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達孜山歷險記

佘忠蘭

去年8月27日，我和女兒去了瓊結，沿瓊結古鎮靠山腳的雪村，徒步上山，想去看神秘的古建筑群和遺址。

走著走著，走到了海拔3900米的青瓦達孜山。烈日下，我與那塊矗立的海拔高度標記大石合影留念。

據藏文史籍記載，從第九代至第十五代贊普時期，先后在青瓦達孜山上建造了″青瓦達孜六宮″，是吐蕃時期興建最早的宮殿之一。之前聽當地人說文成公主葬在藏王墓對面的青瓦達孜山，正是我們攀登的這座高山。十分欽佩文成公主和松贊干布的家國大情懷，他們為國家尤其是西藏，做了很大貢獻。松贊干布積勞成疾，年僅34歲就走了，留下文成公主。而文成公主原本也可離開，大唐派人接她回去享福，但她卻拒絕歸唐，而是選擇了繼續長駐西藏。她舍不得放棄和松贊干布一起用心血打拼的偉業，舍不得松贊干布。即便陰陽兩隔，也要在西藏永遠陪著松贊干布。身為一位西藏女兵的我，在西藏扎根，戀愛成家、戍邊工作，那么多年，對西藏的熱愛，對那份純粹愛情的執著，已達到極致。因此，我非常理解文成公主對西藏的情結和對愛人松贊干布的情懷，為之感動。文成公主寡居西藏三十年的日子，她非常的不容易，既要操心西藏大事，還要面對敵情等壓力，直到生病，乃至生命的盡頭，年歲并不高。在那個世界，還永遠守在瓊結。他們的事跡非凡，他們的愛情有幸福，也有凄美，讓我深受感染。

走到通往寺廟的路上，我們已爬了很長的坡路。哎，女兒后悔把車停太遠了，畢竟是高海拔地，一路走上來，人很累。這是我們第一次來，路不熟，沒經驗，虧了。左前方，寺廟管委會門前，馬路邊，幾頭牦牛在曬著太陽吃草。五色的經幡簇擁，美侖美奐，仙氣飄飄。右前方山上，一座莊嚴的白塔映入眼簾，在陽光下，顯得神圣美麗。右邊高山上，有一座日吾德慶寺。登上白塔，俯瞰瓊結雪村、民族團結廣場、瓊結古鎮、瓊結縣……風兒拂過一串串古老的轉經筒，叮叮當當響，清脆悅耳，天籟之音，悠然回蕩在耳畔。幾位美麗的藏族阿佳在白塔下，干著我們看不懂的活兒，她們表情祥和，其樂融融。她們純樸善良，對我們很熱情。

相鄰荒山上，懸崖邊，一座寺廟遺址(有當地人說是五世達L喇嘛的故居)，空房子，沒有僧人和游人。好奇心驅使，繼續向上攀登，越走崖越高。沿白塔上左側路走，一條又陡又高又窄的崖邊險路，居然沒有護欄，十分危險。崖下，見一條狹窄的公路，向幾座山上曲彎延伸，猶如一條長蛇在我腳下爬行。偶見一輛汽車，從山腳曲線繞行上山，駛向山的另一方，神秘地隱匿在山崖之外。山重重，連綿起伏不斷。恐高的我，雙腿忍不住顫抖。我堅持登上了寺廟路頂峰，無限風光在險峰，只能簡單觀光。抓緊返回，要與女兒會合，及時提醒女兒莫上去，那路太險峻。

我們向右側荒山上古建筑遺址方向走，爬上更高的山，遇見一座大型寺廟建筑群，屹立在光禿禿的山梁。僧人的住房一排排，樓山樓下，整潔美麗。好多統一身著紅袍的年輕僧人。不僅寺廟壯觀美麗，而且僧人的那一棟長長的兩層住房也非常美觀舒適。一二樓門前，木欄陽臺上，地面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一盆盆鮮花，簡直就是鮮花簇擁的寺院，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么美的僧人住房。登上更高的日吾德慶寺，太陽普照寺廟，順路簡單參觀。

(日吾德慶寺)

我們向右前方無人區荒山攀登，想去那邊的古建筑群，看看是哪些遺址。走著走著，沒路了，

那邊山上，還有一座座空的遠古寺廟建筑群，也想去看看。只見山上有土墻欄，茅草叢生，好象過不去。路遇一位老僧人，他用手比劃，指向雜草叢生陡坡上圍墻方向，示意我們沿那墻根走過去。那哪是路啊，分明是雜草荊棘叢生的破舊土圍墻根。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走進墻根雜草叢，刺草多，大小滾石多，散落圍墻根不是路的″路″段，我們艱難地走到那座山上。走了一段，見鐵網封堵，看似過不去，仔細觀察，發現崖邊土圍墻與鐵網處，有一破洞，想必是僧人弄的吧，之前我們在白塔看風景時，無意間看見一位老僧人正從那段走過來。我試著彎腰，冒險鉆過去了。女兒也小心翼翼跟過來，在我的協助下，也鉆過了鐵網破口。沒走一會兒，我突感手背刺痛，糟啦，中了毒草，鉆心地疼痛，我用土辦法消毒止痛……堅持走到一處懸崖邊，終于看見破爛的的寺廟古建筑群，感覺搖搖欲墜。我們沿山崖邊圍墻曲線上下，路越來越難走，終于見到那座廢棄的遠古寺廟建筑。崖上那空閑寺廟太破舊，感覺那里隨時都有可能垮下山，居然還保留著，早已成為遺址。我們不敢進入，只好站在寺后山。匆匆拍照。

