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新晃侗族自治縣有一個形單影只的單身漢。他的家中珍藏著一盞傳承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桐油燈,那油燈上雕刻著一位容貌絕美的姑娘。這盞燈在家族中代代流轉(zhuǎn),最終傳到了單身漢的手里。
每至夜晚,單身漢點亮這盞燈時,奇妙的事情便發(fā)生了:燈上的姑娘仿佛瞬間活了過來,對著他甜甜地瞇眼微笑。單身漢常常看得如癡如醉,心中不禁遐想:要是能娶這個姑娘做老婆,相伴過一生,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某一天深夜,單身漢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腦海中全是那燈上姑娘的模樣。臨近雞叫時分,他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那個美麗的姑娘溫柔地告訴他:“你若想娶我為妻,需要準備七七四十九兩桐油,將燈點亮七天七夜,且保證燈不能熄滅。”
單身漢一覺醒來,夢境中的一切仍歷歷在目。他當真費盡周折找來了四十九兩桐油,嚴格按照夢中姑娘的要求去做。油燈燃燒到第七天,眼見桐油即將耗盡,火苗也漸漸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單身漢心急如焚。想到與姑娘成親的美夢即將破滅,他難過得傷心落淚,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滴入了燈盞之中。說來神奇,燈花竟跳動了幾下,燈光不僅沒有熄滅,反而比之前更加明亮了。單身漢又驚又喜,然而連日的疲憊讓他不知不覺陷入了沉睡。
待他醒來時,太陽早已高高掛起。單身漢腹中饑餓難耐,咕咕作響,卻突然聞到一陣飯菜的誘人香氣。他滿心疑惑,不經(jīng)意間看向燈盞,發(fā)現(xiàn)上面雕刻的姑娘竟然消失了。單身漢滿心好奇,走到火鋪邊,透過門縫向內(nèi)張望,只見一個姑娘正在熟練地做飯做菜。仔細一看,這姑娘的相貌與燈盞上的一模一樣,模樣十分惹人喜愛。單身漢看得愣住了,竟連饑餓都忘卻了,他不由自主地推門而入,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道:“大、大姐,你,你……”
姑娘落落大方,含情脈脈地對他說:“你都餓壞了,趕緊吃飯吧。”
從未感受過女人這般體貼的單身漢,心中涌起無盡歡喜。他鼓足勇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該怎么稱呼你?”
“我叫油姑娘,你隨意喊,我都會應的。”姑娘輕聲答道。
就這樣,油姑娘與單身漢結(jié)成了一對恩愛的夫妻,二人男耕女織,攜手相伴,日子過得愈發(fā)甜蜜美滿。時光流轉(zhuǎn),冬去春來,油姑娘順利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兒,夫妻二人喜出望外,對這個孩子疼愛有加,仿佛手中捧著稀世珍寶一般。
單身漢有個大嫂,是遠近聞名的潑婦,且貪婪無比。她原本滿心期待單身漢打一輩子光棍,這樣自己就能順理成章地霸占“絕房”財產(chǎn)。可她萬萬沒想到,單身漢不僅娶了一個勤勞賢惠的好妻子,還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日子過得幸福美滿。這讓她心中嫉恨不已,盡管慶幸他們生的是女兒,認為女孩終究是“潑出去的水”,無法傳宗接代,自己還有一線希望,但她又擔心日后夫妻二人再生男孩,財產(chǎn)就徹底與自己無緣了。思來想去,她決心想辦法拆散這幸福的一家人。
日子如流水般飛逝,不久后,油姑娘再次有了身孕。可粗心的單身漢誤以為她生病了。當時正值秋收時節(jié),農(nóng)事繁忙,單身漢實在分身乏術(shù)。臨行前,他貼心地囑咐油姑娘:“要是身體不舒服,做不了家務就別勉強,等我回來再做。你一定要好好保養(yǎng)身體,讓病快點好起來。” 他放心不下油姑娘母女,又特意去隔壁找大嫂,懇請她幫忙照顧一下。
單身漢走后,油姑娘身體不適,喂完豬、收拾好碗筷,便上床休息了。大嫂見此情景,心生惡念:她捉來一只公雞,殘忍地宰殺后,偷偷潛入老弟屋內(nèi)。她輕手輕腳地將雞血涂抹在油姑娘的手上,又把雞爪藏到床底下,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夜晚,蚊蟲叮咬著油姑娘的臉和嘴巴,睡夢中的她下意識地拍打蚊子,臉上和嘴巴上沾滿了血跡。
晌午時分,單身漢回到家中,一進房間看到油姑娘滿臉血污,模樣可怖,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頓時嚇得不知所措。他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油姑娘被喚醒,迷迷糊糊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反問道:“你說什么?”
