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6日的文章《歐洲國家給了烏克蘭什么？又給了多少？》中講了一下歐洲各國對烏克蘭的援助額。

文章發表后，有許多讀者對歐盟與俄羅斯之前的能源貿易很感興趣，想要知道其具體的數額與原因。

也有許多讀者認為，歐盟從俄羅斯買了2000多億美元的能源，算是對俄羅斯的資助。

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嗎？

今天的文章，就來分析一下歐洲與俄羅斯之間的貿易現狀。

下圖是歐盟委員會官網上的統計圖。

從上圖可知，在2022年2月開戰前后，歐盟從俄羅斯進口額占到歐盟總進口額的9.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后，隨著歐盟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歐盟從俄羅斯的進口額迅速走低，到2024年第三季度，僅為1.4%。

從上圖可知，歐盟與俄羅斯之間的貿易，如今幾乎已經是價值對等了，逆差非常小，只有6億歐元。也就是說，歐盟從俄羅斯進口了多少，基本上也就向俄羅斯出口了多少，從2023年第二季度到2024年第三季度，每個季度的進口額與出口額大致相當，均在100億歐元左右。與開戰前后相比，2024年第三季度，歐盟從俄羅斯的進口額下降了86%，出口額下降了58%。

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貨物中，以能源最為主要。

橫坐標（0線、綠線）以上，是歐盟對俄羅斯的出口額，橫坐標以下，是歐盟從俄羅斯的進口額。其中的淡藍色部分，為能源的進口額占比。

具體來說，到2024年第三季度，俄羅斯石油在歐盟的進口石油中的占比，已經從2022年第三季度的18%下降到1%。

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煤炭已經歸零。

但是，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天然氣，卻仍有相當數量。

在2024年第三季度，俄羅斯天然氣占到了歐盟進口天然氣總量的20%左右。

下圖是自2022年1月到2024年11月，歐盟每個月從俄羅斯進口的天然氣數量。

為什么歐盟從俄羅斯進口的原油幾乎快歸零了，但是從俄羅斯進口的天然氣，卻仍然占有相當份額呢？

從市場的角度講，當然是因為俄羅斯天然氣價格便宜，且有管道直連歐洲市場，運輸成本極低，供應量也大。

另外也有政治上的原因，2024年，斯洛伐克是歐盟成員國中購買俄羅斯天然氣最多的國家，其次是法國、匈牙利、奧地利和西班牙（法國購買的是俄羅斯的液化天然氣）。

斯洛伐克、匈牙利由親俄派當政，這兩個國家均是小國，經濟總量也低，但是卻在歐盟中成為了進口俄羅斯天然氣最多的和第三多的國家，奧地利是永久中立國，不加入任何軍事同盟，也不是北約成員國。

斯洛伐克的菲佐政府與匈牙利的歐爾班政府親俄到什么程度，想必也不用我多寫，大家也都清楚。

俄羅斯經管道輸送往歐洲的天然氣中，有很大一部分途經烏克蘭，其中最主要的歐盟買家，也是斯洛伐克、匈牙利，其次是奧地利、希臘和意大利。

為何烏克蘭在遭受俄羅斯入侵的情況下，仍然允許俄羅斯天然氣過境輸送到歐洲呢？主要有四個原因：1）2019年，烏克蘭與俄羅斯簽署了天然氣過境合同，這是最重要的原因；2）擔心切斷管道會引來歐盟成員國的反對（主要就是匈牙利、斯洛伐克、奧地利、意大利。法國不會反對，因為法國從俄羅斯進口的是海運的液化天然氣）；3）烏克蘭可以收取一大筆過境費；4）即使不經過烏克蘭，也可以途經別的國家進入歐盟。

到了今年1月，烏克蘭先前與俄羅斯簽署的天然氣過境合同就到期了，烏克蘭沒有續簽合同。在去年12月，來自意大利、匈牙利、斯洛伐克、奧地利的生產商與制造商們，就開始向歐盟委員會抗議，要求歐盟委員會向烏克蘭施壓，續簽合同，但是歐盟沒那么做。

斯洛伐克與匈牙利這兩個國家，是消耗不了那么多天然氣的，于是這兩個國家的進口商，又將一部分天然氣轉賣給其他國家，并從中賺取差價，比如，斯洛伐克一年可以從轉賣中獲取約15億美元的收入。

