正在理發，順便聽聽理發師和店里的客人們嘮嗑。
客人講訴了一段到山里去打鹿的經歷。這個人和他的父親還有兒子，一起到山里去狩獵，兒子因為缺乏經驗，看到鹿的時候胡亂開槍，硬是沒有打中。

這個人只好自己上前補了一槍，可是，他沒有打到鹿的要害，最后這頭重傷的鹿跑到了林子。這個人氣急敗壞，覺得非常惋惜。

但是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依然固執地強調著，雖然這頭鹿跑掉了，但是他確確實實打中了這頭鹿，用子彈惡狠狠地打中了鹿的肚子。當然，最后作為補償，他們吃到了一頭小鹿，是他的父親打到的。
故事的講述結束了，店里的幾個客人也陸陸續續離開，只剩下主人公還在理發。他和理發師一起看著鏡子，一切都是這樣平靜。

可就在這篇小說的最后一個段落，主人公插入了一段敘述。他說，他和妻子是為了想要過上一種新生活，而來到這個城市的。

但就在那個早晨，他坐在理發師的椅子里，終于下定決心，準備離開這個城市。
小說就停在了這個地方。我們不知道這個人是一個怎樣的人，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在來到新月市之前，他和妻子之間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他們到一個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準備借此挽救他們的婚姻？

在新月市，他們的新生活有沒有帶來愛情的轉機，最后又經歷了怎么樣的波折，以至于他最后在一個偶然的清晨再次下定了遠走他鄉的決心呢？所有的一切，我們統統不知道。
《告訴女人們我們出去一趟》也好，《平靜》也好，全都是婚姻生活的一個片段，沒有前因后果，每個人都是這么孤獨而絕望。
在卡佛筆下，故事的主人公成了深陷生活泥潭的普通人。他們沒有力量，沒有尊嚴，也沒有希望。當他們談論愛情的時候，他們談論的也不是愛情。

2.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談論的是普通人的孤獨

接下來，我們看看這部短篇小說集最核心的篇章《當我們在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
跟之前的小說差不多，這依然是個沒頭沒腦的故事。一次簡簡單單的聚餐，參加的人是兩對夫婦，分別是主人公尼克和妻子勞拉，以及尼克的朋友梅爾，還有他的妻子特芮。
四個人圍坐在梅爾家的餐桌旁邊喝酒，聊天。不知不覺，他們的話題談到了愛情，于是四個人分別講述了自己的愛情觀。

首先是梅爾的妻子特芮，她講起了自己前男友艾德。艾德非常愛特芮，愛到要把特芮給殺死。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艾德經常打人，他發起瘋來的時候甚至會拖著特芮的腳踝，把她在房間里拖來拖去。他的嘴里一邊念叨著自己有多么多么愛特芮，一邊咒罵特芮是個婊子。

特芮知道，這種愛非常危險，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迷戀這種愛的狀態。

愛一個人，就要不顧一切地占有對方，甚至為了愛去殺人。

梅爾并不認同妻子的這種愛情觀。很顯然，妻子的前一段戀情，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陰影。

當時，特芮離開艾德后，艾德喝老鼠藥自殺，因為搶救及時，他才撿回一條命。但是這件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艾德始終威脅著梅爾和特芮的安全。他經常打恐嚇電話去梅爾的辦公室，嚇得梅爾趕緊買了一把槍防身。

最后，艾德自殺了，在自己的屋子里朝著自己的嘴里開了一槍，死了。

這時，主人公尼克的妻子勞拉說話了，她認為自己和尼克的婚姻才是愛情。

她是一名法律秘書，因為工作和尼克認識了。他們各自都有過一段婚姻，都離了婚。不知不覺，愛情在兩個人中間降臨了。

除了彼此相愛，他們也彼此欣賞，愿意在一起呆著。這就是愛情的狀態。

特芮喜歡奮不顧身的激情之愛，尼克和勞拉夫婦認為愛情是互相欣賞互相陪伴的穩定狀態，那么梅爾的愛情觀到底是什么呢？
在梅爾看來，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愛情不過是一種肉體之愛，這是一種莫名奇妙的沖動，會把你引向另一個人。

可是這種愛轉瞬即逝，比如他自己，曾經愛過他的前妻，愛她就像愛自己的生命，可是現在他根本就不想再看見這個女人。

比如特芮，也如癡如狂愛過艾德，可現在她也再次結婚。再比如尼克和勞拉，他們遇見彼此之前也各自有過婚姻，相信他們也各自有過愛情，可現在他們都已經忘記了曾經的愛人和當時陷入愛情的感覺，心里眼里都只有此時此刻的愛人。

那么也可以假設一下，如果現在梅爾死掉了，特芮肯定會非常傷心，這不用懷疑。可是遲早有一天，這種傷心會消失，特芮也會遇到新的人，愛上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所以，這些關于肉體沖動的愛情，本質上都是一種飄忽不定的記憶，跟永恒的精神之愛沒有任何關系。
那么真正的精神之愛是怎么樣子的呢？

梅爾舉了一個例子，這是他曾經遇到過的真實事件。有一對老夫婦發生了車禍，兩個人都受了很嚴重的傷，加上他們年齡非常大，幾乎不可能活下來。

可是這對夫婦出乎意料地活了下來，遍體鱗傷，但異常頑強地支撐下來了，而且情況越來越好。
然而隨著他們傷勢的好轉，兩個人里面的丈夫卻陷入了抑郁的情緒。他很傷心，很難過。可這是為什么呢？

原來重傷的兩個人都被厚實的石膏和繃帶從頭到腳給裹住了，全身上下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巴上的小洞露在外面。正是這種情況讓他非常傷心。

不是受了重傷，不是瀕臨死亡，而是因為他無法轉過自己的頭，去看自己的妻子，這使他的心都快碎了。

正是這種至死不渝的愛，給梅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種跨越了身體和死亡的忠貞愛情。
話題進行到這里，小說幾乎就結束了。

大家有些醉了，梅爾想去給自己的孩子們打電話，但是他不想跟前妻對話。勞拉想再吃點東西，她有些餓了。尼克提議繼續喝酒，或者出去轉轉。

故事就停在了這里。大家在談論什么是愛情，可是最終我們看到的只是日常的孤獨和無聊。

3.卡佛小說里，被如實記錄的平民世界

在卡佛的小說里，我們可以看到現代人非常具體的孤獨處境。這種孤獨屬于每一個平凡的現代人。

他們的生活圈子非常狹窄，他們的親情和愛情非常淡漠，他們把自己局限在孤立無援的內心世界里，與此同時，他們總是喋喋不休地說話。

可是他們的談話，卻并不能帶來真正的交流和溝通。

因為人們總是缺乏共同語言，就像《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每個人都在高談闊論講述自己的愛情觀，可是每個人的觀念都是那么不同，也聽不進去別人的觀點。

每個人都在說話，每個人都在講述自己，可是沒有一個人真正進入交流和溝通的狀態。尤其是梅爾，不停地在否認別人，強調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愛情。

可說到最后，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愛情呢，那對老夫婦的愛情怎么就算是真正的愛情呢？連他自己都糊涂了。

最后這次談話也沒有任何結論。只有四個孤獨又無聊的人，圍著餐桌喝著酒，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時間。

特約撰稿人：Elinor，華東師范大學比較文學碩士

編輯：莉莉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