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8月,粟裕率領華野外線部隊回到山東,與華野內線部隊會合。華野司令部在山東曲阜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如何貫徹和執行軍委關于解放濟南的指示。
孔子的老家曲阜,應該第一次接待如此之多的將星:粟裕、譚震林、葉飛、宋時輪、郭化若、陶勇、王建安、王必成、聶鳳智等(許世友因病未能參加)。
會前,眾將已經獲知,軍委對濟南戰役的指示:爭取一個月拿下,但提前做好打兩個月到三個月的心理準備和糧草籌備。這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們,基本認為軍委定下的一個月任務時間太緊,起碼要打兩到三個月才行。
但是有一位將領有不同意見,9縱司令聶鳳智站起來大聲說:“我看用不了那么長時間,有個15天到20天時間,濟南就能被我們拿下。”此話一出,全場先是陷入一片寂靜,然后爆發大笑。
這是華野分內線、外線兵團以來,首次一起開會,不少人一年多沒見了。聶鳳智的話,讓原外線兵團的將領驚訝不已,一年多不見,內線兵團比自己厲害這么多了嗎?
原內線兵團的將領也覺得他自信過頭了。濟南城雖然成孤城了,但還是座有雄兵把守的堅城,有這么好拿下來嗎?
聶鳳智說要是打兩三個月,對打援部隊的壓力太大了。華野首長也這樣認為,但是王耀武的濟南城恐怕沒那么好打。大家笑完,開始放開嗓門地各抒己見,全無顧忌。
有的將軍說,要在短時間攻克重兵密集、城防堅固的濟南城,是不可能的,必須要做好長時間的準備,否則我軍將陷入極大的被動中。
接著,郭化若侃侃而談,從攻城部隊的攻堅作戰,到阻援部隊的待機殲敵,從古說到今。
簡而言之,就是半個月打下濟南,異想天開,想得太過簡單了。
聶鳳智也不惱,回了句:“高深的軍事理論我講不出,但是這15到20天拿下濟南,真不是我胡亂放炮的。”然后說出他得出這一結論的詳細思路。
郭化若跟聶鳳智是摯友,所以也就沒有任何顧忌,他笑嘻嘻地倒好一杯開水,端到好朋友聶鳳智面前,豎起大拇指,開玩笑道:“聶兄,高見,高見啊!我敬你一杯茶。”
這一舉動,惹得在場許多同志的大笑。幾位熟悉聶鳳智的同志,學郭化若,異口同聲說:“高見,高見啊!”
說笑歸說笑,正事不敢耽誤,眾將繼續暢所欲言,說自己的想法。會議開到后面,由粟裕等華野首長做總結:
“攻濟兵團,一定要立足快打,盡力爭取援敵尚遠時攻克敵人;打援兵團做好最壞打算,援敵打到濟南城不遠處時,濟南還未攻克;一定要盡量避免,濟南沒有攻克,援敵也不好打的僵局情況,如果這樣,只能另尋戰機了。”
只有包括聶鳳智在內的少數人知道,15到20天攻克濟南,真不是空話,更不能說是大話。
因華野是以山東八路軍和南方新四軍組建的,又經歷過分兵,所以有相當一部分將領對聶鳳智不是很熟悉。1947年初,9縱成立時,聶鳳智是縱隊參謀長,司令是許世友。后來許世友升任兵團司令,縱隊司令就落在了聶鳳智頭上。
外線兵團的指揮員不知道,內線兵團很早就在毛主席的指示下,開始做攻克濟南的準備工作。攻克濟南的想法,早早植根在內線兵團指揮員心中。
濟南城對聶鳳智而言,就像一座自己把守設防的城池一樣,毫無秘密可言。1948年初,9縱俘虜了一名國軍旅級軍官。這人是剛從濟南城內調出來的,對濟南守軍和濟南城防了如指掌。
聶鳳智要求他把知道的情況全部寫出來。這名國軍高級俘虜,還挺有排場的,兩天兩夜時間,一個字沒動,牛氣地說:“寫可以,但是我有兩個條件:一,這玉米餅、窩窩頭,我吃不下沒力氣,我也不要大魚大肉,有白面饃饃就行;二,這筆我用不慣,給我換個帶硯臺的毛筆來。“
負責看守他的解放軍戰士,氣得直罵娘,說他都這地步了,還擺這些臭架子。聶鳳智覺得這都小問題,就安排辦好。
那名俘虜寫出的東西有厚厚一疊,十分詳細地介紹了濟南城內外的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各部隊戰力特點、高級軍官關系等等。
聶鳳智當然不會直接相信,他安排偵查人員跟城內地下黨進行聯系驗證。結果證明,那名俘虜寫的不假。
另外,聶鳳智還有一些其他華野將領沒有的經歷。使濟南城完全成為孤島的一系列戰役,聶鳳智的9縱都有參與,他跟山東國軍打的交道太多了,對他們太熟悉了。
在當時的解放軍將領中,聶鳳智是少數幾個有充分攻取堅城經驗、又攻得相當漂亮的將領。
濟南戰役前有場濰縣戰役,濰縣有雙城,西城城墻高10余米,東城城墻高7、8米,城墻上下均有火器發射陣地,城外設有拒馬、鐵絲網、雷區、護城河、土城寨等建筑,共有近5萬國軍守衛,歸一人指揮。
聶鳳智率領9縱,在打完周村的不到一個月后,又東進殺向濰縣。9縱對濰縣進行的直接攻城作戰時間不到40個小時。這比預計的時間短得多。
而且在戰后,聶鳳智又指揮9縱全體指戰員,進行了一次攻城演習,以提高部隊的攻堅能力。
而這,就是聶鳳智在軍事會議上,提出15到20天攻取濟南的最大底氣所在,其余客觀因素(如守城敵軍戰斗意志薄弱,指揮混亂)都不是根本。
正式攻打濟南的時候,聶鳳智又耍了個小花招,讓濟南國軍難以應對:華野司令部對他所在的東線集團安排助攻任務,他卻大膽地改成主攻。
此戰本就要速戰速決,聶鳳智認為給部隊下達助攻任務的話,會讓他們束手束腳,沒法放開打。
從戰果看,聶鳳智這招真管用,王耀武被打得暈頭轉向,濟南城8天就被我軍拿下。
9縱在攻取濟南的大概表現是:一夜攻占國軍自認為能守起碼半個月的東郊陣地,四天內掃清國軍東城的外圍陣地,繼而跟兄弟部隊一起火速攻克外城,然后朝著終極的目標內城發起進攻。
9縱73團是最先突進內城的,攻占濟南的當天,軍委授予該團“濟南第一團”的榮譽稱號。
濟南戰役,歷經八天八夜結束,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這比聶鳳智在會上說的15到20天還短一半。
戰后,又一次在曲阜召開的華野軍事會議上,郭化若再次當眾給聶鳳智奉上一杯茶,低著頭恭敬道:“老聶的確是高見啊。”聶鳳智也不客氣,接過茶細細品起,臉上露出笑容但沒有說話。
聶鳳智認識許世友18天,跟著他打了大戰役、小戰斗不計其數。濟南戰役后,許世友對聶鳳智十分平淡地說了句:“聶鳳智啊,這次打濟南,你們打得不錯。”
說完這句,許世友就把電話掛斷了,不給聶鳳智回話的機會。聶鳳智聽到這話后愣住,久久沒把話筒放下:這是他首次從許世友處得到的表揚。
即使過去數十年,聶鳳智也忘不了,仍感慨道:“十分難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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