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薦語
本文深刻揭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如何成為兩黨競選舞臺上的新角力點,它不僅重塑了政治營銷與宣傳的邊界,更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促進了選民互動與選情分析的精準度。
摘 要
隨著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活動的日益臨近,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被越來越多地應用于兩黨政治競選活動中。兩黨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通過不斷提升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助選能力,并將其與互聯網、社交媒體、大數據分析技術相互融合,開展政治營銷、競選宣傳、選民互動、選情分析及其競選策略調整等活動。然而,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使得虛假信息呈現病毒式傳播,令選民沉浸在“不確定的信息環境”中,進而難辨其真偽,干擾選民判斷和投票選擇,威脅選舉進程的公正性和安全性。可以預見,生成式人工智能正悄然改變美國政治競選的模式和“游戲規則”,使得美國選舉政治和民主進程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政治景象。
論文結構
0 引 言
1 生成式人工智能與 2024 年美國總統競選
1.1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如何參與兩黨競選活動
1.2 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否干擾美國總統競選活動
1.3 開展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干擾政治競選的監管行動
2 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美國選舉政治的潛在挑戰
2.1 政治“深度偽造”,侵蝕社會信任基礎
2.2 “政治微型影響者”,操縱公民對話
2.3 數據偏見,干擾民主選舉的公正性
2.4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惡意濫用威脅選舉安全
3 人工智能時代美國選舉政治圖景與發展趨勢
3.1 新興技術發展與美國選舉政治高度融合
3.2 人工智能繁榮與美國民主衰落重疊交織
3.3 “說謊者紅利”與兩黨政治敘事斗爭激蕩
4 結 語
0 引 言
新興技術的發展在美國總統競選活動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不僅成為美國民主黨、共和黨競選工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往往通過塑造選民立場態度,進而對總統競選格局產生了深遠影響。無論是從廣播電臺到電視廣告,抑或是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崛起,以及大數據分析技術的應用,都曾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美國總統競選活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甚至影響并改變了當時的總統競選模式和選舉結果。
自 ChatGPT 橫空出世以來,生成式人工智能應用呈現了爆發式增長,不僅催生和引領了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還掀起了全球人工智能技術應用發展的新浪潮。即將到來的美國總統選舉,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將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與互聯網、社交媒體、大數據分析等相互融合,將會在 2024 年美國大選活動中產生何種“化學反應”?又將如何影響美國總統競選模式和選舉活動?人工智能時代的美國大選可能會呈現出哪些新的趨勢和特點?又將會演繹出怎樣的選舉政治圖景?
本文通過觀察美國總統競選活動,探究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對 2024 年美國大選的潛在影響,分析人工智能時代美國選舉政治與民主進程的發展趨勢和政治圖景。
1 生成式人工智能與2024年美國總統競選
