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背影

這兩年母親慢慢變老了。年過七十后，她愈發體會到了鄉下那句老話說的：“一年年紀一年身。”那首先就是腿腳：走得多了，就得停下來歇會。幸好她還有小電驢代步，要不然別說走路了，就算騎自行車，遠一點的也都不方便。

三個月前，購物群里有女生反饋說，一款護膝很好，“ 也太暖和了吧，穿上后，膝蓋上下都是暖流?！甭犓@一說，我忽然心念一動：媽媽冬天騎車、室內久坐，會不會也膝蓋受寒？為什么不給她買一副呢？

帶回家后，她試用下來很喜歡?！斑€真挺管用，”她笑，“你也會買東西了嘛，比你爸強。”

我爸這人，盡管沉默固執，但忠誠可靠，相當溫和——不過并不溫柔，他不會說花言巧語，也不會買禮物。我從小就聽媽媽吐槽，就算在熱戀和新婚那會，他給她買過的唯一禮物也就只是一雙襪子，后來老夫老妻，就更不談什么禮物不禮物了。

說來慚愧，我也不會買。什么樣的禮物才合人（尤其是女人）心意，這對我來說是道難題。工作賺錢之后，除了有時買些高鈣奶粉之類實用的東西外，大多數時候我就是直接給錢：逢年過節給個幾千元的大紅包，爸媽想買什么自己去買就是了。

然而，我很快就意識到，這樣其實他們是不會去買的。有一年春節，我包了一萬給母親，她笑著說：“我也就數錢的時候高興一下，知道兒子有這孝心，但你放心，我也不會亂花錢，就是過過手，將來我們的錢還不都是你的？”到前幾年，她干脆紅包也不收了，覺得母子之間沒必要在意這樣的形式，還客氣什么？

新年里和她一起上鎮去，商場里很熱鬧，我看她的外套也穿了多年了，讓她試試新款式的羽絨服?？吹贸鰜?，她很喜歡一件大紅色的，穿上后在落地鏡前看了又看。看到她的神情，那一刻我涌起一個念頭：一直覺得媽媽就是媽媽，但媽媽畢竟也是個女人啊。

營業員很會說話，在旁一疊聲說：“阿姨這樣穿著好精神，氣色都不一樣了?！彼懿缓靡馑迹f：“哪里，都一把年紀了，還穿這么艷，要被人笑話了。”說著就要脫下。我說：“你別脫，就這件了，我去付錢。”

她穿著新衣服，我們一起走在街上，遇到熟人，有位阿姨就說：“啊呀，你可是越活越年輕了，看你這一身多精神?！眿寢屝Φ煤喜粩n嘴，說：“我兒子非要給我買，我原說不要破費。”

冰淇淋小番茄

“ 在吃過之前根本想不到”

多年來，我都不太會給家人買東西。就像很多男人一樣，我似乎默認了自己應該做的就是去賺錢養家，至于買東西，不是我需要費心思的。

我不鄙視喜歡購物的女人，畢竟我在廣告行業21年，深知這不僅是正常的經濟活動，還是我的衣食父母，但我本人的物欲很淡，很少能從消費中獲得快感——可能只有買書除外。

直到最近這幾年，我才遲遲意識到一點：購物并不只是購物，好的禮物也能愉悅自己和家人，溝通情感，用現在時髦的話說，“提供情緒價值”。只要能這樣，那它就是好的。

必須得說，在這方面，女性可比男性做得好太多了。哪怕是租的房子，熱愛居家生活的女性也能布置得像個家的樣子，還有許多精巧的小玩意兒，甚至是我聞所未聞的，那住著可舒服多了。也難怪有研究證實，男性在離婚之后如果獨居，生活品質往往隨之下降。

一年前我剛開始帶貨時，原本只是迫于收入銳減的窘境，但無意之中倒是因此開始重新理解了“買東西”對居家生活的重要性。因為選品的過程就不止需要考慮市場需求、性價比，還要想明白這對生活品質意味著什么。

也是由于帶貨的需要，我不時得試吃、試用，其結果，這一年里光是番茄就吃了不下十種，有許多是我在帶貨之前從來不知道的品種。

有的水果，像“冰淇淋小番茄”和耙耙柑，我們一家人一致贊嘆，兩個孩子都說他們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爸爸買的很好吃”，聽到這話，我忽然體會到女性給家人買了東西、做了好吃的，得到家人肯定時那種滿足感。這是我遲來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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