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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瑣事中的選擇:情人與妻子的不同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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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經過一上午的大掃除,張遲腰都直不起來了。

有時候想想心里真是憋屈,在家里什么事都是妻子林儀做,自己連掃帚倒了都不用扶一下,一到了芷夏這里,就完全倒過來。

每月給生活費不說,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都是自己的事。芷夏永遠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什么也不做,有時候積極性來了,也想插手幫忙,卻只會添亂。現在的女生能像林儀那樣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很少了。也許真是在家中享受慣了,想換個口味,他的歷任情人都是不會干家務活的主。而且都有一個毛病:認識他沒幾天就要換手機換出租屋,美其名曰是要和自己來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敲了敲酸痛的肩膀,扭動幾下脖子。躺在沙發上吃忙果看漫畫的芷夏,一看到他這動作,連忙跑過來體貼地給他按摩。他一轉頭就看到她水靈靈的眼睛和嫩滑的肌膚,少女就是少女,不到20歲的年齡,嫩得像剛抽出來的芽。

午飯還沒準備,芷夏打算叫外賣,他搖了搖頭,忽然想念起老婆做的家常菜了。

“我來給你露一手!”他笑著道。一看,廚房里什么都有,唯獨缺少醬油。芷夏一聽連忙舉手:“我去買!”

她買東西永遠最每次去超市,絕對不會只買一樣東西。

芷夏出門后,張遲吁了口氣,摸出手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所有的情人都有這樣的毛病:不允許他在自己面前和妻子聯系。他只能著她們不在的時候安慰一下妻子。

2

林儀是個無可挑剔的老婆,長得漂亮,性格好,人品好,工作好,還什么都會做。他早就下定決心,面摘多少朵花,也不能代替家里那一朵的位置。這也是每個情人翻他不滿的地方,他從來不允許公開自己和情人之間的關系。

妙的是他認識的情人從來沒想上位成為妻子,最后往往是他找到新的情人,舊的那位就自動消失,沒有任何麻煩。相比其他朋友被幾個女人纏得焦頭爛額的情況,張遲感到自己幸運極了。

“你在哪?”林儀絲綢般的聲音仿佛撫摸著他的耳朵。“在茶館見客戶。”張遲說,“你呢?”“我在家看書。”林儀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林儀永遠在看書,他永遠在茶館見客戶。這老婆從來沒懷疑過他,他說什么就是什么,搞得他常常很內疚。

電話剛掛斷,就聽到外面傳來芷夏的笑聲。果然,芷夏手里提著好幾個塑料袋,零食買了一堆,在零食底下,他翻出了自己需要的醬油。芷夏在洗手間里將新買的兩件上衣用清水過了一遍,拿到陽臺上曬。張遲在廚房里看著她的身影,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她有些像林儀。

難道自己真的那么愛林儀嗎?不然為什么每個情人到最后總會讓他想起老婆呢?但如果真那么愛,又何必出來找其他女人?他對此也感到十分迷惘。

真的是很像林儀,走路的姿勢、晾衣服的動作,包括晾完衣服后習慣性地撩一撩頭發,簡直和林儀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芷夏是短頭發,他記得以往她晾完衣服就把頭發一甩,蹦跳著走出陽臺。然而她現在不光是撩了撩頭發,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探頭朝陽臺上看了看,這都是林儀的動作。

這一點一直都讓張遲很疑惑不解:為什么所有的情人在搬家之后都會變得這么像林儀呢?而且不是錯覺,是真的很像,許多生活細節都無意中體現出來。是不是所有的情人,相處久了都會具備妻子的特質?說來也是,情人相處久了,和真正的夫妻又有什么差別呢?所差無非是一個名分而已。

3

正在胡思亂想,陽臺上忽然傳出一聲驚叫,芷夏的身子不知怎的栽出陽臺,就這么掉了下去。

張遲愣住了。

他許久沒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直到樓底下有人大喊:“有人跳樓了!”他這才反應過來,渾身的血液亂竄,第一個動作是跑到陽臺上,探頭朝下一望,芷夏已經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周圍圍了好幾個人,正在問長問短。

這可是四樓!

“你怎么樣?”他大聲喊。

芷夏沒回答,似乎有點站不穩的模樣。

他頭皮發麻,跌跌撞撞地跑下樓。剛到樓下,便看到芷夏往樓道里跑,生龍活虎的。他一把抓住芷夏:“你哪里不舒服?”

芷夏樂呵呵地道:“沒什么不舒服的。”

張遲不相信,從四樓摔下來,不可能不受傷。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實沒發現任何傷痕,連擦傷也沒有。還是不放心,堅持要帶芷夏去醫院,被芷夏拒絕了,兩人都發了脾氣,芷夏又哭又鬧,最后他只好敗下陣來,同意不去醫院。

“我今晚留下來陪你吧?”他始終不放心,決定破例一次。以前那么多情人,包括芷夏,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留宿一晚,白天給情人,晚上給老婆,這也是游戲規則。

“我晚上要和同學聚會。”芷夏沒心沒肺地說,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你怎么跟大叔一樣啰唆?不是要做飯嗎?我餓了!”