2024 年是全球最盛大的選舉年,超過 80 個國家和地區將進行總統選舉活動,覆蓋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其中,最受世界矚目的莫過于新一屆美國總統大選,美國總統大選是 2024 年超級選舉年的“重頭戲”,更是牽動著國際政治經濟的神經。正如美國財政部前部長勞倫斯·薩默斯所言,“2024 年的美國大選可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重要的總統選舉活動”。同時,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尤其是大語言模型取得突破性進展,2024 年也將成為人工智能對選舉活動產生廣泛影響的首個選舉年。而拜登于 2024 年 7 月 21 日宣布退出總統競選,轉而支持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Kamala D. Harris)參與總統競選活動,這不僅重塑了 2024 年美國的大選進程,還促使競選活動迎來新的“轉折點”,為兩黨競選活動注入更多的不確定性。
1.1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如何參與兩黨競選活動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驅動選舉政治和公眾參與的時代已經到來,美國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正充分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的優勢,將其投入到政治宣傳和選民互動之中,同時利用大數據分析和算法為其制定更加精細化和個性化的競選策略。
特朗普及其競選團隊不斷加大對人工智能領域的投入力度,不斷創新共和黨人開展政治競選的方式。據美聯社報道,特朗普前競選經理布拉德·帕斯卡爾(Brad Parscale)曾與英國“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公司合作,幫助特朗普贏得了 2016 年總統大選。特朗普連任競選失敗后,帕斯卡爾也一直與共和黨高層、特朗普競選團隊以及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的高級官員保持密切關系,其創立的新公司 CampaignNucleus 目前正在為特朗普競選團隊及競選活動效力。該公司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生成定制電子郵件,解析大量數據衡量選民情緒,并找到具有說服力的選民群體,為其制定針對性的宣傳策略,同時還將開發一款人工智能應用程序幫助收集缺席選票。競選財務記錄顯示,自 2023 年以來,特朗普競選團隊、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及其相關政治行動和籌款委員會向 Campaign Nucleus和其他相關公司支付超過 220 萬美元。除特朗普競選團隊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開展政治競選外,支持其競選的忠實選民群體也利用該技術制作人工智能內容為其助選。BBC Panorama 調查發現,特朗普支持者制作和分享大量人工智能生成的黑人選民圖像和深度偽造視頻,描繪特朗普與黑人選民群體的密切場景,并推動一種“戰略敘事”,表明特朗普在黑人群體中很受歡迎,進而鼓勵非裔美國人群體投票支持共和黨勝選。
隨著 2024 年美國總統選舉日的日益臨近,民主黨競選團隊對人工智能技術助選方式表現出復雜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民主黨競選團隊對特朗普團隊“大膽”利用人工智能技術的競選方式感到深深擔憂和焦慮,認為這種競選方式將會侵蝕美國的民主價值觀。同時,民主黨競選團隊也因長期譴責特朗普傳播虛假信息,而擔心使用人工智能技術助選會引發社會爭議。民主黨競選團隊發言人米婭·埃倫伯格(MiaEhrenberg)表示,目前選舉活動已嚴格限制使用人工智能技術,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競選活動中的唯一授權用途是作為輔助工具,例如進行數據分析和行業標準編碼。另一方面,民主黨競選團隊也正試圖擁抱人工智能技術,希望在不跨越道德界限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發揮人工智能的助選能力。民主黨全國委員會首席技術官亞瑟·湯普森(Arthur Thompson)表示,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項“極其重要且具有影響力的技術”,可以幫助民主黨人開展選舉活動的籌款與宣傳活動。目前,民主黨競選團隊正在使用人工智能技術搭建模型并建立目標受眾群體,輔助起草和分析電子郵件,并生成個性化定制內容進行競選宣傳。而民主黨競選團隊和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也與一個名為 Progressive AILab 的創新中心保持密切合作,專注于促進民主黨的競選活動。此外,民主黨競選團隊還致力于加強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政治領域的監管,打擊深度偽造內容和虛假信息傳播等選舉欺詐行為。
1.2 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否干擾美國總統競選活動
自互聯網和社交媒體平臺興起以來,假新聞、虛假信息泛濫日漸充斥著美國總統競選活動,不僅干擾正常的選舉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對美國民主政治進程產生影響。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的快速發展,改變了信息生產和傳播方式,使得虛假信息變得更加“真實”且易造成泛濫式傳播。當前,美國國內圍繞生成式人工智能對 2024 年美國總統競選活動產生多大影響的討論存在較多分歧,主要呈現出兩大分化陣營互辯之勢。
