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聊了《墨雨云間》的前七集觀感，這一篇繼續聊九到十一集。

前幾集復仇爽劇的爽點、質感的粗糙單薄，優缺點都很明顯，后續四集略有不同。

11集最意外的是斗琴場面，劇中拍了一小段“仙俠斗法”。

乍看很荒謬，分分鐘笑場：神金啊！導演串頻走錯賽道了啊！

再看：呀居然有點好看。

來，展開說說。

一，一抹“怪”新意

斗琴這段重頭戲，起承轉合中的“承”，是妹妹姜若瑤彈《平沙落雁》，內容相對周正。

妹妹手起彈琴、音符流動，蝴蝶翩翩起、俄而紛飛黃金舞，場景從實際的斗琴考試場所，轉向另一重“音樂具象化”天地。

高山巍巍、流水潺潺，滿眼青綠、滿目舒朗；通過可視化具象化語言，表達出音符中不可見的意境。

此外，這一段中不僅有琴藝具象化，還有對各路人馬的性格刻畫。

蝴蝶飛起，女主那個不大聰明的堂哥、孩童一般伸手亂抓，蹦跶著一點蠢蠢的天真爛漫；

敵對派系的李家公子則一臉嫌惡，透著一點唯念功利無心花鳥的冷；

姜若瑤名義上的未婚夫，浪蕩著一張渣男臉，浪著和姜若瑤四妹有點不清不楚的茍且。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為啥《平沙落雁》舞的是蝴蝶，為啥后來的雁看起來比肥鴨子還可口，但這一段的影像表達思路，層次完整、節奏準確、細節豐富。

姜若瑤這段之后，便是薛芳菲技驚四座的名場面，該如何表達“她彈得好呢”？讓幾位評委全程當人形彈幕、嘚啵嘚啵再嘚啵嗎？

可以是可以，但無趣。

小說中這一段用了大量形容性描述，但載體不同、形式有異，劇作無法照搬；劇中和前一段姜若瑤部分是一樣的具象化思路，但執行更徹底。

不只是更換山水場景而已，而是拍了一段“仙俠打戲”。

聽起來很有毛病很雷吧？

誰家復仇爽劇、古偶宅斗，彈著彈著琴、開著開著掛、指著指著金手指，突然插播一段仙俠亂斗啊？

但是，居然還挺對。

不是淺層的意思強行攀附的對，而是深層的內核同頻共振的對。

薛芳菲彈《芳菲落盡梨花白》，在親手殺死自己的前夫面前，換了一層身份，帶著雙重不平往事，涕淚成音、哀鳴動天地。

曲目中的薛芳菲，換了一身敦煌飛天神女畫風造型，和一個巨大的類神似佛的實體爭斗，被擊穿被碾壓，幾乎粉身碎骨但又重生。

這同時是薛芳菲故事的象征化和實體化。

既抽象、又具體；

乍看，有幾分走錯片場的神金鬼畜；再看，落淚驚風雷、長歌長泣血。

那一段吳謹言彈古箏，表達也很哀切；敦煌風裝扮時的破碎感、彈箏現場的泣血感，哀怨但不乞憐、悲憤但不灰敗，且哀且憤且慟有力量。

她是一個不幸的寸寸破碎的弱者，更是一個可敬的步步驚雷的強者。

看前幾集時，我的觀感是“哦，復仇爽劇”，邏輯粗疏質感單薄、但處處往觀眾的爽點上打，于正一貫的雞賊狗血路數。

看完這段《芳菲落盡梨花白》，我開始感受到一些于正的雞賊浮華狗血之外的東西，缺點固然還是一大把，但薛芳菲的淚眼中有真摯的哀與不平。

小說中這段是《胡笳十八拍》，劇作改動明顯更貼角色，重要的是這種“插播仙俠劇”式手法，表層突兀內里貼合、表面詭異內在周正，很有新意的一筆。

這同樣不太像于正路數，反倒是數年前拍《太子妃升職記》的導演，用破破爛爛的鼓風機鼓搗出一部黑馬，有幾分“陡然出奇招”的意思。

是誰的主意、是鍋是獎對觀眾而言不重要，總之呈現結果有一抹“新”意。

新，很大程度上意味著爭議，尤其是在高度碎片化傳播的時代、風險更大，但縱使只是幾筆有爭議的“神金”新意、也比千篇一律換湯不換藥的AI換乘戀愛，來得更有戲。

二，比武俠還科幻？但有點好嗑

劇中王星越飾演的蕭蘅，乍看是走過片場的東廠公公（bushi），仔細一看有點意思（倒不是“奪人妻”賽道的偷感如何）。

先說人設，鬼魅肆意為表、破碎不平為里，陰鷙狠辣為引，純情柔軟為骨。

第一步，寫手法上的囂張癲狂，從皮面上帶來一點“惡”男主的虛假新鮮感；

下一步，揭開且張狂且肆意且不羈的皮面，幼年破碎的流血傷口之下、是大富大貴亦被踐踏迫害的凄惻；破碎感buff加一層、不平求正的價值感buff再加一層。

再下一步，揭開對全世界下狠手的對比，對女主絲絲縷縷纏綿關切，言情濾鏡又加一層。

一張好看的臉，混在一堆專業配音中仍顯專業的原聲，臉在江山在的第一城，王星越算是拿下了。

第二城，“土狗愛看”式言情。

劇中言情橋段，多有“為嗑而賣”的通病。

比如一眼萬年再遇糾葛等等老套橋段。

比如蕭蘅在姜梨解毒時送上人肉虎口“別咬自己啊”，這是什么詭異解毒方法和時限？比武俠還科幻。

但這不重要。

俊美少年郎情切切意綿綿、滿心滿眼都是愛戀都是“恨不得替她受苦”，分分鐘進入“我是土狗我愛嗑”模式。

比較意外的一點，是《墨雨云間》11集出了一點“土狗愛嗑”橋段之上的真正有效的言情內容。

姜梨彈奏《芳菲落盡梨花白》，蕭蘅“我憫此女的哀情，更敬她的剛烈，遂以此票，我祝琴中人，恩仇得報、前路坦蕩”。

不是表白，但勝似知音。

都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粗疏偶像劇一貫以此為幌子：不重要，反正都是工業糖精工業砒霜。