于是他便去做飯。

4

以后幾天都提心吊膽地觀察芷夏,見她確實沒顯示出任何受傷的跡象,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好幾次他站在樓下,仰望四樓的窗口,想象自己從上面摔下來,不禁感嘆芷夏命大。這種奇跡不是常常都會發生的。

上樓之后,芷夏戴著耳機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照例進廚房做飯。他從冰箱里取出一個大蘋果,坐在芷夏身邊,用水果刀削果皮。芷夏一開始聽歌就完全不留神其他的事,這點也和林儀一模一樣。

搬家之前,芷夏還能邊聽歌邊和他聊天,或者干別的事,搬家以后,似乎是因為專心做他的小女人的緣故,她的心也變得更加專注,聽歌就是專心聽歌。

似乎是一首歌聽完了,芷夏摘下耳機,跑到陽臺上想取下曬到外面的衣服,剛到陽臺上,又踢踏踢踏地跑了回來。

“你去收衣服!”芷夏撒嬌地推了他一把。

“你不是都跑到陽臺了嗎?”張遲不解地問。

“下雨了。”芷夏把耳塞重新塞進耳朵里,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但他知道她沒睡著,就他的記憶所知,芷夏從來沒在他面前睡過覺,這點也和以前的情人一樣。

還有一樣也是所有情人都具備的特點:她們都不喜歡下雨。

每個情人在面對雨水的時候,都采取閉門不出的態度,而且堅決不喜歡游泳。他有時候也感到奇怪,為什么所有的情人都有這么多古怪而共同的特點呢?難道自己其實只喜歡這一類的女人?可是這些特點在林儀身上從來沒出現過。林儀是游泳高手,尤其喜歡雨中漫步,晚上在他面前睡覺,別提睡得有多香了。

他把衣服收進來,繼續削蘋果。電視機開著,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直到手里的刀感覺到異樣,才吃驚地撤回目光。

水果刀不知什么時候從芷夏的臉上劃過,留下了一道小指長的傷痕。但芷夏并沒有醒,她仍舊閉著眼睛,身體有節奏地跟著音樂顫動。

張遲頭上冒出了冷汗,他也并沒有叫醒芷夏。他只是使勁盯著那道傷口,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傷口在芷夏嬌嫩的臉上十分醒目,豁開的肉翻向兩邊。然而,露出來的里頭的肉,卻不是紅色,而是一種慘白的色澤。傷口也并沒有流出鮮血,而是慢慢分泌出少量的綠色黏液,發出一股甜腥的氣味。張遲不相信人類的傷口會出現這種情況,他有一種沖動,想再給芷夏制造一道傷口。拿刀的手抖了半天,終究不敢行動。

但此時,芷夏自己動了一下。水果刀就懸垂在她胳膊上方,這么一動,鋒利的刀尖恰好劃過她的胳膊,張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地方清晰地顯出脈絡的痕跡。

然而,仍舊沒有血液流出來,傷口仍舊是那樣仿佛早已失去活力一般裸露出慘白的肉色,綠色的黏液慢慢分泌出來。

她不是人!

這幾個字在張遲腦海里轟然炸響,他張大嘴幾乎尖叫起來,又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后他小心地、躡手躡腳地一步步往后退。他慶幸自己在房間里穿的是拖鞋,這樣他可以很輕易地將腳從鞋中抽出來,穿著棉襪踩在地板上,無聲無息,一步一步慢慢地朝門口挪去。

剛走到廚房門口,芷夏睜開了眼睛:“親愛的,你在干嗎?”那雙水靈靈的眼晴天真地望著他。他渾身一顫,一層雞皮疙瘩迅速覆蓋全身,腳有點發軟,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回答:“我去廚房做飯!”

芷夏仍舊撒嬌地盯著他,他不敢再看,生怕芷夏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勉強擠出笑容,“你閉上眼安心聽歌吧,飯馬上就好了!”芷夏聽話地閉上了眼晴。他吁了口氣,不敢再朝門口走,猶豫了一會兒,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這頓飯的味道可想而知。他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勇氣逃出這個房間,唯一可以做的是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等芷夏吃完飯,他就像往常一樣離開,然后再也不回來。

這樣一來,飯菜的味道就顧不上了,速度也不見得加快了多少。把飯菜端上桌,他鼓了半天的勁,才開口喊:“芷夏,吃飯了!”喊了幾聲芷夏都沒反應,她仍舊沉迷于音樂之中。

他又產生了逃跑的念頭,但為了不把事情搞砸了,還是不斷鼓勵自己像平常一樣走完程序。他走到芷夏身邊,又愣住了,她臉上和手臂上的傷痕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留下,連那些綠色的黏液,也沒有留下半點顏色。

難道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他呆呆站著,不自覺地啃起了指甲。

不管是不是幻覺,這個女人他都不會再要了。

“起來吃飯了。”他搖醒芷夏,芷夏睜開眼睛對他笑了笑,張開雙臂要他抱。他無可奈何地將她抱起來。她的身體柔軟嬌小,散發著清新的氣味,往常這種擁抱是如此美妙,而現在卻顯得格外怪異。

他心不在焉地回應著,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就借口公司有緊急事情要處理,不顧芷夏撅著嘴反對,匆忙離開了房間。

5

走出家門,他不敢停留,飛快地跑下樓,回頭一看,芷夏正在陽臺上朝他揮手。他也朝她揮了揮手,心里泛起濃濃的惆悵,想起過去許多個美好的日子,也有幾分心酸。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出現在芷夏面前了。

張遲一邊走一邊嘆氣。他仍舊非常依戀芷夏,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身體,以及和她相處的日子。然而一切就這么結束了。他的心找不到安放的地方,茫然之間,撥打了林儀的電話。

“你在哪?”他幾乎是有些哽咽地問。

“在家呢,你快下班了嗎?”林儀溫柔的聲音傳來。他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這就回來!”

