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壩
苦楝樹,成了唯一的村民
我站在樹下
等待記憶穿過樹葉的縫隙
不再出走半生
我要靜靜地,坐回檐下
允許雞飛狗跳
允許一場不經意的大雪
覆蓋萬物的聲音
無法發聲的人
選擇將更多的筆墨
傾注在紙上
高家壩,這個從地圖上抹去的名字
被無數次摁進詩行里
仿佛每按壓一次
又給村莊做了一場心肺復蘇
綠色的呼吸,從枝頭回到我的胸腔
沉睡的九荷塘
靜謐,是唯一的聲音
撐了兩季的傘
收攏在一旁
荷梗倔強地挺立,像斑駁的兵馬俑
隨時準備時間的喚醒
荷塘里,熟睡的黑天鵝
是宣紙上濃墨重彩的幾筆
千里迢迢
它們安靜了下來
不再擔憂風吹草動
萬物都在沉睡
睡蓮,避開了北風的刀刃
鋪展藍色,粉色的夢
我們是窺夢者
從一方荷塘到另一方
鸚鵡的歌聲
左三步,右三步
一件美妙的樂器徒勞地
移動五彩的身體
囚籠的世界里,飛翔
是剪斷的夢
利爪,只會帶來傷害
歌聲是例外
這唯一自由穿行的部分
是誘惑,是原罪
也是迷醉劑
虛構的森林里
有夜以繼日的交響樂
而它,仍是音量最高的小提琴
黎明詩簡
六點的窗臺
是兩只麻雀的餐桌
毎個清晨,我都在撒著小米
歡快的嘰喳聲,是一波波潮水
漫向臥室,漫向剛剛醒來的
蔚藍的天空
小草,在焦慮中難眠
在有限的立錐之地
試圖隱藏一夜采集的晶瑩的珍珠
想到陽光能挖地三尺
捧在手里的寶貝
與額頭上的汗,一樣的剔透
天邊正在鋪開餐臺
一枚蛋黃,端了上來
大地開始了一天的盛宴
抱著雪花取暖的人
沒有躲避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我迎向白色的火焰
看它們,將人間的黑一一燃盡
清冽的火苗
站在黑瓦,枝頭,草尖上
仿佛瞬間擦亮的火柴頭
在暗夜里
無聲地爆燃
也總有那么幾朵雪花,穿過遼闊
落在我冰冷的手心里
一片片凝固的月光
迅速融化。填滿
命運的溝壑
陌生的床
只是換了一張床
換了,窗外的燈火
我還是一葉孤舟
燈盞搖晃著,巨大的黑暗
我晃動著身體的波濤
潔白的被子蓋過來
我找不到我的岸
床底下的念珠
陷入黑暗
此刻,靜謐是唯一的聲音
蕩滌人世的部分
無法澄凈自己
現在,它也開始蒙塵
想到木魚,欲念
廟宇的敲擊聲
敲不亮人心
那些左手放生,右手殺生的人
雙手合十
以為消彌了所有的罪孽
放下屠刀的人,也開始尋找念珠
都是千瘡百孔,從木心到人心
佛珠,只想做回
安靜的檀木
折腰的針,不再致力于縫補
人間的創口
它劃破水的皮膚,潛到水底
鋒利的一端,被巧妙地隱藏
一條蚯蚓的誘惑
在魚界蔓延
一條又一條魚,被釣上岸
沉默的一群
從未看見過魚鉤
魚鉤,卻深深地扎進他們的咽喉
幸存者,也將背負一生的痛點
并把所有彎曲的事物
視為鉤子的陰謀
上班路上
紅燈,沒能叫停
一個母親的喋喋不休
她語速急促
講著一道題的正解
她的焦慮
像湍急的河流
涌向,電瓶車后座上的小男孩
他一聲不吭
扭頭看向別處
像是做最后的抵抗
又像是,早就放棄了抵抗
他的眼前
低矮的灌木叢修剪得整齊劃一
一只鴿子從頭頂飛過
朝陽下,腳環閃著銀色的光芒
古城墻
一段古城墻,撞上我的目光時
想到了,逃逸
他潛回黑暗里,靜默著
像迷路的老人
努力回憶來時的路
走得太久了,身體的零件老化,脫落
周邊的風景
換了一茬,又一茬
這陌生的城市
只有風聲,是熟悉的
他抓住救命稻草
抓住了風
城市的燈光,已漸次亮起
古城墻的門洞
有了更深的黑暗
一個孤獨的老人,躲在角落里
躲避所有人的目光
守著他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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