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之王》劇照

文章美國是日本侵華的幫兇，那中國賣給德國鎢砂算什么？引起了很大爭議（或者罵聲），我過濾掉罵聲和情緒，留下有意義的文字，歸結起來，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

一是中國對德出口鎢砂，發生在德國挑起世界大戰之前，而美國對日出口石油和鋼鐵，是在日本侵略中國之后，二者性質不同。

二是中國對德出口鎢砂，是為了換取武器求生存，而美國對日出口石油和鋼鐵，是為了賺錢，二者處境、動機不同。

本來，我寫那篇文章的目的，是想和大家討論第二個問題，即通過思辨敘事，呈現歷史復雜性，結合歷史與現實，探討國際貿易在戰爭中的道義責任問題。

為此，我事先專門和DeepSeek討論了這個問題，DeepSeek覺悟很高，說"這不是簡單的買賣，而是弱國的生存智慧。當美國石油滋養著侵華日軍時，中國的鎢砂正換來德制鋼盔與防空炮。1936年，每噸鎢砂可兌換20挺毛瑟步槍——這是農業國對抗工業侵略的無奈選擇。"

最后它還不忘升華一下主題——"今天，當我們譴責'資源戰爭'時，是否看清了歷史的復雜經緯？在那個弱肉強食的年代，鎢砂換來的不僅是武器，更是一個民族在絕境中抓住的生存權。這面歷史的鏡子，照見的不僅是過去，更是每個國家在全球化時代的永恒困境。"

雖然我并不完全贊同DeepSeek的“觀點”，但我覺得它在就事論事，情緒穩定，說話不帶臟，僅這一點就比一點就炸、口吐芬芳的人強多了。

當然，最令我意外的是，大部分讀者的注意力，沒有集中在第二個問題上，而集中在第一個問題上。

這個問題，我甚至認為它不是一個問題，所以在文章中，我只是點了一下：1938年，隨著中德關系急轉直下，資源換軍火的游戲走到了盡頭。

既然這么多人糾結于這個問題，有必要解釋一下：

如果對抗戰時期中德關系有一定了解的話，應該知道二戰初期，國民政府對德國的侵略行為是不置可否的。

比如1939德國和蘇聯聯手滅亡波蘭，國民政府的態度是批判波蘭、默許德國、支持蘇聯。

原因是波蘭在中日戰爭中支持日本（國民政府認為波蘭咎由自取），德國和中國仍有軍火交易（不方便表態），蘇聯在支持中國抗戰（必須說點好話）。

1940年7月，德軍橫掃荷蘭、挪威、比利時，打垮了法國，國民黨組織部長朱家驊致函德國武裝部隊總司林凱特爾元帥，對德軍在歐洲戰場上的“勝利”表示祝賀。

中日戰爭以來，英法等國的態度和行為，讓中國非常失望，相反，德國對中國抗日有過很大幫助，雖然德國一再偏袒日本，但雙方并沒有絕交。對于歐洲的戰事，當時國民政府并不關心雙方正義與否，一切從現實利益考量。

1938年，德國在日本的壓力下，停止向中國提供軍火，召回德國軍事顧問，中國隨即停止了向德國提供鎢、銻等戰略資源。

然而，希特勒的一紙禁令，沒有完全終止中德資源換軍火的貿易，德國高層有不少人對希特勒的命令不以為然，他們認為這會使德國遭受重大經濟損失，同時會嚴重影響德國軍工生產。

大戰在即，德國對鎢、銻等礦產資源需求量猛增，這時候和中國鬧掰，元首腦子瓦特了吧。

德國經濟部長馮克不顧希特勒的禁令，派遣親信傅義德來華，促進恢復軍火換資源的交易。

1938年10月，雙方簽訂了“中德新易貨協定”，規定：德方向中國提供1億馬克滾動貸款，年息5厘；中方每月向德國提供1000萬元法幣（約750萬馬克）的原料，其中50%為礦產品，即鎢、錫各500噸，銻300噸······

同時，德國不管日本的抗議，依然在向中國提供軍火，只是行事更隱秘了，以第三國的名義暗中運往中國。

1939年夏天，德國不顧日本反對，在昆明開設領事館，作為中德易貨貿易的中轉站。

同年9月，德國入侵波蘭，中國決定不改變對德政策，繼續向德國出口鎢、銻等戰略資源，但由于日本封鎖中國海岸線，以及英國對德國的海上封鎖，原有對德貿易線路越來越難以維持，這些戰略資源轉而取道蘇聯運往德國，只是數量越來越少了。

直到1940年春，仍有420噸鎢通過蘇聯秘密運往德國。

再往后，隨著1940年9月德國與意大利和日本正式簽訂三國軍事同盟，中國才完全斷絕對德鎢砂出口。

顯然，中國停止對德鎢砂出口，與德國挑起二戰、正義與否無關，而是客觀條件不允許。

如果沒有貿易線路中斷以及沒有德日結盟，鎢砂可能會一直賣下去，正如孔祥熙所說：如德國同意的話，中國保證在今后50年內向德國提供鎢砂。

至于美國對日本出口石油、鋼鐵的問題，我在之前的文章《抗戰前期，美國為什么要給日本戰爭機器輸血？》中詳講過了，不再贅述，只說一下核心觀點：

孤立主義盛行的美國，對亞洲的戰爭不是很關心，他們只關心賣貨，處理剩余產品，走出經濟危機。而日本是美國產品的大買主之一，美國沒有理由不賣給日本。

可以說美國唯利是圖，也可以說美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認為美國有意幫助日本侵華，甘當幫兇，這就不客觀了。

事實上，對于中日戰爭，美國在道義上同情中國，在政治上反對日本，但這種同情和反對是有限的，并不影響美國和日本的貿易往來。

資本主義，掙錢才是王道。列寧也說過：資本家為了利潤能賣給我們絞死他們的絞索。

更何況是絞死別人的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