盡管已經在芷夏家吃過飯了,回到家中,他仍舊吃了一碗飯,喝了一大碗濃湯。

家里這熟悉的氣味讓他安心,林儀不徐不疾的氣質也讓他的心平靜下來。他想,縱使一切都會離開,林儀畢竟永遠在自己身邊。

這個夜晚睡得很不安穩。睡夢中不斷出現芷夏的臉,她的臉上始終貫穿著一道巨大猙獰的綠色傷口。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終于從夢中驚醒過來。

林儀依然熟睡著。月光在床上展開,仿佛一張輕柔的紗巾。他坐起來,揩了揩驚出的冷汗,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異樣。

手上的皮膚……在動?他驀然瞪大了眼睛,借著月光,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右手的胳膊,從手掌到手肘的部分,確實在緩慢蠕動,皮膚如同波浪般起伏,似乎底下有液體在流動。他順著那波浪奔涌的方向望向手肘的部分。

起初,只是眼睛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繼續朝肩膀的方向流動,但仔細去看,卻看不到什么。他擰亮床頭燈,明亮的燈光下,這下能看出流動的是什么了。

手肘之前和之后的皮膚顏色,有著細小的差別,手肘前部的皮膚更加細膩潔白,比手肘后部的皮膚大約高出半毫米,前部的皮膚就這樣形成數條細如頭發的直流,慢慢朝著手肘后部流淌,并逐漸擴大。

他看了看自己身體的其他部分,沒有發現這種現象。那波動的皮膚像是具有脫離于他身體的生命力,他從床頭柜上隨手取來鑰匙,戳了戳手肘前部的皮膚,又戳了戳后半部正常的皮膚,明顯感覺前半部分的感覺遲鈍許多。那異樣的肌膚仍舊在朝正常的部位流動擴展著,它像是能無窮無盡地生長。

張遲不敢去想這樣發展下去會發生什么事,就這樣盯著看了好幾分鐘,忽然回過神來,大喊一聲,左手往右胳膊上一捋,那層異樣的皮膚就這么在他的手底下分崩離析,變成無數芝麻粒大小的顆粒。

它們顯然是某種蟲子,從他的胳膊上被剝落之后,便在床單上到處亂竄。他嚇得光著腳跳下床,眼看著那些蟲子往林儀身上爬去,連忙撲上去使勁搖晃。

林儀終于醒了過來。她一向睡得很死,仿佛永遠睡不夠的樣子。睜開惺忪的睡眼,她正好看到張遲驚慌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她看到了床單上的蟲子。

張遲以為她會尖叫起來,誰知道她竟然沒有絲毫驚慌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它們。過了十幾秒鐘,第一只蟲子爬上她的指尖時,她才反應過來,尖叫一聲,跳下地和張遲站在一起。張遲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飛快地取來殺蟲劑,朝著床單一陣猛噴。

那些芝麻大小的蟲子在殺蟲劑的襲擊下都飛舞起來,沒飛到一半就無力地落下,在床單上爬行了一陣,漸漸都不再動彈。

“這是什么?”林儀驚魂未定地問。

“我不知道。”張遲擦了擦冷汗。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躥上了脊背,他感到這些蟲子和芷夏有著某種聯系。幸好它們都死了,但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呢?想到這個他就心驚肉跳,還得在林儀面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林儀已經打著哈欠將床單和被套取下來,放進洗衣機里攪動。兩人仔細檢查了床上和房間里

6

最初的驚嚇過去后,張遲又蠢蠢欲動。很快,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的情人。

新情人叫艾欣,某所中學的音樂教師,長頭發高個子,身材苗條,皮膚白皙,戴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總是抿著嘴。每個情人的滋味都不同,張遲遇到艾欣之后,林儀的廚藝又失去了用武之地。

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后,和前幾任情人一樣,艾欣重新找了個租住的地方,她也開始越來越像林儀,雖然很多時候還是艾欣自己,但在不少細節上,都體現出林儀的特點。

同樣的,她也開始不喜歡下雨,從不在張遲面前睡覺。以往這些都沒有引起他特別的注意,然而,經歷了芷夏之后,他開始感覺這事情有些不對勁。最不對勁的是,艾欣是游泳高手,搬家以后卻再也不肯去游泳。

有時候,望著艾欣在窗前拉小提琴的背影,他會想到要給她來一道傷口,看她究竟是不是和芷夏一樣。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以至于他有些害怕自己了。

他心里仍舊記掛著芷夏。芷夏和前幾任情人不一樣。他還沒有對她感到厭倦就不得不離開,她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等待?越是這么想,他就越想知道答案。離開芷夏已經好幾個月了,當初的恐懼已經淡得像水一樣,終于,在某個黃昏,他從艾欣家出來,開著車漫無目的地瞎轉悠,忽然發現周圍的景物那么熟悉,過了兩秒鐘他才明白過來:這是芷夏的家。

7

這里沒有什么變化,路邊坐著下棋的老人仍舊和他打招呼,問他為什么好久沒來。夕陽照在四樓的陽臺上,一條白色的長裙拖出長長的影子。他仰頭望了很久,下定決心,跑上四樓,在那扇熟悉的門前站了一陣,抬手敲門。

門開了。

一個男人穿著褲衩站在門口:“什么事?”男人的胸膛上橫著一片刺青,相貌卻很清秀。

“芷夏呢?”他脫口而出,眼睛往屋里瞄,依稀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

“芷夏?”男人疑惑地重復了一遍,“你找錯了吧?”“顧芷夏不住在這里嗎?”張遲感到口干舌燥。男人搖搖頭:“我搬進來好幾個月了。”“你什么時候搬進來的?”

