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冬泛寒,陽光穿過樹梢打在著急趕來的沈如織身上,她卻不覺暖。
沈如織望到白室牽過一個女人的手言笑晏晏,只覺心上冷風簌簌,過往的回憶漫上心間,細節連結成線,托盤而出。
那個時候,他待姐姐時目光少了溫情,行為言語少了親密,多了疏離。姐姐也似淡然,眼中藏著隱忍,只拉緊她的手。
沈如織當時覺得有些奇怪,心里道是姐姐不想過病氣給姐夫才如此,便不再多理會。
現在回想,姐姐怕是早就得知夫君變心一事,卻恰逢娘家敗落不愿與她說。那萬般苦楚她一人吃下,只在臨死前牽過她的手,告訴她切勿悲傷,好好過下去。
如今姐姐尸骨未寒,姐夫轉眼就擁新的佳人入懷,真是荒唐!
白室在姐姐去世不到幾個月便穿著她織的衣裳迎了新人過門,那件外袍她認得,那是姐姐怕他趕不上時新在外會被笑話,夜以繼日熬出的心血。
那時,燭光下的姐姐臉頰俏紅,光暈落在她眼中蕩漾著溫柔,手起在布料上皆是幸福的模樣。
物是人非,如今的白室根本配不上她姐姐的情意,也配不上姐姐的衣裳。
沈如織這么想著,決定將那些衣物拿回。
二
當時姐姐為了嫁給白室與家里人鬧翻,最后因此還與家里斷絕了關系。
對于姐姐的選擇,她最開始是不解的,為什么要為一個男人與家人產生隔閡?
可在姐姐家留宿的那幾日,白室的做法讓她產生了改觀。姐姐從小就有個愿望吃到花香的味道,因為懶也沒折騰過,而白室為她搗鼓了起來,他每日都會站在梅樹前盼花開,等待花開后親手采摘,去廚房學做梅花餅。
看到姐姐吃到梅花餅時幸福滿足的笑顏,讓沈如織徹底釋懷了姐姐的選擇,往后余生能有一個知心人相伴,讓日復一日都不再單調,確實是值得把握的一件事情。
沈如織也在這往來之間識得了一人,白室的堂弟白舟。
初遇時,白舟正手捧卷書坐在石凳上細細翻閱,春光細細碎碎地落在他身上,襯得翩翩公子也溫如玉。
這美景任誰都不忍打擾,可沈如織認為總是擾亂一池春水才更為動人。
她美目如彎月,從白舟手里抽出那卷書,邊用余光盯著白舟愣然失措邊翻看書籍,心中暗笑,面上卻疑惑地問道:“公子,這是在看什么書呀?”
“回姑娘,是有關...情書。”說完,白舟微紅了臉,強裝淡定地悄望她。
這讓沈如織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羞赧地低下了頭,沒想到被擾亂一池春水的也成了她。
三
屋內寒風涌入,燭火輕晃欲滅。沈如織起身挑了挑燈芯,火光漸亮,照清桌上書信。
書信中平凡又真摯的言語,讓她仿佛看到白舟嘴角溫柔的笑意,眼眸流露出見到她的歡喜熱烈。
經過姐姐的事情,沈如織心里難免染上了恐慌,白舟炙熱如火的感情來得那么莫名與猛烈,像極了白室最初對待姐姐的樣子,誰能肯定他將來不會如白室一般。
畢竟他是白室的堂弟。還是不要再回信了。
雷聲乍響,沈如織望著窗外的驟雨,覺著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白室與那新婦在外也就回不來那么快。正好她可以不必遇見他們,去悄悄地拿回。
將信夾在書卷后,沈如織拿起傘緩慢地朝白室的廂房走去。
大雨很好地將她的身影隱藏,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爭端。可這府邸正主卻是無法避免的,白室攜著新婦走向了她。
沈如織訝然于他們在家,她想就這么互不打擾不好嗎,畢竟她只想拿回屬于姐姐的心血。
“這么快便有新歡,怎么,還要舞到舊人妹妹面前?”沈如織雖極力克制住內心怒火,冷聲的質問中還是輕泄出了一絲怒意。
白室面對沈如織的態度,只透著漠然。
就像這雨聲大的令沈如織的質問毫無氣勢可言,炸在她耳朵都如此小聲,何況是對面的仇人呢。
沈如織一瞬清醒了過來,說:“我來是想拿回我姐姐織繡的那些衣物。”她不能丟了姐姐的臉面。
毫不關己的新婦卻上前一步擋在了白室的面前,噗哧嬌笑了一聲,講道:“那些衣物是給老爺的,自然就是老爺的。”
沈如織朝她假笑一下,不再理她,只盯著白室,白室一瞬陷入了回憶里,卻在對上她的眼睛回過了神來。
“那些衣物是如繡留給我的,怕是不能給沈姑娘。”白室說完,便帶著新婦轉身就走。他們身后的老嬤嬤也在看了一眼她,走了。
沈如織內心忽然一陣難過,輕嘲笑出了聲,姐姐,你看。初時對你情深的是他,生前負你心的也是他,死后還留著舊人東西的還是他,人還真是難說的準啊。
看來他就沒想給還,還是偷吧。
沈家人死前嘔心瀝血織得的衣物又怎能留存他人手里呢。
四
這日,她總算等到了把衣物偷出來的好時候,白室與新婦雙雙出門,仆人們也趁著暖陽高照來了個大掃除。
他們會把被褥衣物先拿出來晾曬,等到他們去忙其他時,就是她下手的好時機了。
沈如織先是支走了她屋內的幾個小丫鬟去曬被褥,再換上一套丫鬟服飾,梳個雙頭髻就朝白室所在的院子而去。