但這段真正講明白了他為何被吸引。

愛情也不是幾何題，不必一定有公式和證明過程；好看的不是“他陳述為何被她所迷”，而是這一段感情不是為寫而寫為嗑而嗑。

人群中蕭蘅盯著薛芳菲，字字句句，比她肺腑中掏出的還懇切，啊有點好嗑啊。

雖然這一集蕭蘅入場時，鏡頭中他那一身鮮紅披風，還是讓我跑題“這位小哥你到底是不是東廠公公的編制”，但是這句“我祝琴中人”一出，芳菲落盡梨花白之后，梨花再起芳菲意。

三，居然還有幾分青春熱血？

接下來我們說說薛芳菲幾位“歪瓜裂棗”小伙伴。

劇中薛芳菲手撕敵人的內容，目前只是一些小橋段，大仇尚且未報、階段性收拾幾個小嘍啰，手法都浮夸，屬于“目標爽點”大于“質感肌理”的類型。

意外的是，不倫不類的學堂內容，反倒拍出了一點動人的青春熱血氣。

進度條剛走到學堂，我一臉懵：救命啊讓人臉盲！

進度條往下，我有點絕望：你們到底批發了多少買一贈十橋段啊！

進度條再再往下，我可終于不困了：歪瓜裂棗組合沖沖沖！你們這群倒霉蛋很可愛！

所謂歪瓜裂棗組合，是女主薛芳菲，她那個不大聰明的堂哥，不打不相識的好伙伴柳絮，以及清冷端正的溫潤公子（也是女主表哥）。

人物性格很常見，不稀奇。

兩方人馬“斗毆”之前的喊狠話環節，也像亂入的鬼畜橋段，有點抽風。

四位小伙伴吃飯的場面，鏡頭轉啊轉讓人頭昏，讓人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必要。

但整段故事下來，拍出了邊緣少年人一同成長的青春熱血氣。

柳絮有恐高癥，最后一秒倒吊著射出幾箭，和姜梨淚眼相望；

雖說這倆的故事有點工具化、但情緒推進還挺好嗑。

姜梨那個不大聰明的堂哥，則是咋咋呼呼可可愛愛的樂子人，帶著他的烏龜一起貢獻笑點（希望倒霉蛋堂哥和烏龜都不要變成湯）。

歸根結底，這份少年氣內容討喜，一是基于和權謀宅斗的基色對比，二是對“金手指光環”的弱化。

劇中謀略，無論是涉及朝堂還是家宅都顯得粗糙，但放在少年青春輕喜劇感的氛圍中，則瞬間不同，削弱了對邏輯閉環周密程度的需求，代之以“歪瓜裂棗朝氣年輕人”的團魂。

并不真正嚴絲合縫周正，也并不獨特罕見，但效果有點暖有點燃。

四，宅斗的雞肋感

宅斗這條線，后幾集趨于重復化，越看越單薄寡淡。

同一個結構、同一套設定之下，同樣的故事走向，季淑然母女以退為進下套，薛芳菲機智破局，看點在于“惡”之心機和“破局”之技法的細節，而此處具體細節都很粗疏。

后續是否能斗出新看點，目前存疑。

宅斗的“手撕”大法，天花板較低，撕來撕去不過是那平平無奇幾件套。

并非小宅院中容不得大故事，優秀的家庭劇作，一畝三分地、有情飲水飽，簡簡單單二三草屋三四家人、幾筆日常幾番煙火，就能寫出飽滿又立體的群像。

而大多架空背景的宅斗網文，本質上都是無根之水，重復套用好人惡人幾張單薄面具，在無法輾轉騰挪的狹小空間內、不夠波瀾壯闊的干癟宅斗中，越寫越封閉、越斗越工具人。

既脫離生活體驗、缺少真實的“人氣”，又不夠天馬行空、缺少吸引人的驚鴻一瞥。

換句話說，《墨雨云間》中宅斗戲份的好看程度，和重復頻率大概率成反比。

及笄禮本就粗疏、尷尬，后續換湯不換藥一再搬出類似的“她好聰明好了不起好會讓人吃癟”套路，很趕客。

隔壁薛芳菲的前任婆婆，極端的為惡而惡的工具人寫法，毫無角色弧光。

與其說是一個完整的人，不如說是一道“我要虐待女主、我要氣觀眾”的橫幅。

（如此粗暴單薄的人物寫法，可惜了好演員）

對比之下，陳喬恩飾演的后媽，以及姜家奶奶、姜父，雖則同樣程式化，但相對飽滿幾分。

后續如何觀望中。

舒心結語

還是那句話，《墨雨云間》皮相粗疏、質感單薄，有“誘食劑”般的爽感、整體呈現又好看又難看。

核心短板不在皮相，而在骨相本身的速食感、粗暴感。

但新劇情中的一點高光，似乎又閃耀著一點“皮相不佳但有骨相”的黑馬可能。

無論如何，從“她只是受害者是物證”，到“她要說自己的仇怨要復仇”，這種從高度客體化物化傳統，到主體化自主性傾斜的走勢，已經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