男人說了個日期。那正是自己和艾欣交往后不久。

這么說,芷夏直到那時候才徹底放棄?在這之前她是怎么度過的呢?還在期待自己會回來找她嗎?他強烈地想要見到芷夏,問清楚關于她的一切,然而,到哪里去找她?為了隱瞞彼此的關系,他從來沒去過她的單位。

對了,手機。他抱著僥幸心理撥通芷夏的手機號碼,對方傳來冰冷的聲音:“您撥打的是空號。”果然換號碼了。和所有前任情人一樣,一旦走出他的生活,她們就統統換了手機號碼,顯然是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關系。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樓道。一路上都精神恍惚,一不留神,車子撞倒了一輛單車。車主是個40多歲的男人,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反過來安慰他:“沒事,一點也沒受傷。”可他不放心,堅持把男人送到了醫院。

8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市人民醫院急診科。以往都是在社區醫院看病。一進門,他就感覺一股怪異的氣氛彌漫在自己身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在打量著他,有幾個護士指著他竊竊私語。他想問是怎么回事,朝著一個護士剛要開口,那護士鄙夷地橫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自行車的主人很快檢查完畢自己離開了,他也正打算離開,負責診治的張醫生喊住了他:“張遲,你這次總算帶了個男的來!”說完還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張遲感到莫名其妙。他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醫生。這個醫生身高一米八以上,長得高鼻深目,剃著光頭,讓人過目不忘,如果真的見過,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印象。

“開玩笑,你來過那么幾次了,每次都轟轟烈烈,都成了急診室的名人了。”張醫生聳了聳肩膀,“朋友,適可而止吧,都鬧出人命了,非要害那么多女孩才高興?”

張遲仔細看了看他的胸牌:韓章,主治醫生,急診部。不認識,確實不認識。但為什么他對自己顯出如此熟絡的模樣?鬧出人命是什么意思?害了那么多女孩又是什么意思?張遲滿腦子疑惑,瞪眼望著韓章。

“艾欣的墓地在哪?那個女孩不錯……”韓章還在說著什么,張遲已經什么也聽不見了。他的腦子嗡嗡直響,眼前似乎有無數光圈在晃動,腦門上虛汗一陣一陣地冒。韓章發現他臉色不對,連忙扶住他:“喂?你哪里不舒服?”聽診器就往他胸口上按。他推開韓章的手,使勁擠出一句:“艾欣……你說艾欣的墓地?”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韓章也莫名其妙,仍舊想幫他檢查。他再次推開那只聽診器,深呼吸幾口,感覺自己緩過來了,盯著韓章道:“艾欣要墓地干什么?”

“死人不要墓地,難道水葬?”韓章看著他的眼神充滿疑惑。腦子里又是轟地一響。張遲咬牙挺住沒讓自己暈過去,微微閉了閉眼睛,等那陣突然襲來的眩暈感過去,這才又開口道:“她怎么死的?”

“你怎么回事?不是你親自送她來醫院的?”韓章盯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腦子出了什么問題?”醫生就是醫生,什么事都往專業上靠。張遲苦笑著擺了擺手:“一下子說不清……你能給我說說艾欣的事嗎?”

“那行,先坐下吧。”韓章將他扶在休息椅上,還是堅持聽了聽他的心跳,看了看他的瞳孔,確定他沒有健康問題之后才說,“差不多半個月前,你撥打120,隨車將艾欣送到了這里。艾欣是服毒,吃了一大瓶有機磷農藥,是我接的診。來的時候心跳和呼吸都已經沒有了,瞳孔對光反射消失,搶救了十多分鐘后宣告死亡。至于她為什么自殺,我完全不知道。”

“具體是哪天,你記得嗎?”張遲腦子一片空白,喃喃地問。

“你等等。”韓章招手叫來一個護士,在電腦里查了查,很快將日期報出來。那正是艾欣搬家后的幾天。這么說那個時候艾欣就已經死了?那么這些天來天天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又是誰?張遲不敢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他想起過往那些情人,她們都是在搬家之后發生了很多變化……他聽到自己嘶啞的嗓音在問:“你說我來過好幾次?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韓章問。他緩緩搖了搖頭。

“你來過四五次吧,每次都是有個女孩自殺,你送她們來,我記得艾欣之前的那個女孩,就像漫畫里的人物,大眼睛水靈靈的,一路上不停地哭。她是割腕,對了,她叫顧芷夏,我們還說她名字很文藝,當時也是我處理的。顧芷夏好像很黏你,可是你冷冰冰的不肯理她,等她包扎完后,你轉身就走了,把她一個人撇在醫院里,她哭了很久,最后是她父母把她領回去了。”韓章剛說到這里,腰間的呼機響了起來,有病人送來了,他連忙跑過去接過病人往急救室推。張遲一個人坐在休息椅上,腦子里各種思緒紛亂地飛著,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他從來沒來過這間急診室,這個他可以肯定。他也從來不知道那些情人自殺的事。韓章顯然沒有說謊,那么,那個送女孩們來的張遲是誰?那些自殺的女人又是誰?或者說,那些搬家后和自己保持了一段關系的女人是誰?誰才是真的那一個?

