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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至今，流傳著不少與鴛鴦有關的詩詞。

宋 對鴛鴦盒形玉帔墜 首都博物館藏

比如，唐代詩人盧照鄰在《長安古意》中寫道：“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以鴛鴦為喻，希望能如鴛鴦般，與心愛之人相伴相隨、不離不棄；

漢代《古絕句.四首》中寫道：“南山一桂樹，上有雙鴛鴦。”，借詠鴛鴦來寄托詩人追求高潔情懷和對美好婚姻的期許；

清代 任頤 芙蓉鴛鴦圖軸

曹植在《釋思賦》中寫到：“家弟出養族父郎中伊……作此賦以贈之……樂鴛鴦之同池，羨比翼之共林……”，借用鴛鴦的形影不離，來表達親兄弟間的手足之情；

......

在文人墨客的筆下，鴛鴦這一充滿神秘與浪漫色彩的生靈，不僅象征著愛情的忠貞不渝與兄弟間的手足之情，更被賦予家庭和睦、夫妻琴瑟和鳴等諸多美好的寓意。

宋 南宋鏤空鴛鴦戲水金香囊 江西省博物館藏

但，你知道么？

鴛鴦的“忠貞不渝”，其實是詩人一廂情愿的美好想象，現實中的鴛鴦，可是相當的“渣”！

南宋 瓶蓮鴛鴦金耳環 圖源：動脈影

動物界的“花心大蘿卜”：鴛鴦

鴛鴦，是個合成詞，鴛為雄鳥，鴦為雌鳥，是鴨科鴛鴦屬中型的樹棲水禽。

由一界AI生成

雖然，人們印象中的鴛鴦，常常在水面上出雙入對，仿佛在向全世界炫耀自己永恒的愛情。

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無論是雌鴛鴦，還是雄鴛鴦，都有著與人們固有認知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唐鎏金刻花鴛鴦鴻雁紋銀匜

春秋 鴛鴦金帶鉤 寶雞市考古研究所藏 寶雞益門堡出土 圖源：動脈

每年的冬天到來年的5月中下旬，正值鴛鴦的求偶與繁殖季節。

為了求偶，這一時期的雄鴛鴦，從額部到頸部有著艷麗的羽冠，頭頂兩側有純白色的眉紋，叫聲清脆響亮，可以說是水面上“最靚的仔”。

由一界AI生成

相比于雄鴛鴦的花枝招展，雌鴛鴦則顯得樸素淡雅的不少，它們的羽毛呈灰色或棕色，頭和后頸呈灰褐色，看起來低調而內斂。

由一界AI生成

一旦雄鴛鴦找到自己的固定伴侶，它們便會收斂自己的行為，與雌鴛鴦成雙成對的出現，維持表面上的一夫一妻制。

但在這個過程中，雄鴛鴦偶爾還是會去偷個腥，與其他漂亮的雌鴛鴦“幽會”。當然，雌鴛鴦也好不到哪去，趁著雄鴛鴦不在的時候，也會悄悄地與其他雄鴛鴦接觸。

唐代鎏金鴛鴦紋銀盒 圖源：陜西歷史博物館

唐 三彩加藍刻畫鴛鴦紋枕 故宮博物院藏

直到雌鴛鴦產卵并開始孵化，雄鴛鴦就徹底恢復了單身生活。

它們對自己的后代不聞不問，不是四處勾搭其他的雌鴛鴦，就是與其他恢復單身的雄鴛鴦一起游山玩水。

南宋 鏤空鴛鴦戲水金香囊 江西省博物館藏

就算到了第二年的的求偶季，它們也不會尋找自己原來的伴侶，而是“另覓新歡”，開啟一場全新的情感之旅。

說到這兒，你可能會好奇，這么“渣”的鴛鴦，為何古人會將它視為愛情與忠貞的象征呢？

清乾隆 斗彩鴛鴦臥蓮碗 故宮博物院藏

唐 鴛鴦石榴紋金盒 山西省博物館藏

詩人的推波助瀾

在文章開頭，J先生曾經說過，鴛鴦之所以能夠與愛情、兄弟情聯系在一起，離不開詩人的推波助瀾。

方于魯文彩雙鴛鴦墨 故宮博物院藏

而在古代，詩人作詩，講究的是意境之美，常常借景抒情，自然不會過度的去考證動物的生活習性，再加上當時的科學知識積累有限，人們對于自然界的認知大多停留在直觀的觀察和樸素的經驗層面，難以對動物的生活習性進行深入的探究。

