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營報《等深線》記者 程維 邵東報道

2025年春節前的某天，網約車離開佘智江（又名“佘倫凱”）老家，返程途中，開出了五六公里，司機說：“我這會兒的手都還在發抖……”

司機擔心被報復，因為《等深線》記者租用他的車，去“挖出”了佘智江在湖南的老家。他在網上看過“亞太新城”及“KK園區”的一些事，而佘智江則是兩個妙瓦底電詐園的老板。

記者試著安慰他：不管佘智江在境外如何肆意妄為，但在境內，他注定是重點打擊對象。

“你看佘智江家的房子，前面硬生生被一幢村民的破房子擋著，佘智江都拿他沒辦法，再說，人都抓了，大勢已去，他更不敢回國亂來的。”在強調這個細節后，司機緊張的心情才緩和下來。

不只司機害怕，記者在附近10平方公里搜尋佘智江老家的過程中，走訪的幾十位村民，至少一半村民眼神躲閃，面露恐懼，僅以不知道、不了解作答。

另一些村民，則因其親友或多或少與佘智江有關，甚至有人隨其外出發財、獲利，而不愿提及佘智江家的事。

目前，佘智江羈押于泰國，正在走引渡回國程序。

佘智江在湖南某地小學旁的老家，窗子如牢房般焊上了密集的防護方形鋼管。程維/攝影

佘家的“老屋”

“佘智江家？不知道！”

臨近春節的某天，一位中年婦女，一邊看著手機短視頻，一邊以極不友好的語氣答道。

而事實上，100米外，就是亞太國際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臭名昭著的“KK園區”老板佘智江的老家房屋。

記者再次追問：“佘倫凱（佘智江近年的公開使用名字之一）家的老屋是不是在這里？”這位女士眼中充滿了敵意和不滿，低聲回了一句：“不知道！”

再問，她就再不理會了，頭也不抬地看手機短視頻去了。

“就是這里了。”記者對司機說道。

“你怎么知道是這里？”司機不解。

“之前問了十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有這么強的抵觸情緒，而她有，這就說明，她要么很熟，要么就是親友，所以，佘智江家的老屋一定在這里了?！庇浾叽鸬馈?/p>

佘智江老家衛星圖，其父母已到緬甸、泰國等境外居住多年，其原址新修的小別墅，仍用材考究。圖片來自衛星地圖截圖

果然，驅車再走50米，遇到一位70多歲的村民，再問，佘智江的老家，就在前面50米。能找到佘智江的老家的具體位置，主要得益于湖南當地的一位朋友相助，他說，網上說的都是佘智江的老家在佘田橋鎮，但實際上，其老家在該鎮的高塘村，當地人一般都不提其在佘田橋鎮，而是直接說在高塘。

但記者租車找尋時，才發現實際位置在佘田橋鎮以北偏西4公里左右，而當地人更喜歡提的高塘，則位于佘智江老家正東7公里的地方，反而更遠。

這導致記者耗費大量時間，在佘田橋鎮及高塘村的眾多村村通路網中，不斷打聽，反復繞圈，逐一排查，直到發現了朋友提及、衛星地圖上卻沒有的“高塘小學”，縮小鎖定范圍，并在遇到前述中年婦女后，最終鎖定了佘智江老家的位置。

佘智江的老家，銅門緊鎖，門楣為兩塊石板拼接而成的石雕雙鳳，上懸八卦。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滿目、密集的方形不銹鋼防護、防盜網。程維/攝影

佘智江老家的老屋不老，是一幢看上去才建成幾年的小別墅。

別墅不大，坐北朝南，與周邊村民的房屋相比，該樓有四大主要區別，一是房前有一塊面積約130平方米的混凝土壩子，這在附近幾個村相比起來，均屬于樓前寬敞明亮的特例。且設了一個長約12米，寬0.7米，高0.5米的花臺，花臺中有一株3米高的樹，和一根6米高的路燈桿——在邵東市的農村，村內民居設路燈桿的地方并不多。