會不會她們都已經死了?會不會自己也已經死了?

9

許多瘋狂的念頭讓他渾身冰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撞上一個人,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出了醫院,此時正走在一條巷子里。他認出來了,這是芷夏原來租住的地方,在她還沒有搬家之前,他經常來這里接她一起出去吃飯。很久沒來了,他感到有幾分陌生,在那棟因為時間而顯得分外遙遠的二層磚砌小樓前,他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棟專門出租給學生的租樓,里頭住的都是像芷夏一樣的大學生。當初芷夏就是和兩個室友一起住在這里,但那兩個室友經常不在,這里也就成為他們幽會的安樂窩。那時候芷夏沒有任何古怪的地方,不怕水,經常在他面前趴著睡覺。那時候的芷夏一定是真實的,但后來呢?他感到非常迷惘。腳步已經緩慢地移上了樓梯,幾個女學生唧唧喳喳地吵鬧著從樓上下來,看到他,都愣住了。青春熱烈的眼神逐漸變得像刀子一樣冷,其中一個短頭發的女生推了他一把:“張遲,你還好意思來?你把我們芷夏害苦了!”

張遲不認識她。但他已經不想再解釋,只是問:“芷夏怎么樣了?”

“她現在很好,不用你操心!”女孩大聲道。他吁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樣,真正的芷夏過得很好,這就讓他放心了。他繼續往上走,想去看看芷夏,被這群女孩攔住了。正在爭執之間,所有的人忽然都安靜下來,他預感到什么,回頭一看,芷夏出現在樓梯口,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旁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生。芷夏臉色蒼白地看著他,那雙水靈靈的眼睛里慢慢蓄滿了淚水。

“張遲……”芷夏只說出這兩個字,淚水就嘩啦啦地涌出來。“芷夏……”他不知該說什么,“我想跟你談談。”

芷夏輕輕搖頭,但他堅持著:“我從來沒有跟你分手。”芷夏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身邊的男生氣憤地道:“你睜眼說瞎話呢?要不是你說要分手,芷夏怎么會……”后面的話他咽了下去,芷夏下意識地將兩只手朝后藏。張遲意識到什么,撲上去捉住她的手腕一看,兩只手的手腕上都留下了丑陋凌亂的傷痕,她居然在兩只手上都割了!他渾身顫抖,反復說道:“芷夏,那不是我……你相信我...”

離開芷夏家的時候,他感到渾身仿佛都空蕩蕩的,一點力氣也沒有。芷夏對他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但他已經從芷夏的嘴里知道了他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和芷夏交往不久后,他就告訴芷夏說自己的手機號碼已經更換,再過了幾天,他提出分手,然后芷夏自殺,但他分手的態度很堅決,而芷夏又不知道他的住址和工作單位,打手機也是空號,從此就失去了聯系,但這一部分故事他完全不知道,那是另一個張遲干的。

有充分的時間證據證明,在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他正在做另外的事情,因此可以完全排除他本人人格分裂的可能。顯然,有另外的人冒充他在和芷夏交往,同時也有另外的人冒充芷夏在和他交往,他給芷夏打電話的時候,同樣也是空號。

10

整整一天,他走訪了前幾任情人,所有的人都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寬容,每個情人都多少帶著怨恨,部分情人曾經為他自殺,她們的故事和芷夏的幾乎一模一樣。

所有這些情人都不相信他所說的一切。是的,這太讓人難以置信,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生物在冒充自己和她們?家里的艾欣又是什么……人?至少那些情人都還活著,艾欣卻已經死了,活著的那個只是個替身。世界上哪有這么逼真的易容術,可以完全取代另一個人?他心中充滿了恐懼,只覺得自己被一個巨大的陰謀包圍著。

夜晚很快降臨了。在酒吧,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稀里糊涂地出了門,之后發生的一切都仿佛在云霧之中。

半夜,他被噩夢驚醒,驀然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環境中。這是一間女子的臥室,房間里有淡淡的香水味,而身邊正躺著一個陌生的女子,赤裸的上身趴在自己胸膛上。他使勁想了許久才記起,這是在酒吧認識的女子,名字好像叫……關念念?這女孩十分狂野,說不清是他勾引她還是她勾引他,現在的他不敢再和任何人保持長久的情人關系,只是一夜就算了吧。趁著關念念還沒醒,他輕輕地將她推開,正想爬起來回家去,忽然感到手底下有些不對勁,關念念凝脂般的肌膚,在他這一推之下,忽然裂開了!