一方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對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的影響有限,且不必要過分夸大人工智能生成虛假信息的未來影響。盡管網絡虛假信息泛濫,但其對普通美國人而言,實際上只占日常信息接觸量的很小一部分。而且,虛假信息主要集中在少數美國人群體中傳播,通常無法傳播給大多數選民群體。最重要的是,在美國高度兩極分化的政治環境中,大多數美國選民通常具有既定的政治態度,并在投票選舉之前就已經做出投票選擇,政治營銷和虛假信息并不能改變廣大選民群體的既有立場。
另一方則認為,人工智能可能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改變信息傳播的格局,具有較強的破壞選舉活動的能力。雖然絕大多數虛假信息只能被少數人看到,但人工智能生成的虛假信息和深度偽造內容更易傳播且影響規模較大,更加具有普遍說服力。雖然通過選民欺詐或壓制選票來企圖影響選舉的行為在美國已經成為政治競選的“慣常手法”,但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會大幅提高與選舉相關的虛假信息的傳播速度,對選舉活動的干擾和危害性更大。同時,即使人工智能生成的虛假信息無法傳達或說服選民,也會進一步削弱民眾的信任基礎。一項民意調查結果顯示,53% 的美國人認為人工智能傳播的虛假信息將影響即將到來的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
政治宣傳和虛假信息已經融合為美國兩黨政治競選的一部分。作為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的首次美國總統大選,美國兩黨或許已將生成式人工智能作為贏得選舉的重要工具,廣泛應用于政治營銷和競選宣傳的活動中。同時,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引發虛假信息的泛濫,也為即將到來的 2024 年美國總統競選活動增加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進而導致選民群體對選舉結果的可信性產生懷疑。當前,無論是美國民主監督機構,還是廣大選民群體,需要做的不是評估生成式人工智能是否影響 2024 年美國總統競選活動,而是如何避免或減少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干擾總統大選活動的可能性。
1.3 開展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干擾政治競選的監管行動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突破性發展為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提供了更多工具和機會來影響潛在的選民群體,同時也對美國政治競選方式和民主進程提出了新的挑戰。雖然公眾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給選舉活動帶來的風險感到擔憂,但美國的法律監管還沒有準備好應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對選民造成的潛在影響,尤其是美國在對生成式人工智能監管態度上表現出較大差異。民主黨強調政府監管的必要性,加強地方、州和聯邦政府合作,提供強有力的執法機制,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政治領域的濫用進行嚴厲處罰。共和黨則對政府監管人工智能的政策持懷疑態度,甚至根本不支持任何監管行動。共和黨認為應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帶來的政治競選問題應依據聯邦選舉委員會所制定的現行政治營銷法規,披露政治廣告付費者和有關其他候選人的聲明來源。雖然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監管方面存在較大分歧,但其監管措施也僅停留在聯邦政府、州層面出臺的一些有限的措施上。
在聯邦政府層面,白宮出臺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監管規定》保障了選舉的安全。2023 年10 月,美國總統拜登簽署《關于安全、可靠、可信人工智能開發和使用的行政令,推出白宮有關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首套監管規定,要求為人工智能制定新的安全和安保標準,加強行業自律與監管,不斷強化信息內容真實性的核驗。2024 年 3 月,拜登在眾議院發表國情咨文演講時表示,必須利用人工智能潛力,同時保護公眾免受其潛在危害,并敦促國會緊急行動起來,通過立法來監管人工智能,特別是針對“人工智能語音模仿”等技術的濫用。然而,盡管拜登政府意識到加強對生成式人工智能在政治領域應用監管的重要性,但仍缺乏強制執行的具體措施,聯邦政府也幾乎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而且就目前情況而言,聯邦選舉委員會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監管能力也相對有限。