村民稱，這些農村路燈是佘智江捐建的。記者注意到，佘智江家的老屋門前，左右各有一根路燈桿子。

二是佘智江家的房子雖占地寬只有14米，進深11米，單層面積只有154平方米左右，雙層約300平方米，相比周邊村民的房屋的面積偏小，但其外裝堪稱全村最好：前門廳及廊柱分別干掛芝麻黃光面花崗石及漢白玉，二樓靠前門廳處的欄桿為芝麻黃花崗石圓雕柱體，樓梯造型及連接處、造型，以及門框和窗框，均為漢白玉雕件裝飾。

房屋的主要支撐柱為干掛漢白玉，墻體通貼瓷磚，瓷磚的顏色難尋準確名稱，但非常接近年輕女性的膚色。

三是該樓雖外形為用料考究的別墅，但全樓最突出甚至頗顯刺目的特征，是全屋所有窗戶均如牢房般，裝有約2.5厘米粗，橫向間距25厘米，縱向間距約8厘米的不銹鋼防盜格柵，為優化視覺效果，橫向的格柵，一律為深灰色，這就顯得其“牢房感”沒有那么強烈。

即使是二樓頂部各橫向的透氣窗，也全部以深灰色的鋁合金百葉窗封閉起來。

四是該樓正面二樓頂部屋檐下，設有一個監控攝像頭，正對樓前。經網約車司機提醒，記者發現佘智江家左右兩側的村民房屋前，也有攝像頭，正對佘智江家樓前的壩子。佘智江家的配電箱有兩個總閘，一個分離關閉，一個已經合上。這意味著，如果佘智江安裝的是網絡攝像頭，則其可以在全球任何地方，實時察看其老家房屋周邊的情況。

因樓內光線極暗，記者將手機貼在窗玻璃上拍室內情況時，也只能拍到玻璃反射出的室外景物。

佘智江的二叔稱，佘智江已經多年未回過老家，其母也搬去泰國多年。

佘智江老家的左視圖，門廳上二樓的屋檐下，有一個不太容易發現的槍型攝像頭。程維/攝影

佘智江前傳

不過，由于當地村民方言難懂，網約車司機又因害怕不敢靠近，僅遠遠地旁觀，因此記者與佘智江的二叔溝通極為艱難，有效信息甚少。

佘智江的二叔在回答記者提問時，前述100米外遇到的中年婦女，始終端著手機，似乎在看短視頻，反復在距離記者10米左右的地方來回踱步“旁聽”。多問幾句后，佘智江的二叔也不再答話。

當記者轉身走近該婦女追問佘智江家的情況時，該婦女反問：你們是哪里的？把證件拿出來看！

邵東市多位政界、商界及附近村民向《等深線》記者還原了佘智江的“前傳”。

佘智江出生于1982年1月26日，其父母均為當地老實巴交的農民，小學在其家東南側400多米處的高塘小學就讀。高塘小學很小，在2023年該校的年度報告披露，其只有6位在職人員。佘智江的初中在佘田橋鎮中學就讀，其14歲讀到初中二年級時，因成績極差，加上自己也讀不下去了，就輟學在家了。

多位附近村民稱，佘智江有一位比他大2歲的表哥（記者注：其他公開信源顯示，黃有龍生于1976年，實際大6歲），姓黃，名有龍，也是讀到初中二年級就讀不下去了，到西北側25公里的邵東縣城“混社會”，跟了一個社會大哥趙士合。

黃有龍的家緊鄰八老公路東側，位于佘智江的家東邊，二者之間的直線距離約500米。

佘智江輟學后沒錢用，表哥黃有龍偶爾拿一些零用錢給他，后來，佘智江的父親見其在家耗著也不是辦法，就同意其跟著表哥到邵東縣城“見世面”、找出路。

佘智江老家右后視圖，用材考究之外，依舊是密集的不銹鋼方形鋼管防護網，焊滿每一個窗口或通風口。程維/攝影

趙士合，邵東縣廉橋鎮人，原是牛馬司煤礦的工人，學歷不高，講哥們兒義氣，江湖人稱“趙大哥”。1996年前那幾年，趙士合是邵東縣十幾個黑道大哥中的 “頭牌”，也是當地知名的“民營企業家”。最興旺時期，其手下多達500多人（含其名下工廠的工人），這幾百號兄弟，主要在一些灰色行業牟利。

