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云海交鋒：十九歲的年輕飛行員遇到了王牌對手

1953年4月7日的鴨綠江上空，硝煙與云層交織成一幅驚心動魄的戰爭畫卷。時年才十九歲的韓德彩駕駛著自己那架嶄新的米格-15比斯戰機，在油量告警的嘀嗒聲中展開了一場改寫空戰史的對決。

此時，距離《朝鮮停戰協定》簽署僅剩三個月，但美國遠東空軍的F-86“佩刀”戰機群還在以兇猛的姿態沖擊著志愿軍的空中防線。

當日下午15時58分，大堡機場塔臺的無線電突然在米格戰機的對講機里炸響：“注意，兩架目標，他們向你們開炮了！”正在執行掩護任務的韓德彩與自己的長機張牛科立即進入戰斗狀態。

說時遲，那時快，兩架F-86如毒蛇般從山坳中竄出，美國空軍“獵航組”的空中殺手終于現形。這個由美軍王牌飛行員組成的特別行動隊，專門利用F-86長達6小時的續航優勢，像幽靈般徘徊在志愿軍機場周邊，伺機獵殺起降中的戰機。

韓德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清楚記得半個月前，兄弟部隊的米格戰機就是在降落時被美軍用這種戰術擊落的。

美軍的F-86戰機

此刻，由美國王牌飛行員哈羅德·費席爾駕駛的F-86已咬住張牛科的尾翼，20毫米機炮噴射的火舌在300米距離上清晰可見。

出生于美國依阿華州的費席爾似乎從一生下來就屬于空軍和藍天，打小時候開始，他把父母每周給他的零花錢都用于購買有關一戰的《王牌飛行員》雜志和飛機模型，甚至爬到鄉下的風車上放飛飛機模型。

盡管這樣的行為在其他人看起來十分瘋狂，但恰恰證明了他對戰機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癡迷，念小學的時候，他就能夠在黑板上畫出不同姿態，甚至轉彎和側飛的飛機，那些參加飛行表演的飛行員們就是他的偶像。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費席爾報名參軍入伍，但一開始喜歡飛機的費席爾卻被安排在陸軍部隊，這讓他非常不滿。

在費席爾的強烈要求下，他得到了參加了航空兵飛行訓練的機會，并順利通過了考試，一開始，他駕駛的是P-51“野馬”式戰斗機，后來又駕駛更加先進的F-80“流星”噴氣式戰斗機。

年輕時的愛德華·費席爾

1950年6月朝鮮戰爭開始后，費席爾所在的第80戰斗轟炸中隊抵達日本福崗，并直接參與朝鮮戰場的空中和地面支援作戰。

在美國空軍制霸朝鮮天空的那段時間里，費席爾駕機頻頻襲擊中、朝地面部隊、汽車和火車等目標，縱橫來去從無對手。

但很快志愿軍開始采取針對性措施，運輸車輛白天躲在山洞里，夜間才出來行駛，而且防空火力也一再加強，這使得費席爾的技戰術難有用武之地。

后來，費席爾開始轉飛第39戰斗機攔截中隊的F-86型戰斗機，美國空軍把曾擊落5架飛機的飛行員稱為“王牌飛行員”，而擊落過十多架敵機的費席爾則是傳說中的“雙料王牌飛行員”。

二、初生牛犢不怕虎：雛鷹啄掉了老鷹的毛

這個敵機飛行員是個行家！年輕的韓德彩瞬間做出決斷：放棄返航油量計算，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拉升戰機搶占高度優勢。

米格-15戰機

“張牛科，快拉起來！”無線電里的呼喊與機炮轟鳴同時炸響。韓德彩目睹長機的發動機爆出濃煙，但他知道此刻絕不能慌亂。

米格-15的克里莫夫VK-1發動機發出怒吼，將戰機推升至2000米高空。這個來自安徽鳳陽的農家子弟，此時展現出驚人的戰術素養——他沒有盲目俯沖追擊，而是利用云層掩護迂回到敵機側翼。

空戰瞬間進入白熱化。費席爾駕駛的F-86憑借液壓助力操縱系統做出8G急轉，試圖擺脫追擊。韓德彩卻像預判了每個機動動作，始終將瞄準光環鎖定在敵機座艙位置。當兩機距離縮短至150米時，米格-15的NR-23機炮終于噴出復仇的火焰。

“當時我的瞄準具里全是那架F-86的垂尾。”四十年后，已成為南京軍區空軍副司令員的韓德彩在回憶錄中寫道：

“山地的上升氣流讓射擊變得異常困難，但我知道他必須拉升——這是所有飛行員的求生本能。”正如所料，費席爾在連續桶滾機動后被迫拉起機頭，正好撞進韓德彩預設的射擊窗口。

年輕的韓德彩

這場持續57秒的空中格斗，實則是兩種航空理念的終極碰撞。F-86配備的A-1CM瞄準具與雷達測距儀代表著美軍的技術優勢，而米格-15簡單可靠的ASP-3N光學瞄準具則考驗著飛行員的直覺與膽識。