走到一半時,她被一個大丫頭叫住:“你,對就是你這個縮肩膀的過來和我把這些衣服擰了。”
她驚了一小下,低頭以顫巍巍地步伐走了過去,就聽一個嬤嬤罵道:“偷什么懶,這小丫頭是要去幫我忙的。”
沈如織快速地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原來是那天的老嬤嬤。
老嬤嬤將她帶到了白室的院子中,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眼含悲切地看她一眼便走了。
大概是老嬤嬤與姐姐有什么交情吧,就這樣沈如織快步走向后院,在看到那些因陽光而舒緩綿軟的出自姐姐手筆的衣袍時,她不禁笑了。
仿佛看見了姐姐因晾曬衣物而柔軟的笑顏。
沈如織很想整理好那些衣袍,卻怕中途變故橫生,而以快速輕手的將其一一放進隨身帶來的包裹中。
她細細將包裹邊角好好綁了起來,身后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大喊:“有賊,有賊,快來抓賊。”
拿好包裹的沈如織邊跑邊背上包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往外沖。
冷汗打濕眉眼,浸透在眼睛泛上一陣陣刺痛,她顧不及去擦,只有一個念頭在心底愈發強烈,這些是她姐姐的心血,不屬于那個混蛋,她必定帶出這座府邸。
還未干透的水洼濕潤,只一瞬沈如織腳底打滑,跌在了大門的樓梯上。
還差一點,她意識到將要被抓,緊緊地抱住胸前的包裹。
沈如織想,她要保住,否則下次就沒機會了。
五
白室回來時,便看到沈如織死死地扒著那包裹被仆人壓倒在地。
任他叫何人來拉扯都不能將包裹拿出,沈如織也早已顧不上衣物被壓,撲騰在地。
那泛著寒光的眼眸像是在挑釁白室,激起了白室內心一簇簇地怒火。
白室叫人拿板子想將人打疼打清醒:“你姐姐最后的愿望是讓我養你到出嫁,你現在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如織疼的意識模糊,可腦袋卻無比清醒:“我很想問問你,我姐已不在了,也不在是你的心上人了,為什么還要穿著我姐做的衣物?”
“她做的衣物如此精細,一件拿出去也能賣很好的價錢,憑什么給你。”白室道。
竟是如此的簡單,她突然為姐姐感到萬分的不值卻又心有疑慮,只得假裝不知才能脫身。
沈如織悲切萬分,嘶吼道:“這些東西你不配穿!”
白室擺了擺手,屋內冷寂了一會兒,他說:“打也不知現狀,那就流浪街頭再多清醒一回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仆人們將沈如織抬出了府,望她那穿在身上的衣裙已被打爛,只剩惋惜,好好的一個嬌姑娘怕是很難活過今晚。
六
前些時候的雨,回到了天上化作了雪飄落,一片一片的透著寒意。大風呼嘯,冬天真的來了。
沈如織在這場初雪中陷入了昏迷,那一刻的她很想念姐姐,也很開心,姐姐夜以繼日織就的衣物她拿回來了,抱著也就沒那么怕了。
緩緩醒來的沈如織感覺到了身下柔軟的被褥,看著前方的火盆迷茫了好一會兒,連忙用手找裝著姐姐心血的包裹。
她忍著身上的疼意東摸摸西摸摸,手中就被塞入了那個包裹,就聽到那人說:“在這,拿好,好好躺著。”
沈如織拿著包裹的手一頓,驚訝地看向旁邊坐著的人:“白舟,你怎么從書院回來了?”
“你不給我回信,我便想著得回來看看。”白舟看到她的一身傷,不由輕嘆了一聲,摸了摸她的腦袋:“小織,繡姐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姐姐只希望她能好好活著嗎,可是她不甘心呀,憑什么她的姐姐就理應被傷害。
身上的傷口雖已被白舟包扎好,卻也被寒風入了骨,半夜她起了燒。
在沈如織被燒得迷迷糊糊時,她抱緊了懷里的包裹,忽然明白比起能不能魂歸,姐姐更希望她好好活著,不要重蹈她的覆轍。
衣物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姐姐最重要的她的妹妹沈如織。
所以姐姐不愿計較那些背叛,利用白室的愧疚把她托付給他。她得好好活著,因為姐姐在她心里也是最重要的。
七
沈如織望著屋外湛藍的天空,如今已離那段時日一個月有余。
那日后的第二天,她就把姐姐用心血織就的衣物都燒了,這樣白室也不能在打擾她姐姐了。
如今,她也依靠祖傳的手藝有了一份體面生計。不過,她不會再像姐姐那樣用全部身心去愛一個人,也不會為所愛之人耗盡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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