其中，廉橋鎮是國內著名的中藥材之鄉、“藥都”，趙士合的一家物流公司，被指強行接管了當地藥材批發市場的物流業務，當然，“其價格要比其他物流公司高20%到30%”，誰要是不把物流服務給趙士合做，那就別想在這個市場做了。

“那個時候，我們廉橋鎮的人，出去走路都揚眉吐氣的，沒人敢惹，”邵陽市一位相關人士對記者稱，“當時摸包的扒手看到要到廉橋鎮了，都會提前下車，不敢進廉橋鎮。”

廉橋鎮在邵東縣城以東13公里，這兩個地點，與佘智江的家的連線，形成一個倒三角形。

1994年4月20日，趙士合乘小轎車從廣州歸來，途經衡陽縣金蘭市公路地段，遇交通堵塞，當地干部王某下車疏導車輛，趙士合的司機不聽指揮，與王某爭吵。趙士合見手下親信被人欺負，一怒之下拿出車廂前的一把殺豬刀，沖到王某面前叫罵，王某回懟，趙士合突然對準王某頭部猛砍一刀，隨即返回自己的車旁。

血流如注的王某負痛去搶奪趙士合的殺豬刀，趙士合又連續向王某刺殺兩刀，王當場死亡。

案發后，趙士合自稱敢作敢當，未逃跑，令手下全部撤退。1994年12月17日，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趙士合死刑，緩期2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盡管佘智江在境外的作為震驚全球，但他在老家，卻沒能鏟平門前那戶遮擋視線的鄰居的舊屋：當地村民稱，佘智江修建小別墅時，曾與周邊鄰居有沖突。程維/攝影

然而趙士合的命運，在1996年9月再現轉折：其一位鐵哥們兒，因吸毒面臨強制戒毒，毒癮發作的此人，或許也為免除強制戒毒，交代了與趙士合在1992年騙殺勝利街一品香米粉店個體老板李志龍一事。

此案的緣由是，趙士合的結拜兄弟唐壽甫在邵東縣一家舞廳與李志龍爭舞伴，李志龍當眾扇了唐壽甫兩耳光。趙士合得知后，決定替兄弟出頭。1992年5月30日，趙士合以合伙做香煙生意為由，將李志龍騙至廉橋鎮一個采石場，用自購五四式手槍對李志龍連開數槍，并將尸體藏起來。第二天晚上，趙士合與另外三人將李志龍分尸后，裝成四個麻袋，丟入工廠鍋爐內焚燒殆盡。

這一槍案被揭發后，漏案加罪，趙士合被執行死刑。

“其實衡陽堵車殺人案，趙士合就該判死刑立即執行的，是因為趙士合通過其手下找了衡陽相關官員，求得了一張‘免死牌’，”邵東縣多位官場人士及律師界人士對記者稱，其中一個官場人士，就是后來去當了深圳市市長的許宗衡（記者注：2009年6月落馬，2011年5月9日被判死緩），“那個替趙士合跑各種官場人士關系的人，即‘龍哥’”。

不過，經記者核查，上述說法存在疑點：許宗衡在1993年1月即已從湖南省衡陽市委常委（副廳）、組織部部長一職上，調至深圳市委組織部干部培訓處處長，早于趙士合案。

前述信息還顯示，佘智江初中二年級時為14歲，即其輟學為1996年。趙士合1994年即已被判死緩，1996年9月后被執行死刑，因此至少在時間刻度上，佘智江或許并非趙士合的直接馬仔。

這也是邵東各界，對佘智江在1996年前后在“道上”的信息，接近于零的原因。

邵東市佘田橋鎮龍塘小學，佘智江在此讀完小學后，去佘田橋鎮中學讀了兩年。程維/攝影

網絡賭博發家？樹倒獼猴散，趙士合被槍決后，其下的幾百嘍啰各自散去。

1991年冬，邵東縣另一位黑道大哥因殺人被判處死刑，伏法前傳信其團伙成員“要想在邵東站穩腳跟，你們必須投靠趙士合”。誰知5年后，趙士合也被處以死刑。

當地多位政商界人士稱，趙士合被正法后，“龍哥”因此前在與許宗衡對接中，乖巧懂事，深得許的喜歡，后來便跟到深圳做了許的司機。

不過，2017年1月17日，黃有龍在其“筑夢者之龍行天下”微博中稱：“我從沒有做過任何人的司機，好好去查詢，請胡說八道的人敝（記者注：閉）嘴，我們生活在法治社會（記者注：此處應有逗號）是有公道（記者注：此處缺一個‘的’字）。”

