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晝斯,21歲,是一個殺手。
我為遠在南美洲西海岸的貝倫囚城服務。那是一座監獄,一座在國際名錄上出現過的監獄。我并不了解它除了關押罪犯之外的用途,但是我知道,國際名錄所記錄的是囚城白色的一面,而我,是囚城黑色的一份子。
這次的任務是:解決反叛者。其實是囚城的設計師。為了保證囚城的絕對拘禁性,要消滅任何除了主導者之外的了解囚城構造的人。去殺一個沒有犯過罪的無辜的人,只是因為他設計了囚城,為了保護囚城所謂的利益而被扣上了莫須有的反叛罪名。
看著前方亮著燈的酒館,那個設計師就在里面。我閉上眼,撫摸著我手中的一把9mm魯格P89式左輪手槍(9mm Ruger P89 pistol),21年中,這把左輪陪伴我執行了十一次任務,直白而言是殺了十一次人。我是一個關押在囚城的罪犯所生下的孩子,剛剛出生便被囚城管理者帶走,從小學習的是怎樣近身格斗,怎樣一刀斃命,怎樣用槍殺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所以沒有人教會我怎樣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我活成了一個殺人機器,就像我手中這把左輪手槍。
在我執行完第九次任務時被告知,完成十二次任務時便可以自行選擇去處,離開囚城或留下繼續。我當然不會留下,因為我討厭囚城,沒有任務時就會像那些罪犯一樣被關押。我第一次的任務對象是一個老師,我從他那里知道了“自由”二字的含義。我喜歡自由。
所以這將是我最后一個任務。
我喬裝成一個商人,進了酒館。在酒館東南角的窗口處坐著我的第十二次任務對象。那個設計師,他滿臉斑駁,鬢角全是歲月的劃痕。一個逃亡了27年的人應當是如此吧。他旁邊坐了一個約是六七歲的小孩子,看樣子應該是他的兒子。他在同那個小孩子喝酒,孩子喝的是看上去純度很小的果酒。這個看上去很溫馨的畫面在我的胸口撥開陣陣酸澀,我的父親是什么樣子呢?我連母親都從未見過呢。
“先生,先生?您要什么酒品?”調酒師的詢問拉回了我的思緒。
“來一杯果酒吧,和對面那桌客人的一樣。”
“果酒?我們酒館從不出售果酒,因為這里氣候濕熱,果酒不易保存。”
“那對面那桌客人的……”
“大哥哥,果酒是我媽媽釀的,酒館當然沒有啊。”是那個設計師的孩子。
“先生若是不建議的話,坐下與我們同飲吧,我點了酒館的酒,果酒是給孩子喝的,帶的不多,但孩子也喝不了多少。”設計師溫文爾雅。
這樣一來省了許多事,我便坐下與他們同飲。小酒館是溫熱的,這對父子是溫馨的,唯有我和那把左輪手槍是冰冷的。
“先生看上去很年輕,不知從事何種工作?”
“大哥哥,你這么英俊,又很高,是一個警察吧。一定是!”孩子的想法和他那雙大大的眼睛一樣,天真無邪。
“大哥哥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晝斯,是……是一名警察。”我想,如果上帝耶和華真的存在,現在該因為我的厚顏無恥而審判我了。
“今天到我值班,巡街乏了,想來小飲一杯。看到您和孩子溫馨的飲著果酒,就想著果酒了。實在是冒犯了。”我自然的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巡街的警察,為了博得信任訴說著與事實完全相反的“事實”。
“真的是警察哥哥呀,我爸爸很好的,果酒我也喝不完,我們一起分享吧。”孩子好像很崇拜警察。
“是的,您巡街也累了,一杯果酒而已,談不上冒犯。”
“好,那謝謝您了,也謝謝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納瑞,雪納瑞的納瑞。我還是一個學生,警察哥哥不要告訴我的老師我偷偷喝果酒哦。我爸爸,現在是我學校的一個美術老師,他畫畫可好看了!”
