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首長？”我疑惑地喊了兩聲。

可眼前的首長幾乎毫無反應，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照片。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慢慢蓄滿了淚水。

他用顫抖地手指指著照片：“這是你的母親嗎？”

“是的，首長。”我點點頭，不明白首長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

“好孩子，好孩子啊！”首長一把抱住我，拍著我的后背，不停念叨著什么。

1

我叫王念剛，來自一個偏遠的農村，母親王美華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我撫養長大。

靠著織布的手藝，給我賺了上學的學費。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他們都有爸爸，我沒有。

當他們可以騎在父親的肩膀上撒嬌時，我已經學著幫母親干農活，喂豬喂雞。

我曾趴在媽媽的腿上，天真地問她：“媽媽，為什么我沒有爸爸？”

“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回來了。”媽媽邊踩著織布機邊回答道。

“很遠的地方是哪里？我能去找他嗎？”

“等你老了，快走不動的時候，你就能去找他了。”媽媽溫柔地揉揉我的頭告訴我。

當我長大一點，我懂得了媽媽話里的意思，爸爸是去世了。

同村的孩子嘲笑我沒有爸爸，我就用石頭打他們。

母親把我拉回家，二話不說就用竹板打我的掌心，這是她第一次打我。

“是他們先說我的！”我委屈地擦眼淚。

“他們說你沒有爸爸，但是你還有我，你還有媽媽，如果你打傷了他們，媽媽要多織多少布去賠，這些布是為了給你當學費的啊！”

我看著母親布滿老繭的雙手，心疼地點點頭，“媽，我知道錯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媽媽哭，也是第一次發現她的頭上長出了白頭發。

自那以后，孩子們再怎么嘲笑我沒有爸爸，我也不會生氣。

2

我只能更加用功地讀書，只有更刻苦一點，才能盡快長大讓母親少操心。

經過努力，我成了附近幾個村子里唯一一個考上省城高中的人。

村長興高采烈地來我家道賀，有考上高中的學生，村長面子上也有光。

“媽，我不想去省城讀高中！”我正跟我媽置氣。

“你這孩子，說什么傻話呢！”村長把手里的臘肉放在桌子上，生氣地指著我。

“你媽為了讓你上學，白天晚上的織布攢錢，起早還要去集市上賣，你咋能說不念了！”

“就是因為我知道我媽辛苦不容易，我才不想讀高中，我想去念職高，這樣還能省點錢，等我當個技工學了技術就可以去廠子里......”

“王念剛，你給我走吧，職高你也不用念了，從今往后就當我沒你這個兒子！”

母親把我的書全都扔到了院子里。“這些年，就當我養了個白眼狼！”

“媽！”我哭著抱住了她的腿跪在地上，“媽，我不想讓你再這么辛苦了啊！”

“我辛苦是為了啥？是為了讓你去廠子的嗎？我想讓你讀大學，我想讓你有出息不用一輩子窩在村子里！”

“孩子啊，你既然知道你媽不容易，你就更得有出息，再者村里也會想辦法幫著湊湊，學費不是你這個孩子該擔心的。”村長拍拍母親的肩膀。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聽從母親的安排去了省城讀高中。

高中三年讀完，我成為了村里幾年來唯一的大學生。

在放暑假的時候，村長在村口放了鞭炮歡迎我回來。

我拿著手里的那張紙，沒有回應他們，默默回了自己家。

“小剛，你回來了。”媽媽在家門口等了我很久的樣子，滿頭都是汗。

“媽，有個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見。”我把攥了一路的紙拿給母親看。

“入伍申請書？”母親抬頭疑惑地看著我。

“嗯，媽，我們學校組織學生應征入伍，我想去當兵。”我點點頭。

“而且學校有政策，退伍后可以再回去繼續讀書，所以我想......”

沒等我說完，母親拉住了我的手，“我同意，小剛你去吧。”

母親轉過身回屋里，我發現她的背影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3

臨出發前，我回了趟村里，帶著母親去了省城的照相館。

“媽，咱倆拍張照片吧，你看我的新軍裝，我想穿著軍裝跟您照張相。這樣，等我想家想您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

“你這孩子，當了兵就是軍人了，哪能像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想家。”

母親嘴上說著，還是找出了她最漂亮的一條裙子穿上。

“老了老了，這裙子就結婚時候穿過一次，那時候穿正好，現在好歹能塞進去。”