《等深線》另一位調查記者周遠征此前的調查顯示，黃有龍未做過許宗衡的司機。詳見2017年4月13日，《等深線》刊發的《趙薇黃有龍港島資本路線圖》一文，文中已確認“黃有龍并不是許宗衡的司機”。

不過，當時《等深線》記者在持續近兩年的調查中發現，從日本海到南中國海，再跨過菲律賓海來到太平洋北馬里亞納群島，黃有龍及其旗下公司與韓國濟州島、中國澳門、美國塞班等地的博彩業有著不易發現的交集。

2024年12月28日，趙薇在其微博上稱：“我多年前已正式與黃先生離婚，我們的婚姻關系在法律上早已解除。”幾年前，港媒稱其與黃有龍的離婚時間為2017年。

然而，2023年黃有龍父親去世后，有當地村民拍到祭奠現場的噴繪上，寫有“孝媳 趙薇”字樣。黃有龍未回家吊唁，趙薇也未現身。當地村民稱，只打了50萬元現金回來，葬禮現場并不豪華，只比一般農村葬禮“稍微好一點點”。

當地多位村民稱，佘智江的人生軌跡，受其表哥黃有龍影響較大。圖為黃有龍的老家（圖左鐵門后白房子）。記者在拍攝黃有龍老家時，遭一位看守房屋的中年婦女呵斥。程維/攝影

“司機”一說，源于人們對黃有龍億萬資產的猜測：邵東當地流傳的版本，是黃有龍突然承接了一筆巨額資產，以及“其他”；《等深線》2017年前持續兩年的調查，顯示其與多國、多地、多個賭場有交集，但是未能確認其初始資金來源。

而在佘智江的故事里，也出現了類似跨過多個年頭的片段缺失。

2018年，《中國僑商》雜志的封面文章，刊發了一篇《一個沒有故事的人的故事——訪亞太國際控股集團董事會主席佘倫凱》，該文稱，佘倫凱出生于湖南邵陽市邵東縣農村，1996年移居桂林后輟學，隨小姑學裁縫，此后嘗試過開農用機、修機動車、推銷洗發水、做保安、開按摩店、做直銷等20多種職業。佘倫凱稱：“那時候就是沒定力，什么都想干，看見什么賺錢就干什么。”

香港的“中國僑商雜志有限公司”注冊于2013年5月27日，2020年12月4日宣告解散。

上文稱，20世紀90年代末期，佘倫凱接觸到互聯網，租下一間小屋開發電子游戲；之后又從網友處聽聞，某福建老板去東南亞做游戲開發賺了大錢，便揣著4萬余元人民幣赴馬尼拉。

佘智江早年為何敢于獨闖海外？

一位熟悉邵東市政商界的人士稱，邵東歷史上出了幾個名人，如清代的魏源，他是近代中國“睜眼看世界”的首批知識分子代表；此外，邵東過去很窮，所以當地人跟溫州人一樣，為求生計，自古就有雞毛換糖類似的以物易物交易，且多外出做生意、謀出路，近年來，至少有10萬邵東人在東南亞謀生。

所以，佘智江其實不是獨闖海外，而是借著其他邵東人的關系，以及蹚出的路子，出國去了。

黃有龍的老家，刷白的磚墻配灰瓦，在眾多農村房屋中顯得格外別致，其前屋正門屋檐下，專設了黑色鋁合金接水槽，這在鄉間建筑中極為罕見。程維/攝影

只是佘智江的闖法，與其他絕大多數邵東人不一樣，因為并不長的黑道生涯，以及黃有龍對其的影響，令其選擇了做網絡賭博的發家之道。他與黃有龍的早年的區別，是一個在線上，一個在線下。

裁判文書網披露的一份判決書顯示，山東煙臺經濟開發區法院2014年審結了一起非法經營案，檢方指控，佘智江（在逃）未經國家批準，在菲律賓開設新亞、萬達、帝苑、唐會等私彩平臺，面向中國非法銷售彩票，并雇用八名被告嫌犯為其提供幫助。