“你拿鏡子照一照就知道了。”單身漢著急地說道。
油姑娘伸手拿過鏡子,看到滿手鮮血,再一照鏡子,發(fā)現(xiàn)嘴巴和臉頰也全是血,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嘴巴張得老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單身漢心急如焚,午飯過后,匆忙趕到大嫂家。一進門便焦急地問道:“大嫂,油姑娘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大嫂故作神秘地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湊近,然后貼著他的耳朵,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老弟,我一直想跟你說,又怕你傷心怪我。唉呀……”她故意吞吞吐吐。
單身漢急切地說:“大嫂,是好是壞你就直說吧!我不會怪你的,誰怪你才是不懂事。”
“那好吧,看在兄弟情分上,我就實話實說。你那老婆是個妖精!你不在家的時候,我親眼看見她偷生雞吃,吃完后,雞骨頭全塞在你床底下。你若不信,回家背著她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嫂添油加醋地說道。
單身漢心里半信半疑,但還是回家趁老婆去解手的工夫,爬到床腳查看。只見撮箕里堆滿了雞毛,他驚得大喊一聲:“啊————”,整個人瞬間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上。
油姑娘回到房間,見狀連忙伸手去扶男人。然而,此時的男人滿心恐懼,死死盯著油姑娘,自己掙扎著站起來,氣沖沖地走了。一旁的女兒看到媽媽這般奇怪模樣,嚇得“哇”地大哭起來。油姑娘心疼地將女兒抱在懷里,淚水奪眶而出。
單身漢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下又跑到大嫂那里,向她討主意。大嫂假意同情,陰陽怪氣地說道:“老弟,你被這妖女迷住了,大禍臨頭啊!趕緊把她趕出家門,才能擺脫這場災星。”
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 。單身漢與油姑娘同床共枕已三四年,平日里從未說過重話,更沒有紅過臉,他實在舍不得趕走心愛的妻子。想到此處,他難過極了,低頭不語。
大嫂見他不肯上鉤,頓時火冒三丈,惡狠狠地甩下一句話:“信不信由你!我這可都是為你好,不然才懶得費口舌呢!”
從那以后,只要寨上誰家丟了雞,無論究竟是被野豬拖走、黃鼠狼咬了,還是被巖鷹叼去,大嫂一旦知曉,便會在婦女們面前搬弄是非,造謠說是油姑娘偷吃的。她甚至還當著單身漢的面,惡語辱罵油姑娘是“強盜婆”“妖精婆”“偷生雞吃的壞家伙”。那些閑來無事的婦女們聽得多了,也開始跟著指責單身漢一家。
油姑娘有口難辯,這“強盜婆”“妖精婆”的惡名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死死壓在她身上,無論如何也洗不清。單身漢氣得暴跳如雷,卻又不分青紅皂白,最終狠下心將油姑娘趕出了家門。
油姑娘滿心無奈與不舍,臨行前,她把女兒叫到跟前,遞給她一個葫蘆,淚流滿面地囑咐道:“孩子,你長大后要聽爸爸的話……要是想媽媽了,就對著葫蘆喊三聲……” 她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望著女兒,緩緩走遠了。
懂事的女兒非常乖巧,既聰明又勤快。她主動幫父親料理家務,掃地、煮飯、喂豬、洗衣服,樣樣都做,只要有空余時間,見到什么活兒就做什么活兒 。做完家務后,她又主動到山坡上放牛、割草、砍柴。生活艱苦,風吹雨打、日曬霜侵,但小姑娘一天天地長大成人。她出落得愈發(fā)美麗動人,越是長大越招人喜愛。年輕的后生們見到她,總要忍不住多看幾眼才覺得滿足;老人們見到她,也總會夸贊她嘴巴甜、心地善良又懂禮貌。
油姑娘的丈夫自從將妻子趕出家門后,心中無時無刻不被痛苦煎熬著。每到夜晚,他總是呆呆地望著那盞曾經(jīng)見證他們愛情的油燈,回憶著往昔夫妻二人相親相愛的甜蜜時光,如今卻形單影只,只能獨自唉聲嘆氣。幸好妻子留下了這個貼心的女兒,讓他在孤寂的生活中得到了些許安慰,日子勉強能過下去。
后來,有人上門為他女兒說媒,他每次都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聲稱要把女兒留在身邊,照顧自己終老;如果非要女兒嫁人,那也只肯招上門女婿。
這些話傳到了大嫂耳朵里,她氣不打一處來,仿佛自己身上的肉被割掉了一般難受。但她仍不死心,一心想著破壞這父女倆的生活。
一次偶然,她看到侄女出門時總背著一個葫蘆,而且從葫蘆里能得到吃喝,這讓她又想出了一條毒計。有一天,趁著侄女疏忽大意,大嫂偷偷將葫蘆偷走,在里面裝進毒藥,之后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葫蘆放回原處。
不巧的是,大嫂的獨子砍柴回家后,發(fā)現(xiàn)自家門鎖著,就到妹妹家中找吃的。妹崽看到哥哥又餓又累,家中一時又沒有現(xiàn)成的食物能填飽肚子,便拿起葫蘆,像往常一樣對著葫蘆連喊三聲娘,然后打開葫蘆嘴上的蓋子,讓哥哥喝里面的東西。獨子也沒多想,捧起葫蘆,仰起頭就大口喝了起來。可還沒喝上幾口,他就感到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片模糊,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僅僅過了一袋煙的功夫,他便口吐白沫,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撲倒在地,沒了氣息。
聽到這個噩耗,寨上的人們紛紛趕來,只見妹崽和她的父親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大家都搞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此時的大嫂正在山上勞作,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滿心以為是侄女遭遇了不測,心中暗自得意。她不緊不慢地回到家門口,卻驚異地發(fā)現(xiàn)死去的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葫蘆就倒在兒子身旁。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晴天霹靂,大嫂瞬間承受不住,昏死了過去。當她蘇醒過來,望著地上的葫蘆,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神色,又哭又笑地嚎叫著:“天哪,本想害人,最終卻害了自己啊……” 從此,她徹底瘋癲了。
漸漸地,寨上的人終于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家對大嫂的所作所為都嗤之以鼻,沒有一個人同情她,紛紛指責說這是她 “報應,自作自受,活該!”