在地方州政府層面,各州正在競相推動針對人工智能深度偽造的立法,以期在 2024 年總統大選之前遏制與選舉相關的欺騙性信息行為。目前已有包括亞利桑那州、佛羅里達州和威斯康星州等在內的 40 個州的立法機構提出或通過的 100 多項法案,防止生成式人工智能制造選舉虛假信息的可能性。大多數法案都要求在選舉前的特定時間范圍內披露選舉相關信息,要求對人工智能生成的政治廣告和選舉相關材料進行免責聲明等。然而,并非每個州都通過了關于人工智能生成政治競選內容的立法,而且法案具體條款的可執行性也可能會因憲法賦予的言論自由權利而受到挑戰。此外,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通過立法提高公眾對于深度偽造和生成式人工智能內容泛濫的認識,會加劇公眾對于選舉結果的不確定性和不信任感。
目前,科技公司也在不斷加強行業自律,防止人工智能生成的虛假信息被用于政治目的。在 2024 年 2 月第 60 屆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包括 Open AI、微軟、字節跳動、亞馬遜、谷歌等在內的全球 25 家科技公司聯合簽署《打擊在 2024 年選舉中欺騙性使用人工智能的技術協議》,承諾通過技術部署提高選舉活動的透明度,減少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在選舉中傳播錯誤和虛假信息干擾選舉的風險。然而,這項協議并沒有明確禁止使用人工智能偽造內容,而是進行標記和限制,尤其部分科技公司的政策含糊不清,也沒有具體闡釋如何執行其所制定的人工智能內容規則。目前,社交媒體平臺 X 和 Meta 等正在為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推出可見的標簽,向用戶傳達人工智能生成信息的可信度,這就意味著未貼標簽的內容是真實可信的,但事實情況并非如此,未貼標簽的虛假內容仍廣泛存在;雖然這些社交媒體平臺也同時在開發和使用人工智能內容檢測工具,識別與人工智能生成相關的內容,但這些工具已被證明識別結果不可靠,經常產生誤報的情況,并且缺乏理解細微差別和人類語言的能力。人工智能可能是人類歷史上首個以“日”為單位更新的技術,無論采取何種政策和監管措施都很難跟上技術發展的步伐。因此,盡管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及其利用可能會干擾政治競選活動,但可行的監管舉措將是如何有效降低生成式人工智能干擾選舉活動的潛在風險。
2 生成式人工智能對美國選舉政治的潛在挑戰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廣泛參與到美國總統競選活動之中,正在成為影響美國總統大選走向的因素。正如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所表示的,由于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預計 2024 年美國總統選舉將更多面臨復雜多變的威脅,并稱人工智能正在改變政治競選活動的規則。
2.1 政治“深度偽造”,侵蝕社會信任基礎
隨著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兩黨競爭的加劇,生成式人工智能內容和深度偽造已經對民主進程產生“腐蝕性”影響。科羅拉多州州務卿杰納·格里斯沃爾德(Jena Griswold)表示,虛假信息是美國民主面臨的最大威脅之一,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工具則更加容易通過傳播虛假信息誤導選民,這使得即將到來的美國總統選舉活動迎來政治“深度偽造”時刻,將選舉活動變得更加充滿復雜性和不確定性。
一方面,經人工智能深度偽造的內容已經滲入到美國總統競選活動,對選舉構成越來越大的威脅。2024 年 1 月底,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即將進行 2024 年總統選舉的共和黨第二場初選之前,部分選民接到由機器人撥打的來自深度偽造模仿“拜登總統聲音”的電話,敦促選民們“不要參加共和黨初選、不要去投票”。此次“假拜登來電”事件迅速在美國引起廣泛關注,被認為是首次嘗試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生成深度偽造內容干擾美國總統選舉活動的事件,并試圖剝奪選民的正常選舉權利。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深度偽造內容成本大幅下降,人工智能生成圖文、音視頻等深度偽造內容大量充斥 2024 年美國總統選舉活動,也將極限拉低民主黨、共和黨信息戰和輿論戰的底線。
