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兩會期間，“新質生產力”再度成為政府工作報告中的熱詞，在這其中，腦機接口作為一個帶有賽博浪漫主義色彩的關鍵詞，不斷出現在公眾視野。

人大代表、武漢高德紅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黃立認為，腦機接口技術將賦予假肢真實的觸感并通過意念控制，為治療癲癇、帕金森、老年癡呆、抑郁等神經系統疾病帶來希望。天津大學神經工程團隊打造的全球首個片上腦機接口智能交互系統，在電極芯片上培養出“類腦組織”，嘗試為無人機等高科技設備“注入靈魂”，直接把科幻觀感拉滿。

這兩天我國首個“腦機接口標準化路線圖”即將面世。

一個問題也呼之欲出：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前沿賽道，目前走到哪一步了？

01

“AI奪舍”沒可能，賽博世界還很遠

腦機接口是個比較寬泛的說法，目前的主流敘事，一般是指通過侵入式腦機芯片植入用戶體內，以此來接收中樞神經系統的信號，通過解讀和翻譯，控制對應的硬件設備來執行大腦的指令。

圖片由AI生成

早在20世紀70年代，有美國學者提出，通過腦信號控制機械臂進行外太空作業的設想。然而50多年過去，行業在某種意義上仍處于龜速前行。連馬斯克旗下的腦機接口明星公司Neuralink，也只是偶爾在社交媒體上“詐尸”，其它時間短往往處于失聯狀態。

國內的腦機接口項目同樣如此。

偶有研發成果產出，往往也在頂級學府的實驗室中。比如清華大學生物醫學工程學院洪波教授團隊，去年幫助3位因車禍導致頸部以下四肢癱瘓的病人，部分了恢復手部功能。

有關腦機接口的大尺度展開，往往存在于影視作品。畢竟AI與人類“合體”這件事，是擁有無限想象空間的母題。《一人之下》里，哪都通臨時工“二壯”，到《火影忍者》里的佩恩六道，都是在自身癱瘓的情況下，用某種“腦機接口玄學”獨當一面。

高分電影《升級》，更是講述了一個細思極恐的科幻故事。

機械師永強在一次意外中四肢癱瘓，他的首富朋友無償捐贈了一套高科技腦機接口設備。植入設備后，永強不但恢復了行動能力，還在AI芯片的幫助下，有了媲美超人的各項能力，開啟了一段復仇之路。然而隨著復仇深入，愈發依賴腦機接口的他竟然被機器“奪舍”，永遠失去了身體的使用權...

事實上，相較于當下腦機接口行業的發展態勢，《升級》無異于杞人憂天。

目前學界對大腦黑箱的探索非常有限，尚不知曉記憶涌現、自我意識、情感波動等功能的實現邏輯。現有技術框架下，人與芯片的信息交換通道是單向的，芯片僅能接收大腦信號，不能像電影《升級》里那樣對大腦下達指令。

這意味著，腦機接口相對穩妥的應用場景是服務于癱瘓患者。至于通過腦機芯片解鎖超人能力，亦或是進入賽博世界的設想，仍然有著漫長的距離。

02

三座大山：850億神經元、種子用戶與隱私底線

不久前北京、上海有關部門，都針對腦機接口推出了量化的發展目標。

比如《加快北京市腦機接口創新發展行動方案（2025-2030年）》，計劃到2027年，培育3-5家具有核心競爭力的潛在獨角獸和獨角獸企業。《上海市腦機接口未來產業培育行動方案（2025-2030年）》提出，2027年前，引育5家以上具有腦機接口核心技術與產品研發能力的自主創新企業、10家以上產業鏈骨干企業。

這些目標表面上看比較保守，但背后的邏輯在于，腦機接口技術有著難以撼動的“三座大山”。

首先，是神經元的記錄上限。

神經元是一切人類行為的連接器，它構建了一張巨大的網絡，負責把身體內外的感受，以電信號的方式傳遞，指揮全身做出行動。僅僅是弄懂神經元的分工原理，就誕生了多位諾獎得主，由此可見這一領域的復雜程度。

腦機接口，說白了就是代替失能肌肉，通過硬件來接收神經元給出的行動電信號，以此來實現“意念操控”。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以植入手術的方法，讓腦機接口芯片接觸到大腦神經元。

以馬斯克的腦機接口公司Neuralink為例，公司目前的設備能夠記錄幾千個神經元放電信號，以此讓癱瘓患者以意念操作電腦娛樂，或是通過控制機械臂完成喝水等動作。然而研究數據表明，人類大腦有著850億以上的神經元。

這不僅僅是一個做加法、提高電極密度的問題，還要考慮人腦對電極刺激的承受上限。從業內當下的進度來看，這根本不是什么萬里長征，而是億里長征。

而進展緩慢的另一個原因，是種子用戶的缺失問題。

2014年巴西世界杯，一位癱瘓青年在腦機接口與外骨骼設備的協助下，完成了意念開球，震驚世界。2023年， 我國科學家研發出可穿戴人工喉，幫助發音障礙喉疾患者“開口”......

不可否認，腦機接口對癱瘓患者來說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童話。

但童話的另一面，是巨大的風險——從植入芯片的開顱手術，到可能發生的感染、排異反應，乃至設備故障可能導致的二次手術，每個環節都是一場生命的豪賭。再加上芯片位置離大腦過近，是否會對性格、情緒產生負面影響，缺乏明確數據。

沒有大規模臨床數據，又進一步限制了后續的商業規劃。重重迷霧之下，讓很多研究工作只能通過動物來探索。

退一步講，如果行業進展順利，成熟的產品面世后又要經受終極拷問——隱私底線。

從局外人角度看，也許可以大大咧咧說一句，“能讓癱瘓人士恢復生活能力已經是萬幸了，什么隱私不隱私？”

然而過去幾年各種信息流、電商算法的“猜你喜歡”，已經在輿論場鬧的沸沸揚揚。更何況，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制讀心”。

要知道，設備能夠記錄的神經元電信號越多，能力也就越強，獲取的大腦數據也就越多。這個共生邏輯，與電影《升級》幾乎異曲同工。如果有一天，腦機接口許諾更強大的功能，以換取設備對大腦的指揮權，這筆“交易”的道德風險將直線上升。

屆時，人們又該作何選擇？

03

“奇點”不可知，但終將到來

樂觀的地方在于，腦機接口屬于交叉學科領域。它的發展，除了先驅創業公司的主動探索外，還能得到多個領域的“被動buff”。就像生成式AI的意外爆發，歸功于電子游戲與英偉達的相互成就。

騰訊云TVP 行業大使、北京大學深圳芯片設計的重點實驗室主任、超級中國芯首席科學家何進教授曾說，腦機接口技術的發展，持續受益于神經科學和芯片科學行業的創新成果。隨著技術的進步和人口老齡化，預計腦機接口將在未來擁有更廣闊的應用前景。

2021年，米哈游與瑞金醫院簽署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共同探索用腦機接口技術治愈抑郁癥。彼時有聲音指出，米哈游此舉大有深意，目的在于和其它XR投資形成聯動，實現“10億人生活的虛擬世界”這一賽博世界愿景。

從早期的深度學習三巨頭，到腦機接口之父米格爾·尼科萊利斯，開辟出空間智能賽道的李飛飛，無一例外都是被腦科學的魅力所俘獲。作為人類群星閃耀的神秘地帶，腦機接口在這些跨領域巨頭的參與下，終會在某天迎來屬于自己的“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