對于從匈牙利與斯洛伐克購買俄羅斯天然氣的買家而言，他們會將其行為視為是市場行為，畢竟價格要劃算得多，距離又近。

對于歐盟而言，要完全切斷俄羅斯天然氣的輸入，并不現實，因為親俄成員國會反對，這些國家雖然加入了歐盟，但是其主權仍然是獨立的。而且，匈牙利與斯洛伐克這兩個在政治上親俄的政府，之所以進口大量俄羅斯天然氣，還有一個地理上的因素，即它們是內陸國家，沒有港口，進口液化天然氣的成本很高，而管道卻是現成的。

即使是那些不親俄的成員國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政客認為，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有助于歐洲的經濟發展，歐洲的經濟發展，反過來又有助于烏克蘭的抗戰。

但是，俄羅斯從對歐盟的天然氣出口中，也獲取了大量資金用以支持其在烏克蘭的侵略戰爭。

不過，將歐盟部分國家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的行為，視為是歐盟對俄羅斯的援助，卻是完全錯誤的。

一是俄羅斯每月出口到歐盟的天然氣，自2022年第2季度后，已經腰斬。

二是歐盟作為一個整體，是不愿意進口俄羅斯天然氣的，但是歐盟中的親俄國家卻不這樣想，歐盟對這些國家的約束力很有限，畢竟各國雖然加入了歐盟，但是仍然保留了主權。

三是歐盟在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的同時，也向俄羅斯出口了許多貨物，如今歐盟對俄羅斯的貿易逆差也非常小，在2024年第3季度，只有6億歐元。正如我們不能說俄羅斯從歐盟進口貨物是在支持歐盟一樣，我們也不能說歐盟從俄羅斯進口天然氣就是在支持俄羅斯。烏克蘭在2025年1月1日前還允許俄羅斯天然氣過境呢，難道我們能說澤連斯基支持俄羅斯嗎？當然不能。

四是歐盟買家支付給俄羅斯的天然氣貨款，并非是直接交付到俄羅斯國庫。天然氣開采也有成本，管道過境國也得抽成。雖然俄羅斯天然氣的利潤很高，但并非是購買了多少錢的天然氣，俄羅斯政府就能收到多少稅或分成。其中的參與方，也得有自己的利潤，比如開采公司。

那么自2022年2月以來，歐盟從俄羅斯到底進口了多少金額的貨物呢？仍然以下圖為例：

藍色折線，即是歐洲從俄羅斯進口的商品價值，2022年第一季度最高，之后穩步下降，我們可以通過左邊的縱坐標數值簡單算一下，這幾年加起來，肯定是超過了2000億歐元的，其中天然氣又占了相當一部分。

但是與戰前相比，天然氣進口下降了一半，石油進口接近歸零，煤炭進口已經歸零。若不是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國，自俄羅斯的天然氣進口，肯定是不止下降一半左右的。與俄羅斯的貿易逆差，從峰值的400多億歐元（季度）下降到了2024Q3的6億歐元。

我寫了這么多，是想說歐盟并沒有支持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戰爭。德國本是俄羅斯天然氣的主要客戶，現在基本上已經擺脫了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德國對烏克蘭的援助為：軍事援助126億歐元，人道主義援助32億歐元，財政援助14.1億歐元，通過歐盟機制援助110.3億歐元，難民支出353.8億歐元，德國的總支出為636億歐元，占美國總援助金額的56%左右。但是也要注意，在難民事務上的支出，是不會給到烏克蘭的，而是在自己國內消化了，這部分資金所產生的消費，基本上也都在國內。

如果再加上德國為擺脫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而多花掉的錢，那么德國為這場俄烏戰爭所做的支出，就更大了。

反倒是法國，雖然經濟總量不比德國，但是與德國相比，花的錢也仍然是太少了（法國以自己名義提供的資金為48.9億歐元，通過歐盟提供了94億歐元，所以法國提供的總資金為142.9億歐元，另外難民事務支出為43.2億歐元），總計186億歐元左右。

正如我在昨天文章《歐洲國家給了烏克蘭什么？又給了多少？》中說的那樣，歐盟的主要問題是軍備廢弛、效率低下、太過謹慎、軍工制造業萎縮。另外，內部親俄派政府的杯葛，也造成了歐盟的內部裂痕。

根據歐盟在2022年3月制定的《歐洲廉價、安全、可持續能源聯合行動》，到2027年，除匈牙利、斯洛伐克、奧地利之外的其他歐盟國家，都要逐漸與俄羅斯能源脫鉤。如今，除匈、斯、奧、法國之外的大部分國家，基本上都在向這個目標快速靠近，成效也是顯著的。

這篇文章也可以和2月16日的文章《歐洲國家給了烏克蘭什么？又給了多少？》結合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