有媒體調查顯示，這位在逃人員佘智江，就是如今緬甸亞太國際董事局主席、柬埔寨籍商人佘倫凱，二者出生日期與相貌均一致。不過，裁判文書網目前已不可見這份判決書。

法院認為，八名涉案人員非法銷售彩票的行為已構成非法經營罪，因佘智江潛逃至菲律賓，非法經營數額難以確定，其中七人情節特別嚴重，但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輔助作用，系從犯，另一人情節嚴重。上述八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至兩年。

2014年，32歲的佘智江在菲律賓注冊成立了Chong Hua General Enterprises有限公司，中文標識為一座華表和繁體字“中華”，注冊資本1000萬比索（約合140萬元人民幣），佘智江占股40%，大股東為一位菲律賓籍人士。

一些佘智江老家的邵東人稱，佘智江赴海外從事網絡賭博前，啟動資金來自黃有龍。不過，記者未能聯系到黃有龍對此置評。佘智江突然發家后，到緬東克倫邦投建了一個亞太經濟特區，此“特區”后成為輿論焦點。圖片源自亞太控股集團宣傳視頻截圖

投建“KK園區”？

10年前，在東南亞特別是緬北、泰國、老撾等緊鄰中國邊境地帶從事網絡賭博的人，并不只有佘智江一人，記者熟識的一位西部某省的張江（化名），在東南亞鄰國一直從事網絡賭博行業，7年前，他有幾次在與記者一起吃飯或聊天時，會突然停下，然后在手機上接受境內客戶下注。

記者見張江手機上收到并轉出到賭博公司的其中一筆下注金額，為30多萬元。

張江在2個月前對記者稱，近4年來，受疫情及國內打擊前往境外邊境地區賭博，以及加大打擊網絡賭博等因素影響，盤踞在境外的幾萬博彩行業人員及網絡賭博行業人員為求生路，開始轉向電詐行業，且在國內打擊電詐行業的影響下，這些勢力開始轉向來錢更快的綁架勒索、人口販賣、器官販賣行業，趨向極端化。

張江稱其5年前已經從網絡賭博行業洗手退出，目前在泰國做點小生意謀生。退出的原因在于，這一行的加速惡化，再跟著這個勢頭走下去，自己也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于非命了。不過，因此前從事的行業，“退役”后，他選擇留在了境外。

但是佘智江選擇了繼續走下去，大張旗鼓地走下去。

2017年1月，佘智江獲得了柬埔寨國籍。柬埔寨政府網站信息顯示，佘智江在變更國籍時正式更換了新的姓名“Tang Kriang Kai”，此后，佘智江在公開場合，開始使用佘倫凱這一名字。幾乎同時期，佘智江還在柬埔寨首都金邊注冊了公司。

邵東市幾位關注佘智江的人稱，有媒體查出佘智江有佘倫凱、唐倫凱、Tang Kriang Kai以及Dylan She、Dylan Jiang等名字，實際上據他們了解，佘智江擁有的身份證件或姓名，遠不止這些。

2017年制作的佘智江旗下的妙瓦底亞太新城規劃圖，衛星地圖顯示，目前僅圖中的民族文化區的黃色方塊部分及附近區域已建成，這一區域目前集納了幾十家“電詐”公司。圖片源自亞太控股集團宣傳視頻截圖

2017年1月，亞太國際控股集團有限公司（Yatai International Holding Group Limited）在中國香港注冊成立，注冊資本僅為100港元，創辦成員僅有一名秘書；九個月后，亞太國際新增一名董事Tang Kriang Kai，即佘倫凱。

據港媒2022年的報道，亞太國際控股集團的注冊地為黃大仙環鳳街一家修車房，此地系一家秘書公司掛名的注冊地。又因亞太國際控股集團沒有付服務費，因此業主將其地址改到用作倉庫的修車房，之后將申請注銷該公司。