母親扯著裙角有些局促地說。

“媽，你一點都不老，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我擁著她走進照相館。

1982年，我新兵入伍，日復一日地訓練。

可我一點也不感覺辛苦，反而樂在其中。

上高中三年每天我都是走十幾公里山路上學放學，就是為了省點住宿費。

所以不論是長跑拉練還是體能訓練隊列訓練，我都完成的很好。

其他的新兵累得抬不起頭大口大口喘氣的時候，我還滿頭是汗地筆直站著。

班長見我是個好苗子，拍拍我的肩膀：“好樣的，堅持住，今年的最佳新兵肯定是你了！”

于是，我更加認真地完成所有科目，哪怕是軍事理論學習，我都學得很認真。

我要在大比武的時候拿到最佳新兵，為母親爭光。

“剛子，聽說了嘛，大比武時候老首長要來部隊參觀呢。”

“老首長？”我整理著軍裝問。

“對啊，就是參加過20年前那場戰爭的首長啊，他在那場戰爭中幸存，然后20年里一直在部隊，是我們全軍的榜樣啊！”同舍的戰友驕傲地說道。

那場戰爭讀書時候我也學習過，幾乎人人都是可以稱之為英雄的存在。

轉眼間，就到了大比武的時候，我們新兵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就為了把平時的訓練成果加倍地用出來。

4

不負眾望，我如愿成為了最佳新兵，首長親自給我戴上了象征榮譽的紅花。

“走，我們去最佳新兵的宿舍參觀參觀！”首長親切地下達了命令。

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我的宿舍。

宿舍里每張床上整齊地疊著豆腐塊，桌上也都收拾得很干凈。

“嗯？這是你的桌子？”首長指著其中一張擺著照片的桌子問我。

“報告首長，這是我的桌子。”我立正行了個軍禮回答道。

首長很隨意地拿起相框，當他看到照片的時候，突然兩眼一黑。

差點站不住暈倒過去，他的手慢慢顫抖著，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照片。

良久，他用近乎嘶啞地嗓音問道：“王念剛，這照片上的女人，和你是什么關系？”

“是，是我母親王美華。”我回答道。

“王美華，王念剛，是她，就是她，我找她找的好苦啊！”

“首長，您是什么意思？”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孩子，好孩子，看來你母親并沒有告訴過你，這樣，你不是馬上有假期了么，你回家去，回家去把你母親接來。”首長好像想通了什么事，看起來人很高興。

“這樣吧，小王，你等小剛假期時候你送他去接他母親，務必把人安全地帶回來。”

“是，首長！”被叫到名字的戰士立馬敬了個軍禮。

我還是沒搞懂到底是什么事，糊里糊涂地坐著軍車回到了村里。

村長高興壞了，以為是來了個軍官，結果跟著車一路跑來了我家。

“剛子，怎么是你？你不是新兵嗎，怎么能坐軍車回來的？”

“村長，我也不知道啊。”我搖搖頭。

母親聽到動靜走出來，見到軍車時卻一點驚訝都沒有，只是嘆了口氣。

她慢慢走進屋里，從相冊里拿出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母親把照片遞給我，“你看看吧，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父親的事，現在也是時候了。”

照片里是年輕時候的母親，和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

“這是我爸爸？”

“是，你爸是名軍人，也是一名英雄，我懷你的時候，你爸有任務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聽了母親的話，我大概也能理解首長為何會有那樣的反應，多半他倆曾經是戰友。

就這樣，我跟母親一起回到了部隊。

剛剛到部隊門口走下車，就見到一群人行正步走過來，為首的正是穿著軍裝的首長。

5

首長理理軍裝，跟母親握了握手。

“嫂子，您丈夫以前是我的老班長，在那場戰爭中，他拼死護住了我，才讓我得以活命，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啊！”說著，首長的眼里含滿了淚水。

“他死前拼命地握住我的手，把懷里一直藏著的照片交給了我。告訴我要告訴您一聲，您的丈夫是個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讓您不要怨他。”

首長把兜里的照片遞給了母親，那是和母親那張一樣的照片。

“我曾經去你們的家鄉找過您，可是那里發生過地震，很多人都已經遷走了，我多方打聽一直也沒有您的音訊。”

“嗯，他走的那年我懷孕了，他本來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母親陷入了回憶中，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

“又過了一年老家發生大地震，我僥幸活了下來，就帶著孩子去了現在的村子。

我給孩子取名念剛，就是想一直記著他的好。

記著他是個大英雄，保家衛國的大英雄，我一點也不怨他，這是他的使命，他的職責啊！”

母親的聲音鏗鏘有力，這一刻，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向她行軍禮告別的樣子。

“敬禮！”首長喊了一聲，在場所有的軍人包括我，都嚴肅地行了軍禮。

為我從未謀面的父親，也為曾經在戰爭中為國爭光的英雄們，表達我們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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