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的老槐樹在風里簌簌作響,枝椏上掛著的紅綢早被秋霜染透。翠花攥著褪色的紅頭繩,盯著井口泛起的白霧。這是葛二蛋走后的第七個黃昏,村口的水泥路上還留著拖拉機突突的油漬——昨天鎮(zhèn)上劇團來唱大戲,那個濃眉大眼的唱武生的開著拖拉機載她回村時,車輪碾過曬谷場的聲音像碾碎了她的心跳。
"妹子,這井里泡著腌菜吧?怎么這么臭。"沙啞的嗓音驚得她猛地縮回手。轉(zhuǎn)頭看見個佝僂著背的老頭,褲腳沾著泥漿,手里提著個竹籃,腐爛的菜葉從籃沿往下掉。
老孫頭咧開嘴露出被煙熏黑的牙:"前些天暴雨沖垮了豬圈,這井啊..."話沒說完就咳嗽起來,翠花注意到他左耳垂掛著串褪色的長命鎖,鎖面上刻著半句殘破的姻緣咒。
夜色像浸透墨汁的棉被壓下來時,老孫頭的茅屋亮起了煤油燈。翠花蜷在灶臺邊添柴,火星噼啪炸開照亮墻上泛黃的符紙。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涼得像是井水浸泡過的青石。
"知道為什么槐樹會流眼淚嗎?"老孫頭渾濁的眼睛閃過奇異的光,他從墻縫摸出個黃銅酒壺,"二十年前這里埋過具穿著紅嫁衣的尸體,怨氣化成了井里的陰水。"
灶膛里的火苗突然躥高,翠花感覺后頸貼上了某種黏膩的東西。老人枯枝般的手順著她的脊椎滑下去,在尾椎處停住:"丫頭,你的封印松動了。"
月光透過窗欞爬上床鋪時,翠花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發(fā)燙。老孫頭的呼吸噴在她耳垂上,帶著陳年艾草的味道。他布滿老繭的手解開她盤扣的動作輕柔得可怕,像是拆開一件易碎的古董。
糧倉頂棚漏下的月光在地上織成銀網(wǎng),老孫頭伏在她身上時,翠花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細碎的響動。那些被葛二蛋粗糙對待的夜晚突然涌上心頭,那時她總以為是自己有問題,現(xiàn)在才知道是身體里沉睡的機關生了銹。
"別怕。"老人的聲音混著粗重的喘息,"待我給你把筋脈理順..."話音未落,翠花突然弓起腰肢。多年積攢的酸楚像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她咬破了老孫頭的肩膀,咸澀的液體混著精血滲進她的大腿內(nèi)側(cè)。
天蒙蒙亮時,老孫頭癱坐在草垛上。翠花看著他凹陷的眼窩和泛青的嘴唇,突然想起昨晚他脫口而出的那半句姻緣咒。井邊的紅綢不知何時纏住了她的腳踝,像條永遠甩不脫的蛇。
老孫頭握著油燈的手突然劇烈顫抖,銅制燈罩在井壁上撞出清脆聲響。翠花借著搖曳的光影望去,水面浮動的不是月光,而是無數(shù)細碎的紅綢碎片。她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攀上腳踝,低頭看見水里伸出一截慘白的脖頸。
"當年你穿著紅嫁衣跳進井里時,我就該把你撈上來。"老孫頭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枯瘦的身軀漸漸透明,露出皮下蛛網(wǎng)般的黑氣,"沒想到輪回鏡照出了因果線,你竟是給我續(xù)命的..."
翠花想掙脫卻動彈不得,井底的尸身不知何時浮到了水面。腐爛的喜服下露出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青紫色的指骨正死死摳住井沿。老孫頭突然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七竅滲出黑血。
"快逃!"他嘶吼著指向祠堂方向,"去拿我的命魂燈!"翠花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胸前掛著的不是長命鎖,而是一盞跳動著幽藍火焰的琉璃燈。她來不及細想,扯下燈穗就往外狂奔。
祠堂門前的石獅子嘴里涌出粘稠的黑泥,翠花踉蹌著闖進去時,供桌上的關公像突然睜開血紅的眼睛。地窖暗門在血月下泛著青光,她摸到墻上的青銅鏡時,鏡中赫然映出自己穿著嫁衣跪在井邊的畫面。
"姐姐終于來了。"梳著古代發(fā)髻的女鬼從鏡中伸出白骨手掌,腐爛的桃木簪子插在翠花鬢角,"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騙葛二蛋寫下休書?那些道士說唯有真心悔過的罪人才能破我詛咒..."
地窖深處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十八具披頭散發(fā)的女尸從墻壁里爬出來。她們脖子上都系著褪色的紅頭繩,手腕戴著和翠花一模一樣的銀鐲。女鬼將一碗猩紅的藥丸塞進她手中:"吃了這個,你就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翠花突然想起老孫頭臨終前說的話,顫抖著翻開命魂燈的夾層。泛黃的婚書上赫然寫著她和葛二蛋的名字,墨跡被血淚暈染成詭異的圖騰。地窖四壁的磚縫里滲出暗紅液體,漸漸匯聚成二十年前那場婚禮的請柬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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