另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使得虛假信息呈現病毒式傳播,令選民沉浸在日益“不確定的信息環境”中難辨真偽,不斷侵蝕美國本就脆弱的社會信任基礎。在當前美國兩極分化的政治環境中,民主黨與共和黨之間的惡斗日趨激烈,而大量政治操縱的虛假信息充斥于總統競選活動中,制造“混亂的真空”。除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外,選民也可能有目的性地傳播削弱反對派的虛假信息,進而制造不確定性信息,編造虛假敘事,從而達到影響選民并贏得競選的目的。2024 年美國總統競選活動面臨的最大挑戰是虛假信息對選舉進程的干擾,無論是商業層面還是政治層面,都將可能導致“美國人民信任的崩潰”。政黨操縱抑或選民自發生成“制造”的虛假信息,都將加劇撕裂并嚴重侵蝕美國選民的信任基礎,任何信息都可能被視為“造假”。最壞的情況可能是在選舉日前,大量生成式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傳播深度偽造內容,進行欺騙或阻止選民投票甚至還有可能重新上演“拒不承認大選結果”的鬧劇。
2.2 “政治微型影響者”,操縱公民對話
在當今高度兩極化的美國政治環境中,雖然選民間基于意識形態不同的對立和紛爭日趨激烈,但對民主黨、共和黨來說都有穩定的支持者基本盤。因此,勝選和落選之間的界限已變得比較微小,更多的是取決于關鍵少數“搖擺群體”和“最后做決定的選民”。當前美國大多數普通人不再關注政治,而關心政治的選民也很難再信任媒體宣傳和政黨營銷,他們只信任自己所熟悉的人。
“政治微型影響者”是政治運動的一個新興特征。這些“政治微型影響者”在社交媒體平臺上擁有大量特定群體的影響力,與追隨者保持密切聯系,通常不會發布有關政治的帖子,但已經擁有小規模、特定的、高度參與的受眾群體。2024 年美國總統選舉也將是第一次“政治微型影響者”廣泛參與的選舉。目前,為吸引年輕人的選票,兩黨競選團隊都在努力發揮候選人作為“超級網紅”的力量進行政治宣傳,試圖影響或是吸納那些隱蔽的“政治微型影響者”。雖然,美國總統拜登已簽署法案要求字節跳動剝離 TikTok 美國業務,但這并不妨礙 TikTok 成為兩黨競選活動和政治討論的首選平臺。拜登和特朗普先后于 2024 年 2 月、6 月正式入駐 TikTok 平臺開展助選活動,試圖與年輕人建立聯系,以爭取廣大青年群體的選票。而在拜登退選后,哈里斯競選團隊更是希望鞏固年輕選民群體的支持。
作為政治競選活動中隱蔽的政治活動家,“政治微型影響者”往往在法律灰色地帶運作,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選民的參與方式,進而不斷操縱選舉活動中的公民對話。同時,根據選民群體特征選擇不同互動方式,部署量身定制的聊天機器人,實時調整操縱策略以增強說服力。作為“看不見”的輿論領袖,經“政治微型影響者”再加工的信息更具針對性和說服力,更易被受眾相信和接受,進而影響選民中的“搖擺群體”和“最后做決定的選民”。這就意味著對選民群體產生實質性影響的可能是這些看不見的“政治微型影響者”,其可能影響著政治競選的走向,甚至成為影響選舉結果的重要因素。
2.3 數據偏見,干擾民主選舉的公正性
在 2024 年美國總統選舉中,當選情如此接近、差距如此之小的時候,往往是微小因素能夠成為影響競選結果的關鍵。對于兩黨競選團隊而言,數據驅動的人工智能選舉方式逐步突破了傳統競選方式,已經成為新型政治競選機器,能夠幫助收集大量選民數據,從而針對特定選民群體進行精準政治營銷。然而,由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在訓練過程中可能會受到訓練數據中偏見意見的影響,將會在很大程度上干擾選民的判斷和投票決策,威脅美國民主選舉的公正性。
一方面,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在應用人工智能技術方面具有較強能力時,就可能成為技術話語敘事的既得利益者。同時,數據資源和算法技術開始重新定義選舉政治,選舉不僅是政黨政策主張之間的比拼和選民自由意志的選擇,還逐漸成為不同政黨和選舉人在數據和算法領域的較量。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可以吸引選民的注意力,或許正在悄然影響美國選民群體的認知和政治立場。然而,這種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數據訓練難免帶有特定的意識形態色彩,或存在黨派既有偏見或明顯價值觀指向等問題,這無疑加重了對選民群體的干擾和誤導,甚至利用數據優勢進行選民壓制。在賓夕法尼亞州、密歇根州和亞利桑那州等關鍵搖擺州的總統競選活動中,包括深度偽造在內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惡意手段正在盛行,而少數族裔地區也正在成為被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進行選民壓制的行動目標。
另一方面,通過人工智能管理大量敏感數據,例如,選民登記記錄和政治偏好,這些數據容易成為網絡攻擊的首要目標,容易導致數據泄露和濫用的風險,嚴重侵害選民的隱私保護權利。同時,根據特定選民群體的個人喜好和興趣,利用算法邏輯背后的政治操縱,進行精準的內容推薦,通過改變選民的信息環境間接地影響其決策,進而干擾選民的投票意圖與政治傾向,不斷將美國總統選舉活動演繹成為數據驅動選舉的秀場。
2.4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惡意濫用威脅選舉安全