是神經過敏嗎?他看著在關念念肌膚上出現的一條閃電狀的黑色條紋,月光下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他在床頭摸索了半天,沒找到床頭燈的開關,只好跳下床,將頂燈打開。

關念念仍舊在沉睡,呼吸中散發著酒香,昨晚她喝得很瘋,幾種酒混合著喝,仿佛想要將自己淹沒在酒中。燈光將她的身體照得清清楚楚,現在更加明顯了,那閃電狀的黑色條紋正在迅速加寬變長,確實是一條裂縫。裂縫迅速擴張,她的肌膚很快變得四分五裂。張遲呆呆地看著,忘記了呼吸。

不知怎么的,他并沒有逃跑,反而壯著膽子將覆蓋在關念念身上的被子掀開,她的身體完全裸露出來。她的身體曲線優美,此時卻變得如此可怕,雪白的肌膚如同干涸的土地般到處開裂,被分割成無數小塊,而裂縫之中并沒有流出血來。

張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經搭錯了線,面對如此一個身體,他不僅沒有離得遠遠的,甚至還伸出手指去觸碰那裂縫--裂縫在他的碰觸下擴展得更開,然而裂開的縫隙底下,并不是黑色的,而是顏色稍微深一些的另一層肌膚。

他索性用手掌在關念念的身體上完整地撫摸了一遍。手底下的感覺很奇怪,粉嫩柔滑,但并不是一個整體,倒像是水波般呈現不同的起伏。經過他手的撫摸,這種波浪般的起伏變得更加明顯,肉眼已經可以看出來,她全身的肌膚都在起伏,像是皮膚底下包裹著一層動蕩的液體。

這情形和那晚上發生在他身上的如此相似,只是面積更大。他想起那晚林儀使用的殺蟲劑,連忙跑出去,想在屋子里找到殺蟲劑,但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回到臥室,那些裂縫又變小了,外層皮膚上流淌出細小的直流,慢慢將裂縫合攏起來。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知道這外層的肌膚完全是芝麻大小的蟲子,他必須找到殺蟲劑,不然會發生什么?他隱約想到了什么,可來不及細想下去,就趕緊跑出了門。

門外十分寂靜,路燈照著空蕩蕩的路,幾乎所有的窗口都漆黑一片,他這才發現時間實在太晚,到哪里去買殺蟲劑呢?沒有殺蟲劑,他也失去了回到關念念家的勇氣。幸好錢包和手機都帶在身上,不回去也無妨。

他回頭看了看關念念家的窗口,那是這棟樓唯一亮著燈的窗口。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又辜負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等著他去救助、也許是救命的女人。以前的情人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既然這種蟲子覆蓋在人的身體上會形成另一層皮膚,那么是不是也會改變人的外貌?他猛然想到這個,不由興奮起來。

正要進一步思考,身子忽然被撞得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一輛貨車飛快地駛離他的視線。他爬起來,看看四周,并沒有其他的車輛。自己是被車子撞了嗎?他有些驚慌,低頭查看,身體上有幾道傷口,然而,傷口并沒有流出血來,只是分泌出綠色的液體。

就像芷夏一樣。

他無比震驚地抬起自己受傷的胳膊,緊盯著胳膊細看,綠色的液體持續分泌出來,將傷口的裂痕填滿,隨即那綠色逐漸淡去,變成一種透明的、果凍般的凝膠狀,一些芝麻大小的白點逐漸出現在凝膠之中,并且迅速分裂,一個變成兩個、兩個變成四個……傷口就這樣被白色的小點填滿,進而消失了,表面上看,他的肌膚完好無損,仿佛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傷害。

他終于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為什么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自己就是張遲,自己的臉也是張遲的臉,有什么理由這種蟲子會附在自己身上?根據推測,這蟲子附在身上具有改變外貌的功能不是嗎?但自己的外貌并沒有改變……難道……難道自己其實并不是張遲?難道這種蟲子在改變外貌的同時,還能改變人的記憶?那么究竟我是誰?如果真正的張遲就是那個急診室醫生護士們熟悉的張遲,那么自己才是真正的冒牌貨嗎?這個念頭徹底擊垮了他,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11

醒來時人在醫院,眼前坐著艾欣。當然這不是真正的艾欣,而是被蟲子覆蓋了全身的冒牌貨。她的眉眼仍舊那么溫婉,氣質如蘭,問他是不是舒服點了。他沒有問自己是怎么到醫院的,也沒有問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醫院的。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對眼前的人,既沒有愛也沒有恐懼,有的只是同病相憐,她是否知道自己其實并不是艾欣呢?想到自己也和她一樣,望著她的眼神便不自覺地充滿了溫柔。

“你先回去吧,我沒事了。”他坐起來穿好衣服。艾欣擔心地看著他,他再次強調自己沒事了,讓她回去等著他。她仍舊不愿意,然而柔順的性格最終主導了她的行動,她還是起身走了。

當然,她會一直在家里等著,可張遲不會再去了,再也不會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上哪去。在這個時候,所有情人都變得十分遙遠,只有林儀的臉讓他覺得溫暖。一想到這么好的妻子甚至也可能并不真正屬于自己,他就禁不住想要流淚。

他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見到林儀。拿起手機打算給林儀打個電話,醫院里信號不好,始終打不通。他不想再多等一分鐘,匆匆辦理了手續之后,便飛奔回家。

到了家里樓下,他摸出手機:“林儀,你在哪?”

“我在家啊,你呢?”林儀的聲音很安詳,讓他眼窩一熱。

“我在外面。”他打算突然出現在林儀面前,逗逗她用他專門逗情人的伎倆,他從來沒使用在林儀身上,是因為自己知道她永遠不會像別人一樣離開他,所以才懶得費心去討她歡喜嗎?