俯瞰山下的瓊結鎮，好多房屋在腳下，連成一大片，還挺美的。

(在青瓦達孜山俯瞰瓊結)

仰望山頂，見頂峰一座小寺，山梁上，有像古城墻一樣的泥土建筑。沒路，上不去，簡單看看。山上滾石多，我們陷入險境。

更遠處，見還有一座大型宮殿一樣的古建筑群，位置比這里略低，也沒人住了。目測從那里下山，估計可以走到瓊結鎮上。我們累極了，很虛弱，不想繞走回頭險路，似乎看到了下山的捷徑，心中掠過一絲希望和驚喜。想著朝山的另一頭，沿土圍墻能下山，便繼續朝前走。快走到那里，發現更難過去，沒路，也沒圍墻，是一坡陡峭的泥石滑坡山溝。溝那邊山崖上，好大一座舊宮殿，很古老，屹立在一面靠山三面臨絕壁的地方。天色已晚，我冒險試著攀爬過去，想看看情況，探察究竟有無下山到古鎮的近道。女兒終究過不來，只好停步，我叫她先歇息一下，我一個人先過去再說。她不放心，連聲叮囑我注意安全，怕那些廢棄空屋子里藏的野蠻的壞男人。我冒著上有滾石和墜崖的大風險，硬著頭皮，咬緊牙關，攀爬過陡巖山溝。只準成功，不能失足，一個人怯生生地走進破舊的大院。看得出，那就是以前的宮殿(后來，我網查資料比對地理位置，分析出就是青瓦達孜宮)，好幾層樓，幾十間大屋子。宮殿左側一樓，在一間柴屋里的地面上，一堆空啤酒瓶，雜亂堆積。宮殿右側一二樓之間，有一處，支起一架舊木梯，有工人上來干過活的陳舊痕跡。宮殿一間間屋子里，一片漆黑，讓人心生恐懼。我深呼吸，硬生生壯起膽子，快步穿過宮殿，看見了山下的瓊結鎮和稍遠一點的瓊結縣。腳下是懸崖，滑坡泥土。天吶，哪有下山的路，分明是一面靠山三面懸崖絕壁，根本沒路下山。我眼巴巴望著山下的城鎮和雪村，可就是下不去呀，我當即有點絕望。看來之前我誤判了，我再次陷入險境。見勢不妙，趕緊撤離。天色已晚，無處走捷徑下山，辛辛苦苦冒險爬過來，還得更加辛苦的原路繞回。天色不等人，必須抓緊設法下山。

返回女兒身邊，告知那里沒路下山，只有原″路″返，繞回去。女兒說:″天哪，我累慘了，腳走痛了，肚子也餓了，走不動了，你又叫我歷險返回，太惱火了吧！″″走吧，堅持，我們沒有別的退路，要活命，必須返程！″趕緊的，天快黑，怕山頂滾石，″我堅定地催促她。我們艱難地往回走，走著走著，近視加閃光眼力勁不好的女兒，她往山下望，央求我，′媽媽，咱們可以直接從這里下山嗎？您瞧，直接下去會省很多路和時間呢。″我低頭一看，驚呆了，媽呀，好恐高，目測足下是垂直90度的陳舊水泥干涸水溝，落差很大，大抵是為冰雪融化和雨季排瀉山洪修的水溝，我看至少1000米呢。″天吶，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呀？！在高山缺氧累糊涂了吧，這哪是下崖路呀，是筆陡水溝，誰下去就沒命，你你你不要命了！收回可怕的危險念頭，跟我走，″我以命令的口吻，沖女兒大吼。

返程走到山中圍墻根，我又撐開傘擋刺叢，為自己和女兒開路。不料刺叢從光滑的傘面劃過，毒草再次刺到我右手，刺痛，很快見手指紅腫。在那里，中了毒草，萬一有個什么危急情況，就醫也不太可能，我思想更加焦慮。不想喪命于此，無別的辦法，只能強忍疼痛，抓緊堅持走，一定要帶女兒下山。

終于走出去，走回另一座山上的日吾德慶寺墻頭，又碰到同一位老僧人，他又給我們指一條不尋常的下山路。我一看，不對勁兒，那里哪有路，分明是干涸的下坡水溝，只不過沒有那一個陡。我正駐足納悶，對他亂指路更感怪異，甚至心生意見。殊不知，忽見累極了想操近道的女兒，整個人正糊涂的沖下去。我大喊她別那么走，危險！她硬不停腳，直到走到水溝邊一簇刺叢擋住了，她怕那刺叢有毒，這才回頭爬上來。