長期以來,美國大選期間的選舉基礎設施都面臨著較大的網絡安全威脅,從注冊系統、選舉網站、選民數據庫到電子投票機等,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網絡攻擊。自 2016 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的希拉里“郵件門”事件和 2017 年俄羅斯涉嫌干預美國總統大選的“通俄門”事件以來,美國越來越重視選舉安全問題,并將其上升到國家安全的優先事項。然而,盡管美國聯邦與各州及地方政府采取多項舉措降低選舉安全風險和威脅,但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人工智能生成代碼可能會被用來進行更加復雜的惡意網絡攻擊,加劇美國選舉基礎設施網絡安全的風險挑戰。惡意行為者可能會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來幫助創建可以繞過網絡安全防御的惡意軟件,更加有效地利用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選舉基礎設施。同時,惡意行為者還有可能通過自動生成短信、電子郵件、社交媒體信息等通知錯誤的投票時間、方式或地點干擾選舉,也有可能使用人工智能工具實施網絡釣魚攻擊,獲取訪問權限和敏感的選舉管理信息,破壞選舉信息的真實性和公正性。
雖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具備強化選舉安全管理的潛力,但也有可能被惡意行為者用于擴大選舉基礎設施面臨的現有風險。近年來,美國聯邦政府主導與各州和地方政府合作,不斷提升選舉系統抵御風險的能力,初步形成一個多層次、立體化的“風險防控體系”,但相較于“境外干涉”,源自美國境內的選舉安全威脅卻層出不窮 。一方面,由于美國政治分歧加劇,種族問題、槍支暴力、移民問題、墮胎權等社會問題的緊張形勢凸顯升溫,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使得圍繞各種社會問題的極化思想言論更易傳播,不斷成為政治暴力的“倍增器”,給選舉安全帶來嚴重威脅。另一方面,由于美國的選民登記系統、投票站等選舉基礎設施往往是由地方分散管理,選舉系統和設備中的軟件和硬件漏洞可能被利用,導致選舉數據被篡改或丟失,同樣對選舉結果的準確性和公正性構成負面威脅。
3 人工智能時代美國選舉政治圖景與發展趨勢
隨著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的日益臨近,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政治競選越來越廣泛,并與其他競選工具融合,深度參與兩黨相關競選活動,或許這將悄然改變著美國民主選舉的“游戲規則”,使得美國選舉政治呈現出新的特征和“別有風味”的政治圖景。
3.1 新興技術發展與美國選舉政治高度融合
新興技術發展與美國選舉政治相互融合已經成為一個不可忽視的新特征和政治趨勢。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對于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應用,為總統候選人及其政治團隊在塑造選民認知和立場方面提供更多操作手段和機會,不僅被視為政治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還成為美國民主黨、共和黨政治競爭的新工具,而且高度融合于總統競選爭奪戰之中。
一方面,新興技術在美國總統競選活動和政治話語塑造方面逐漸發揮重要作用。人工智能、云計算和大數據分析等新興技術已經成為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制定競選策略、密切選民互動并預測選民行為的重要工具。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將互聯網和社交媒體作為傳播政治觀點和塑造選民立場的關鍵平臺,通過平臺算法和用戶定位功能把政治信息精準傳達給特定選民群體,再通過大數據分析技術了解選民偏好和行為模式,構建目標選民群體的用戶畫像,針對性制定和調整競選策略和宣傳話語,從而對選民群體的態度和行為產生重大影響。
另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使得政治競選變得更加個性化、情感化和互動化,為總統候選人及其競選團隊在創新競選方式方面提供更多的機會和可能性。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在處理自然語言時,能夠識別情感傾向和態度,這對于政治競選活動顯得尤為重要,不僅能夠更好地與選民群體溝通和聯系,還能生成不同選民群體的喜好內容,從而提高競選信息傳播效率和影響力。同時,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也被廣泛應用于在線辯論和問答平臺,生成虛擬總統候選人形象,讓選民與總統候選人進行實時互動,從而更廣泛地吸引選民群體參與投票,并調動選民積極性。
3.2 人工智能繁榮與美國民主衰落重疊交織
