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璐
(武漢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生)
今年是我博士畢業回鄉的第一年,最大的一個感受是開始學會理解我最親密的家人們,用日常中的微小行動去積極表達自己的愛,而不再局限于被動的接受。以前求學的時候,縱然是家人為我營造了一個屏蔽所有生活艱辛和復雜矛盾的保護性環境,但是我自己在相當一段時間卻也始終在以一種學生的心態來對待我的家人們,甚至在求學時間越來越長,成為我們大家庭唯一一個大學生乃至博士生的時候,依然沒能充分理解和感恩我的家人們。
晚上和遠在老家的奶奶打電話,聽她說起許多我小時候的事情,說為小時候因為家里兄弟多沒能幫忙照顧我感到抱歉,讓我要對從小照顧我長大的外公外婆有良心,要對接納我的舅伯舅媽心懷感恩,還講到我父母如何對他們好,講對我未來婚姻和工作的期待,希望自己多活幾年能夠看到我們都有著落。這是我第一次除了回老家看望她之外給她打電話,聽她講著以往的事情,我一邊讓爺爺奶奶放心,告訴他們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一邊不禁潸然淚下,對自己以往的小孩子一般的幼稚心態感到愧疚,遺憾自己為什么現在才真正長大。
春節期間,看到網上有各種各樣關于家鄉的感受,其中有許多和我同齡的高學歷群體,一個具有普遍性的聲音是將親戚們對于求學、婚姻和工作的關心和期待視為質問和負擔,將這些統統冠之以“落后”和“封建”的無情批判,自己則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想著如何逃離,還美其名曰一種更為“現代“的個體自由。
事實上,近年來反復出現的關于“斷親”的討論就蘊含著這樣的前提,更值得警惕的是,近年來隨著心理學成為一門顯學以及心理咨詢行業的資本化,“原生家庭”似乎已經成為一個可以解釋一切的惡之根源,甚至父母們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也背負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對于這些言論,我感到特別氣憤和不齒,我們這一批人是有史以來接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人,這其中不僅有國家推動的全民義務教育政策,特別是婦女解放和計劃生育以來,女性受教育程度更是有了質的飛躍——我所學的社會學專業的博士生大部分都是女生,更為重要的是,正是我們不理解的家人用他們的雙手和血汗成就了我們的今天。
讀書使人明理,可是當我們學了越來越多理論的時候,如果不是去真正感恩帶我們來到這世界、為我們的成長付出所有的家人們,去理解他們和我們所處的時代差異所帶來的認知局限,以及成為家庭中的積極建設者,用我們的愛和行動去彌合差距,讓家庭走向真正充滿愛和包容的港灣,讓家人們也能享受到美好的生活,反而用所謂的“個體主義”和“自由選擇”話語去為“去責任化”的自我進行包裝,實在對不起我們的家人,也對不起這個時代。
更進一步來說,如果連理解和建設我們自己的家庭都做不到,那么書本里所教的建設我們的國家、推動社會進步又如何可能呢?事實證明,沒有感恩和責任的個體自由只會讓我們走向自由的反面,那就是越來越封閉的自我和喪失意義的生命;相反,當我們真正理解家庭和嵌入家庭,我們才能真正理解社會,作為社會的一份子來貢獻自己的力量,從而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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