當23毫米穿甲燃燒彈貫穿F-86左翼油箱時，勝負已分。跳傘的費席爾在落地后對自己被擊落兀自感到難以置信，反復向趕來的蘇聯軍人追問：“你們是不是用了新型戰機？”

三、跨越時空的對話

被俘的費席爾與韓德彩在審訊室的相遇，成就了一段充滿智慧的經典對話。一開始費席爾根本不相信把自己打下來的是這么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他對在場的人員激動地說：“要知道，我是美國空中英雄，怎么可能是這個年輕人打下來的？”

面對美軍王牌“你是如何擊落我”的質詢，年輕的中國飛行員給出了三個看似平常卻暗藏機鋒的回答：

“第一，你結婚了，我沒結婚。”“第二，你有錢，我沒錢。”“第三，那是我打巧了。”

費席爾（右）和中方人員交流

這三句話猶如精妙的戰術組合拳，既含蓄表達了“無牽掛者最無畏”的決死精神，又巧妙地給對方留了最后的一點面子。

時任戰俘管理處處長的王央公在日記中記載：“費席爾聽完翻譯后沉默了整整十分鐘，最后摘下飛行徽章說要送給這個不可思議的年輕人。”

更深層的較量在技術層面展開：當費席爾得知韓德彩的飛行時長僅有20小時后，他震驚地比對了自己的飛行履歷——15年飛行經歷、500小時F-86飛行記錄、參加過二戰太平洋戰場的空戰老手。

這種認知沖擊甚至超越了戰敗的屈辱，迫使美國空軍重新評估中國飛行員的訓練體系。

1933年出生于鳳陽臨淮關的韓德彩，其成長軌跡本身就是一部傳奇。這個在乞討路上聽著花鼓戲長大的孩子，直到1949年參軍時才第一次看見汽車。

年輕時的韓德彩

航校選拔時，面對復雜的物理試題，他給出的答案樸實得令人動容：“飛機能飛是因為有螺旋槳，就像水車能轉是因為有水推。”

在牡丹江航校的日日夜夜，這個文化程度只有初小的青年創造了驚人的學習紀錄：用火柴棍擺弄飛機模型理解氣動原理，把操縱桿動作編成順口溜記憶，甚至在睡夢中還在練習報話術語。

1952年入朝參戰時，他的飛行記錄僅有67小時，其中噴氣式戰機訓練不足30小時。

但戰場是最好的老師。韓德彩在回憶錄中詳細記錄了每次戰斗的得失：如何在云層中保持編隊、怎樣利用陽光干擾敵機瞄準、何時該放棄追擊保存油量。

正是這種近乎執著的鉆研精神，讓他在1953年4月7日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戰機。

四、鋼鐵洪流中的智慧光芒

這場空戰的戰略價值遠超擊落一架敵機本身。當時，志愿軍空軍正面臨嚴峻挑戰：美軍將F-86機群增至320余架，并改變了護航戰術。

對韓德彩的報道

據統計，1953年春季發生的空戰中，70%以上是在志愿軍機場周邊50公里范圍內爆發的。

韓德彩與戰友們摸索出的“云層伏擊”、“梯次掩護”、“誘敵深入”等戰術，有效遏制了美軍的“獵航”行動。

他們發現F-86雖然水平機動性能優異，但在垂直機動中容易失速；米格-15爬升率高的特點，正好適合朝鮮多山的地形。這些經驗后來被總結為《山地空戰要則》，成為航空兵訓練的經典教材。

1997年，費席爾受邀訪華。兩位白發蒼蒼的對手在南京重逢時，話題早已超越當年的勝負。費席爾帶來了一份特殊禮物——他親手制作的F-86戰機模型，底座上用中英文刻著：“給值得尊敬的對手”。

此時再次坐在他面前的韓德彩已是空軍中將，但韓老將軍最珍視的身份始終是“志愿軍老飛行員”。

韓德彩向費席爾贈送自己的書法“著眼未來”

退休后，他走遍全國航空院校，用那場經典空戰為例講解空戰精神：“技術可以后來居上，勇氣需要代代傳承。當年我們能在技術上不如人的情況下取勝，靠的就是這股敢打必勝的信念。”

五、跨越半個世紀的啟示

這場跨越半個世紀的對話，至今仍在給予我們深刻啟示。當費席爾追問勝利秘訣時，韓德彩沒有炫耀技術，而是用三個生活化的比喻道出制勝真諦。

這種充滿東方智慧的表述方式，恰如《孫子兵法》所言："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

在信息化戰爭時代回望這場空戰，我們依然能觸摸到那些永恒的精神內核：對技術的極致鉆研，對戰術的創新運用，以及最重要的——為正義而戰的堅定信念。

英雄屬于藍天

韓德彩戰機上的80余個彈孔，早已化作共和國空軍的榮譽勛章，提醒著后來者：真正的勝利，永遠屬于那些把人民放在心頭、把責任扛在肩頭的藍天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