上了樓,輕輕打開門,躡手躡腳地進門。他像個孩子一樣心臟怦怦直跳,咬著嘴唇,帶著惡作劇的快樂。這一刻他真的忘記了自己身上發生了些什么,一想到林儀看到他的時候那種又嗔又喜的表情,他就充滿了期待。

林儀不在客廳。

廚房和廁所里也不見她的影子。臥室、書房、陽臺也沒見到她。她不在家中。

他感到奇怪:她不是說自己在家嗎?摸出手機又撥通林儀的號碼:“你在哪?”

“不是跟你說了嘛,在家啊。”林儀帶著笑意道。“在干嗎啊?”他繼續問。“看書啊。”她說。

“在哪看書啊?”他問。

“陽臺啊,我正坐在你買的吊椅上搖著呢。”林儀輕聲笑了笑。他掛斷了電話,心頭一片冰涼。

陽臺上確實有吊椅,那是他為自己某個情人買的,分手之后情人讓他把吊椅搬走,他就搬回了家。被情人遺棄的東西,卻讓妻子好一陣驚喜。現在吊椅還在那,上面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林儀在騙他!

從來沒有一個情人能讓他這么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疼得站不住,捂住胸口倒在床上。本來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女人,像夢里水鄉一樣永不褪色的女人,竟然也騙了他!這種欺騙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這么多年來,他就是這么欺騙林儀的。他多么恨,但又有什么資格恨?長期被閑置的妻子,難道不允許她出去尋找自己的歡樂?他們互相欺騙,互相扮演好丈夫和好妻子的角色,這究竟是什么樣的夫妻?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婚姻,能夠維系下去的,都是因為雙方具有好的演技、具有高超的騙術以及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他從來沒想到林儀會這樣,從來沒想到!他在床上翻滾號叫著,五臟六腑都疼痛極了。翻滾中他打翻了床頭柜上的一個玻璃瓶,一堆芝麻般的白色小東西傾瀉出來,倒在床單上。

他頓時怔住了,忘記了號叫。

芝麻大小的白色蟲子被從玻璃瓶里放出來之后,便開始流水般爬動。他見過這種蟲子。

為什么這種蟲子會出現在家中?

他震驚地看著床頭柜上的玻璃瓶,那里邊現在已經完全空了,最后一只蟲子從里頭爬出來,參與到床單上那蟲子的大軍中,有目的有秩序地流淌著。

讓他吃驚的不僅僅是這種蟲子,還有那瓶子上的標簽。標簽上用簽字筆寫著一個名字--關念念。

那是昨夜他遇到的情人的名字。

而寫下這名字的,正是林儀,他認出了她那獨一無二的優美筆跡。為什么會是林儀?

難道林儀也不是林儀?

他顫抖著從床上爬起來,顧不上理會那些蟲子,想把床頭柜的抽屜抽出來,卻發現上了鎖。他想起結婚那天,林儀要他答應,給她一個抽屜保存她自己的秘密。他認為女人總有些小秘密,比如日記本和過去的照片什么的,便把這個抽屜送給了她,這么多年來,她始終緊鎖著它,他對此也產生過好奇,但從來沒有去探究過。

現在,他忽然有些害怕面對這秘密。他忽然發現其實他誰也不認識:情人、自己、老婆。一切都變得陌生-一切本來就都是陌生的。他找來螺絲刀將鎖撬開,拉開抽屜-滿滿一抽屜都是那種玻璃瓶,瓶內裝著滿滿的白色小蟲,它們在里面飛快爬行著。所有的玻璃瓶上都有標簽,標簽上是林儀的字跡:艾欣、芷夏……所有過去他情人的名字,都出現在這里,一個玻璃瓶代表一個情人!他幾乎要尖叫起來,回頭一看,那些小蟲已經在床單上完成了任務,它們在床上形成一個肉色的平面人形,像是浮雕出來的美女圖案,他認識那美女,那是關念念。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所有的情人最后都會變得像林儀--她們本來就是林儀!可是自己又是誰呢?頭腦中的旋渦無限擴大,他狂叫一聲沖了出去。

12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滂沱大雨,他在雨中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筋疲力盡,才在河堤邊坐下。一輛的士從遠方駛來,有人打著傘走到他身邊,他嗅到熟悉的香水味,回頭一看,是艾欣,她舉著傘,穿著雨衣和膠鞋,有些膽怯地看著他。

“我該叫你艾欣還是林儀?”他苦笑一下問。“你都知道了?”艾欣低聲問。

他又苦笑一聲,望著河面不說話。河面上不斷被雨水打出大大小小的圓圈,他扔了一塊石頭進去,石頭落水的聲音被嘩啦啦的雨聲淹沒了。

“我……”艾欣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才又道,“我只是為了讓你高興。”

“我很高興。”他苦澀地說,“還不打算現出你的原形嗎?”“好吧。”艾欣朝四周看了看,河堤周圍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倆,看不到其他人。她把傘扔到一邊,將雨衣和套鞋脫下。雨水剛落到她臉上,她的臉就發生了變化,一些像果凍般的東西從她臉上流下來。

同時,她的手指尖端也在往下淌著這種果凍般的東西。她臉上的五官漸漸融化,這情形十分駭人,但并沒有持續多久,不到一分鐘,融化的東西被雨水沖洗得干干凈凈,艾欣消失了,現在站在面前的是林儀。

張遲終于明白為什么所有的情人在搬家后都拒絕靠近水。

“從什么地方開始說呢……”林儀抹了抹臉,“找個避雨的地方好嗎?”