咱再不聽那老僧人指的路。或許他有特異功能，能飛檐走壁，認為我們也可以。可能他也沒有惡意。而我和女兒都是凡人，可沒那特異功能及功夫。

我們一起走回有許多年輕僧人在的日吾德慶寺院壩，渴慘了，女兒進寺院附屬建筑大門內的一家小商店，買水喝，一時沒出來。我跟進去，原來店里無二維碼掃，不能掃碼微信或支付寶等方式支付，只能付現金。我們沒帶現金，付不了費，正犯愁，藏族大叔老板慷慨送女兒一瓶綠茶喝。他見我也進門，主動問我也喝嗎，我沒好意思說渴，他也很快送我一瓶同樣的綠茶。″付不了費，不好意思吧，″我向他推委。他說沒事，喝吧，直接遞給我了，好大方，我們好感動。

在日吾德慶寺，我打聽到，那座崖邊古建筑群，真是歷代藏王住的地方，西藏歷史上第二座宮殿，青瓦達孜宮遺址。

我們正坐寺院大壩的地面木料上，歇息喝水，一輛私車開上來了，下來兩位藏族帥哥，像父子倆。平時一貫偏內向的女兒，出乎我意料之外，沒想到她趕緊跑過去，抓住機會問他們，″你們車要下山嗎，可搭我們下山嗎？我以為不準開車上來，將租的車停在山下很遠的瓊結古鎮博物館停車場了，我和媽媽一路走上來的。″他們大吃一驚，″這么高的山，你們走上來，太惱火了吧！過一會兒就下山，可以帶你們下山，這上面有什么可參觀的嗎？我們開車路過瓊結，發現這山上有看頭，索性開車拐上來看看。″女兒用手指向兩坡石梯之上幾百米的寺廟，說:″可進那里面看看，下午我們進去看了，免費。瞧右邊那座山，是廢棄古寺廟和歷代藏王住的宮殿遺址，你們千萬莫去，我們去了，差點回不來，沒路，好危險！″″好，我們不去那邊，簡單看看上面這一座寺廟即可。你們在這里等車，回頭我們一起下山，″他們告訴女兒。還有那么多路下山，精疲力盡的我們，正擔心呢，這下好了，有車搭多好。

我們搭上藏族帥哥的車，高高興興下山。經交談，原來他倆不是父子，是叔侄。和我差不多年齡的中年藏男開車載我們下山。副駕駛座坐的年輕藏男，看樣子不到三十歲。二位藏族帥哥熱情善良，大方爽快，幽默可愛。尤其是那位藏族小帥哥，很英俊，太帥啦。我們四人，在車上開心談話交流。他們說，盡管開車上來，駛至沒了路才停。山高路陡，你們走上來，哇呀，太累了。他們開車把我們送到女兒租的車停的那個博物館旁停車場，互道別，他們才離開。

我和女兒上租的車，他們車走前面一段，女兒駕車，很快追上他們的車，兩輛車都朝山南市方向駛去。女兒車開繞路了，不慎繞進了廣闊的青稞田野小公路，又繞回大公路。奇怪，發現他們車落在了我們后面，原來他們車也開繞道了。女兒開的紅色轎車，他開的白色越野車，最終他們車跑到前面去了。夕陽西下，天邊彌漫著美麗的紅霞。很快天黑了，他們的車跑不見了，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瓊結沒有供氧酒店，女兒得摸黑開夜車，趕回山南市維也納酒店住。女兒駕車，我們母女倆孤獨地趕路……

晚上，返回途中，路過拉玉鄉等。明天要下邊防錯那縣，時間緊，為了少留遺憾，女兒拉我去昌珠寺，粗略看看寺建筑外觀，有兩位藏女正趴地瞌長頭。昌珠寺廣場，也有文成公主的雕像。一大群男女藏族同胞，正跳著跺踏歡樂鍋莊舞，我也跟著學跳幾曲，放松一下心情，算是為自己在青瓦達孜山歷險壓壓驚。

(昌珠寺廣場的文成公主雕像)

回到酒店，上二樓湘菜館晚餐后，回客房，洗洗，休息，回想在青瓦達孜山的歷險情景，唏噓良久……

難忘的瓊結之旅，有驚險，也有驚喜，有溫暖，有感動。感謝幾位陌生藏族同胞的熱心幫助，感恩與祝福。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 作者簡介：　

佘忠蘭：重慶萬州人，1989年入伍，西藏山南陸軍第41醫院，就讀成都軍區軍醫學校、第三軍醫大學，畢業分配在西藏軍區解放軍第115中心醫院，已軍休。在《高原醫學》雜志等發表多篇醫學論文，在《西藏日報》《魚鳧文藝》《作家新視野》雜志、《雪域邊關，我敬你》《我的青春我的西藏》書刊、《中國交通在線》、成都市作家網等發表多篇詩作、散文等作品，在《軍嫂》雜志發表短篇一文。

作者：佘忠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