選舉是美國式民主的集中體現和最常見的政治實踐,也是美國最重要的政治景觀之一。在 2016 年美國總統大選中,“劍橋分析”竊取8 700 萬 Facebook 用戶數據,用于幫助特朗普及其團隊在競選活動中進行精準政治營銷和廣告投放,進而影響目標選民政治傾向和投票抉擇。而在 2020 年總統大選投票結果出來后,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其社交媒體平臺上拒絕承認敗選,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暴力闖入象征美國政治權力的國會大廈,致使大選結果的認證進程被迫中斷,隨后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對特朗普進行禁言。綜觀近兩屆美國總統選舉活動,無論是兩黨間政治議題炒作,還是總統候選人之間的“互黑”,在社交媒體、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加持”下,虛假信息、政治偏見、選民壓制等問題愈演愈烈,暴露了美國政治極化、社會撕裂的現實,美國民主政治進程也日漸走向衰落。
與美國民主衰落相伴隨的是,美國人工智能領域近些年來處于快速發展狀態,尤其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取得突破性進展,進而帶動美國人工智能產業的繁榮。同時,人工智能技術又與社交媒體、大數據深度交融于美國的政治生活中。即將到來的 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人工智能技術應用與兩黨政治、選舉活動之間深刻重疊與交織,成為競選活動中“改變游戲規則”的工具,使得民眾與政治的距離越來越近,其政治參與熱情也越來越高漲。然而,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使得“欺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容易,可能會增加美國政治競選中的虛假信息,生成式內容與深度偽造更加模糊了事實與虛構的界限。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給民主政治帶來的負面效應,以及被政黨政治和利益集團操控的人工智能應用正在逐漸破滅總統大選的民主幻象,“民主燈塔”和“山巔之城”再次陷入信任危機,這也從側面折射出了“美式民主”的深層次問題。
3.3 “說謊者紅利”與兩黨政治敘事斗爭激蕩
隨著美國政治極化趨勢激烈,兩黨在重大議題上的敘事斗爭日趨針鋒相對,已經成為時下美國民主政治的常態。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給兩黨政治敘事提供了新工具,但其中夾雜的真偽信息也導致公眾輿論環境進入了混沌狀態。
一方面,人工智能生成內容和深度偽造信息對政治選舉的影響超過了虛假信息本身,使得兩黨政治敘事斗爭更加激烈。總統競選活動作為美國兩大政黨之間的關鍵較量,集中呈現了兩黨理念及其價值觀的差異,并深刻影響美國民眾認知和立場傾向。伴隨著兩黨政治敘事斗爭,真實與虛假之間的差別將會變得更加復雜,深度偽造和虛假信息的廣泛傳播,不僅牽動著選民情緒,還引發了陣營化的政治詆毀與攻訐,進一步扭曲選舉期間的公民對話。
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公眾意識到圖文和音視頻內容可能被人工智能生成和偽造,有可能導致其對真實信息的誤讀和懷疑。此外,一些政客也試圖進行掩飾,通過譴責真實的音視頻內容逃避責任,并將合法證據故意貶為人工智能生成的偽造內容,利用選民的認知偏見獲得“說謊者紅利”,削弱或瓦解美國民主政治有效運作所必需的社會信任基礎。
4 結 語
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對美國選舉進程提出了獨特挑戰,特別是大語言模型和深度偽造,不僅對競選活動產生廣泛影響,還可能改變競選的“游戲規則”,進而“造就”了以前總統大選周期中前所未有的政治景象。可以預見的是,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必然充滿著“科技與狠活”,情緒化對立充斥著選民群體,夾雜著污名化的政治話語和敘事方式斗爭,真相與謊言界限更加模糊難辨。同時,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廣泛滲透于美國兩黨政治和競選活動之中,既是對人工智能時代首次美國總統大選的一次壓力測試,也預示著美國選舉政治在技術維度再次走到十字路口,更是對美式民主進程的巨大考驗。然而,2024 年美國總統大選也是對人工智能時代信息生態環境的有益觀察。現實物理世界與虛擬網絡世界日益深度融合,有哪些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應用的“作品”,又有哪些是機器操縱的“幻象”。作為現實意義上的人,面對互聯網上每天充斥著的數以億計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內容,也許我們所能做的并不是如何提升信息識別能力,而是如何迎接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的信息環境,如何思考人工智能可能構造出的虛假未來,并自適于這個真假日益難辨的世界。
引用格式
鄭樂鋒 . 生成式人工智能與美國總統大選隱憂 [J]. 信息安全與通信保密 ,2024(8):49-61.
作者簡介
- 鄭樂鋒(1994—),男,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網絡空間國際法、人工智能與國際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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