目前亞太國際控股集團已在港注銷。馬來西亞“亞太國際控股集團”2017年2月14日在緬甸克倫邦注冊的境外公司也已注銷。

2017年9月，第十四屆世界華商大會在緬甸仰光開幕，共有2000多名來自海內外的華商領袖與會。會議期間舉辦了一場由中國僑商聯合會主辦、亞太國際承辦的“緬甸-中國投資貿易交流會暨項目簽約儀式”。作為世界華商大會的重要成果，“緬甸亞太水溝谷經濟特區項目”由亞太國際董事局主席佘智江與克倫邦邊防軍將軍索奇督簽約。

緬甸亞太水溝谷經濟特區項目又名亞太國際智慧產業新城（以下簡稱“亞太新城”），該項目占地120平方公里，總投資約150億美元。

亞太國際控股集團的原微信公眾號公布的信息稱，該公司通過其旗下“德勝集團華商公司”投資建設了緬甸克倫邦（位于緬甸東部地區）妙瓦底水溝谷的亞太新城。緬甸的公司注冊信息顯示，該項目由佘智江旗下公司與索奇督旗下公司合伙投入，索奇督占20%的股份。

幾年后，亞太新城及其所在的妙瓦底區域，不斷爆出集納了近100家電信網絡詐騙公司，其中在亞太新城以南21公里的KK園區，最為臭名昭著。

極具諷刺意味的是，佘智江2022年8月在泰國被抓捕后，克倫邦邊防軍將軍索奇督（圖右）在妙瓦底舉行盛大的祈福儀式，并稱亞太新城是“多么的和平、安寧”。圖片源自索奇督為佘智江祈福宣傳視頻截圖

KK園區因被指綁架及拐騙人口、人口販運、網絡欺詐（國內稱“電詐”）、“殺豬盤”、強迫勞動、系統性酷刑、活體摘人體器官及人體器官販運而臭名昭著。園區內設有賭場、酒店、餐館、夜總會、妓院和網上詐騙中心。

一批公眾及媒體均指稱佘智江為KK園區的股東之一，不過，佘智江對此予以否認。

邵東市一些村民則稱，KK園區只是佘智江在緬東投資的項目之一。因佘智江發家后，為其老家修路、安裝路燈，以及帶領一批村民在海外“發財”，他們才有機會回家修了大房子，買了豪車，因此在老家村民眼中，佘智江的“惡人”形象并不強烈。

2022年8月，佘智江（佘倫凱）在泰國被捕，國際刑警組織的紅色通緝令顯示，2018年1月至2021年2月，佘倫凱團伙通過設立多個網絡賭博網站，招募賭徒33萬人，非法獲利超過1.5億元人民幣。

2022年8月13日，亞太國際董事局主席佘智江因涉嫌運營非法跨境賭博在泰國被捕。報道指出，佘智江（又名佘倫凱）擁有柬埔寨國籍，泰國警方稱其由移民局拘留，正等待將其引渡回中國的申請。

佘智江的公開說法是，其遭誘捕。

邵東市一位游離于政商界的活躍人士稱，佘智江是得到一位高人指點，主動入獄躲禍，以求保命。

至記者發稿時止，佘智江拒絕被引渡回中國。

2025年1月28日，泰國刑務廳發表聲明，回應中國籍囚犯佘智江（又名佘倫凱）向國際刑警組織投訴其在泰國監獄遭受虐待的指控。佘智江指控稱，其“在泰國監獄遭受單獨監禁、戴上鐐銬、無法接受治療，甚至受到非人道待遇等，是人權侵犯行為的受害者”。

對此，泰國刑務廳表示，據曼谷Klong Prem中央監獄的報告，擁有中國和柬埔寨國籍的佘智江因開設賭場，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于曼谷被捕后關押在曼谷特別監獄。由于佘智江經濟影響力高，行為不受信任，且正在等待引渡程序，需要采取更嚴格的監管措施。

泰國刑務廳稱：由于佘智江在獄中違反紀律，監獄對其實施了更嚴格的管理，以敦促其遵守規章制度。目前，佘智江在監獄的生活正常，生病時可接受醫生治療，并定期參加身體康復計劃。此外，他可以定期與律師聯系，并通過在線系統收發信件，擁有寫信的權利。因此，關于佘智江被虐待的報道并不屬實。

似乎，歸來已成定局。只是除了那座老屋，還有多少人在期待佘智江回國呢？（編輯：郝成 審核：張榮旺 校對：張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