油姑娘的丈夫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這時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大嫂是存心害人。然而,世間沒有后悔藥可買,他縱使懊悔萬分,油姑娘卻再也回不來了。他看著女兒往日背的那個葫蘆,心中滿是對妻子的思念,舍不得丟棄。他把葫蘆拿到河里,反復清洗干凈,然后帶回來掛在床前的帳鉤上。每天睡覺和起床時,只要看到這個葫蘆,他就仿佛看到了油姑娘的身影。回憶起當初夫妻恩愛的點點滴滴,他忍不住拿起葫蘆,邊撫摸邊嘆氣,眼淚 “嗒嗒” 地滴落在葫蘆上,順著葫蘆嘴流進去。每看一次,他都要忍不住落淚。
就這樣,過了七七四十九天,葫蘆里裝滿了他的淚水。奇妙的是,這些淚水竟?jié)u漸變成了黑黝黝的桐油,緩緩地從葫蘆里浸了出來。單身漢見狀,趕忙將這桐油倒進燈盞里。剎那間,燈花劇烈地跳動了幾下,燈光陡然變得格外明亮,光芒強烈得讓單身漢幾乎睜不開眼睛。在這明亮的燈光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只見油姑娘拉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身姿輕盈、笑容滿面地朝著單身漢緩緩走來……單身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生怕這是一場幻覺。可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真實,油姑娘依舊那么美麗動人,笑容中透著無盡的溫柔與眷戀。
“你……真的是你嗎?” 單身漢聲音顫抖,帶著一絲不敢置信和深深的愧疚,朝油姑娘喚道。
油姑娘眼中閃爍著淚光,輕聲說道:“是我,我回來了。這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們。” 話語間滿是深情與思念。
單身漢快步走上前,想要拉住油姑娘的手,卻又在快要觸碰到時停住了,他眼中滿是悔恨與自責:“我錯了,當初不該輕信大嫂的話,對你做出那樣殘忍的事……”
油姑娘輕輕搖了搖頭,溫情脈脈地說:“都過去了,我知道你也是一時被蒙蔽。這些年,我在遠方一直牽掛著你們,如今看到你和女兒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這時,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好奇地眨著眼睛,走到單身漢身邊,脆生生地喊了聲:“爹爹。” 單身漢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著這個孩子,眼中噙滿淚水:“這是……我們的孩子?”
油姑娘微笑著點點頭:“是啊,這是我們的孩子。在那邊,他一直陪著我,日日夜夜盼著能回到你們身邊。”
一家三口緊緊相擁,這一刻,他們仿佛忘記了曾經(jīng)所有的苦難與悲傷,眼中只有重逢的喜悅與幸福。
消息很快在寨子里傳開,村民們紛紛趕來,看到一家人團聚,都為他們感到高興。大家七嘴八舌地訴說著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對大嫂的所作所為紛紛搖頭唾棄。
從此以后,油姑娘和單身漢一家過上了比以往更加幸福的生活。女兒更加懂事,悉心照顧著父母和弟弟。單身漢依舊勤勞地耕種勞作,油姑娘則操持著家中大小事務。一家人相互關(guān)愛,相互扶持,平平淡淡卻又溫馨美滿。
那盞桐油燈被他們小心地保存了起來,放在家里最顯眼的位置。每當夜晚來臨,他們點亮油燈,昏黃的燈光照亮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他們一家人的心。這盞油燈成為了他們愛情和家庭的見證,承載著他們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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