“你呀,話真多。先生,冒犯了,小孩子不懂事。我叫納淺沉,現在在一個學校從事美術老師的工作。”
大人與小孩“一唱一和”,讓我想起了我在囚城的第一任教師,也是如此,溫和謙遜,溫文爾雅。只是,他也是一個殺手,和我一樣,和隱藏在黑暗里的那把左輪手槍一樣。和他一起的日子,是我在囚城唯一活的像人的日子,雖然他教我學的是怎樣做一個合格的殺手,但是他像一個父親一樣對待我,教學時很嚴格,教學之外很照顧我,和我談論他執行任務時見到的外界,歡樂的,奇妙的,溫暖的,但最后以必須完成任務結尾。當然,作為一個囚城黑暗面的“教師”,他,也只會殺人。在一次,我執行完任務回來,想與他分享我看到的摩天輪時,卻再也找不到他。那時,我已經成長為一個和他一樣的手法嫻熟的殺手了,后來,聽同伴告知,他完成了12次任務,離開了囚城。
我想他離開之前至少應該來見我一面的,但是他沒有。我在囚城唯一的情感寄托,離開了。那以后,我除了殺人,還是殺人。
我在回憶中被一道甚微的紅光驚醒,我很想與這對父子多聊,但是手腕上的手環亮起了紅色提示燈。這是囚城管理者的催促。這個手環有三個作用:
提示我任務指令。
全球定位追蹤。
殺死我。
這個只有截肢才能取下的手環暗藏數百枚小型注射針,在管理者按下屬于我的按鈕的一瞬間,刺入動脈,注入毒液。我并不想等到紅燈第二次亮起,因為那時我將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死去。對我而言極其殘忍,但對于外界,悄無聲息。像我每次的任務對象一樣。
“非常抱歉,有一件事要麻煩您了。我進來酒館除了小飲一杯,還想請人幫忙把警車上的捐贈衣服搬運下來,留給馬路邊的乞丐。我一個人可能不行。能請您幫忙嗎?”我已經想好了合適的理由。
“當然可以,愿為您效勞。納瑞就在酒館里等我,不要亂跑。”囑咐完孩子,他隨我出了酒館。
我能感覺得到,那把左輪手槍又冷了一分。
我將他帶到了無人的街角,所謂的我停車的地方。
“您的車在哪里?這里并沒有車輛,是否被盜了?”這位無罪的設計師,這位父親,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人。
只是,左輪手槍已經上膛,裝上了消聲筒,為了自由,已經沒有了退路。
一聲消聲后的槍響,被淹沒在燈紅酒綠里,混雜在歌舞升騰里,隨著那位慈父的倒地漸漸消失在耳邊。
我像往常一樣,擦拭干凈我的左輪,清理完血跡將它放回它該待的地方。而我也應該最后回一次我該待的地方。
轉過身,卻發現那個設計師的孩子,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目睹了全程。他驚在原地,沒有亂動,沒有逃跑。就是那種常人目睹親人離世的樣子,那種我沒有的感覺。轉而,他看向我,那種極其憎恨的眼神,是被欺騙,被傷害,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以后才會有的。而我,卻連那種情緒都從未體驗過。看到那個小孩子的神情,我有一些詫異。
但是,在詫異的同時,我發現我的手環第二次亮起了紅色提示燈……那是死亡前的告示。隨著某種液體在左手腕處的注入,我的左手開始麻痹,那種感覺迅速席卷全身,大腦在幾秒間麻木,我感覺得到生命正在從我的體內流失,我不會認為是那些人按錯了按鈕,只會明白,我,被拋棄了……倒下時,我看到了幾個囚城管理者抱走了那個目睹了兩個人死亡的孩子,我知道,那個孩子將面臨著和我當年一樣的境遇,去學習怎樣殺人,怎樣完成任務,因為享受過自由,所以他會比我更期待更想要得到自由,所以他的結局也將如我一般……同時,我也明白,根本沒有尋求自由的第十二次任務,第十二次以后,是死亡……我的第一任教師也一樣,他并沒有離開囚城,他永遠的留在了囚城。我突然有一絲釋然,或許是明白了當年他并不是故意沒來見我吧。他和我一樣,不,是我和他一樣。和他給我的這把左輪手槍一樣。
沒有關于自由的選擇,有的只是關于囚城利益的選擇,留下就是繼續為囚城效力,茍且的不像人一般的活著,離開就必須要死亡,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囚城利益最大化。
這正是囚城,白色的一面是正義懲戒之地,人人得知的著名監獄,培養著優秀的警察,為人民服務;黑色的一面是為了自身利益不顧一切的屠戮,培養著……像我一樣的殺手,像我一樣的左輪手槍,殺死那些無辜的人,為了囚城微不足道的利益。而我也像極了囚城,為了我向往的自由屠戮著,為了我向往的自由輕易奪走別人的生命。
執行了12次任務,但我卻殺了14個人。最后多出來的那兩個,一個,是那個孩子。讓他像我一樣長大,與殺了他無異,甚至比殺了他更可恨。另一個,是我自己。
殺死我的不是囚城,正是我自己。
像那把左輪手槍一樣,無數次殺戮后,必須要回到自己應該待的地方。而我,也應得到應有的懲罰……即使無數遍的擦拭,也無法抹去自身的罪孽。因為殺戮,即使無辜,也罪有應得……我,就是那把左輪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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