“不用了,在雨里我才知道你是真實的。”張遲說,“你慢慢說。”

13

林儀在他身邊坐下來,和他一樣望著大圈套小圈的河面:“就從我們結婚的時候開始說吧……我家里世代相傳一種蟲子,這種蟲子趁人睡著的時候附在人的身上,能夠將人的外形完全復制下來,其他的人再將經過復制的蟲子附在自己身上,就能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它還有一個功能:只要母蟲在我手中,我就能隨時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以及是否有了情人。我早就知道你必然會有情人,只是沒想到會那么早……你的每一個情人,都在熟睡中被我復制。我知道男人出軌是避免不了的,何況她們的確都很有魅力。

我一點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也理解你想要親近各種優秀女性的想法,但又不希望你真的被她們占有,所以我冒充她們陪伴在你身邊……其實我們過得很愉快不是嗎?你對她們那種寵愛、順從,是我從來沒有嘗到過的。這么做,我和你都很快樂,如果沒有揭穿該多好……”

“你是怎么做的?”張遲打斷了她的話。

林儀愣了愣,嘆了口氣道:“我復制了蟲子之后,就冒充她們,告訴你說她們的手機號碼改變了,并且要搬家。因為你的謹慎,你從來不會和她們身邊的人交往,也從來不去她們的單位,說搬家你一定會相信,并且不會去原來的地方尋找。

同時,我也用蟲子復制了你,冒充你跟那些情人說分手,在分手之前,我先告訴她們說你的手機號碼改變了,過幾天再提出分手,你也從來不告訴她們你的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她們想找你也找不到。她們對你真的很癡情,有幾個人還為此自殺,其中一個人甚至因此喪命,說實話我覺得很感動,也很內疚……但那并不是我的錯,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要跟她們分手的,長痛不如短痛,我只是幫你提前完成你必然要做的事……分手之后,你和她們的‘新號碼’我都去注銷了,你們誰也沒有想到要去撥打對方的舊手機號碼,就這么失去了聯系……”

“為什么我身上也會有蟲子?我真的是張遲嗎?”張遲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當然……你就是你,一直都是你,除了張遲,我不會允許別的男人和我保持親密關系……至于你身上的蟲子……這種蟲子除了能復制人的外貌之外,還有很好的防護功能,能夠對所有的傷害起緩沖作用,所以我冒充芷夏的時候,從四樓摔下去也毫發無傷,后來你被車子撞了,也是安然無恙……我想保護你,所以,每晚趁你熟睡的時候,我就會讓蟲子附在你的身體上,形成一層外殼保護你。這種蟲子很脆弱,一遇到水就會融化,你每天洗澡的時候,它們都融化了,晚上又得重新來過……真辛苦,這種蟲子在平時很安靜,只是在人們睡覺的時候,會不斷地修補完善,因此在睡覺的時候會出現皮膚的異常波動,為了不讓你發現這個,在冒充你的情人們的時候,我從來不在你面前睡覺……”林儀說到這里,眉間顯出黯然的神色,“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樣的女人,才能讓你安分地守在我身邊。你嘗試了那么多女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你永遠停留。我只有不斷地冒充你的情人們,學習她們的特點,我想那一定是你喜歡的,即便你喜歡的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也已經很滿足了。”她停了一下,見張遲仍舊凝望著河水不說話,神色更加黯然,咬著嘴唇道,“我母親當初就跟我說過,女人再怎么變,也趕不上男人的心變得快,他們今天要這樣,明天要那樣,永遠不會滿足,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果然是這樣。你能告訴我你最喜歡的是誰?你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我可以變成那樣……真的可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消失,終于不再做聲。

張遲持續凝望著河水。真相已經揭開,他不知道該責怪誰。責怪林儀嗎?她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討他歡心。不責怪她嗎?但她的做法自己實在無法接受,更何況他并不確定她現在的臉下面是否還藏著一張臉,也許世界上還有一種不溶于水的蟲子……他想起那些舊情人,他們錯過得多么荒唐,一個電話的改變,就彼此割斷了聯系,誰也不知道該回頭看看,人就在老地方,而他們都以為對方去了新的地方。

究竟誰才是他的心頭摯愛?他說不清。他確實想要林儀陪伴自己到老,但他也知道,也許某一天,他真的會遇到一個讓自己完全淪陷的女子,那樣林儀也就和舊情人們一樣,留在老地方,留在舊時間,再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想到這些女人,他的胸口疼痛得厲害。都是自己的錯,那都是些多么可愛的女人……也許林儀才是最適合自己的,她能變成任何樣子,而始終有一張屬于她自己的臉是不變的……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嗎?

他慢慢轉過頭去,想跟林儀好好談談,商量商量今后怎么過,卻發現身邊已經空無一人。大雨滂沱而下,身邊的地面上積著一洼水,雨水打在上面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長堤上不見一個人影,茫茫雨幕之中,他只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他打了一個寒噤,凝視著那汪水,忽然懷疑:林儀是不是像那些蟲子一樣融化了?他聳了聳肩膀,甩了甩頭上的雨水,沿著來路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雨水不斷從身上淌下,他感到自己也快要融化了。他低頭光顧著凝視地面上的水洼,尋找其中果凍般的痕跡,忽視了對面的一輛車。當他的身體飛出去時,劇痛穿透了身體,他恍然大悟;原來被車撞了是這樣疼,而他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傻女人為他設置的保護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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