文竹嵌竹絲嵌玉荷花鴛鴦如意 故宮博物院藏

自此，鴛鴦這一動物界的“花心大蘿卜”，便在詩人的描繪下，成為了一種象征著美好愛情與忠貞不渝的獨特存在。

唐·三彩鴛鴦尊河南博物院藏

當然，這種象征意義除了體現在詩詞中，還滲透到了民間傳說、繪畫、婚禮習俗等諸多領域。

尤其是紋樣中的鴛鴦，更是憑借著獨特的造型與深厚的寓意，在紋樣界成功以“C位”出道，被匠人點綴于玉雕、瓷器、漆器等器物之上，成為愛情與富貴的象征。

蓮池鴛鴦紋金滿冠 上海觀復博物館

流傳千年的鴛鴦紋樣

• 商代

早在商代晚期，鴛鴦便作為一種紋樣，出現在了玉器之上。

玉鴛鴦 西周昭穆時期的文物 1985年山東濟陽劉臺遺址出土 現藏于濟陽區博物館

這一時期的玉器，無論是選材、造型，還是琢玉技法，都較前朝有了較大的進步，尤其是到了商代晚期，動物形玉器更是流行一時，而被視為夫妻之間忠不渝愛情的鴛鴦，則備受王公貴族的青睞。

玉梳 商代 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士 梳子上面雕刻的動物，有的說是鴛鴦

比如這件現藏于安陽殷畿藝術博物館的殷商玉鴛鴦，為雌雄一對。

雄鴛鴦為白玉材質，沁色斑斕，局部有褐色、白色沁斑，游動中回首張望，造型優雅高傲；雌鴛鴦緊隨其后，身形曲線流暢自然，從整體的比例到細微的神情，都被刻畫得入木三分。

• 戰國

春秋戰國時期，鴛鴦的形象得到了更為廣泛的應用，在漆器、玉飾等器物上，都能夠看到鴛鴦的身影。

春秋 鴛鴦金帶鉤 1992年5月寶雞益門堡出土 寶雞市考古研究所藏

與商周時期相比，這一時期的鴛鴦造型有了顯著的變化。

商周時期的鴛鴦，線條較為粗獷，形態刻畫的簡單直接，呈現出一種古拙、簡樸的風格；

戰國 三彩鴛鴦樽 河南省博物館藏

而春秋戰國時期的鴛鴦，在造型方面，不再是簡單的勾勒，而是朝著精致細膩的方向發展，尤其是對于鴛鴦的羽毛、脖頸、面部神態等方面的雕琢，更是優雅靈動，栩栩如生，寫實性比較強。

戰國~楚 鴛鴦形漆豆 荊州博物館藏 1975~1976年荊州雨臺山427號墓

這件出土于曾侯乙墓的戰國彩繪樂舞圖鴛鴦形漆盒，現藏于湖北省博物館。

漆盒被設計成鴛鴦的造型，鴛鴦的造型優雅，以紅漆描繪出背部的羽毛的紋飾，頸下有一圓形榫頭，嵌入器身頸部的卯孔內，鴛鴦的頭顱便可以自由的轉動，設計十分巧妙。

戰國彩繪樂舞圖鴛鴦形漆盒 湖北省博物館

在鴛鴦的身上還繪制有“彩繪樂舞圖”，讓 2000 多年前演奏的場景鮮活再現。2013年時，這件文物被列入為《第三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可見其珍貴性。

• 漢代

到了漢代，隨著錯金銀、鎏金等制作工藝的精進，在匠人們的巧手繪制下，原本略顯單調的鴛鴦紋，變得更加生動逼真，富有層次感和立體感。

淄博臨淄齊王墓隨葬坑出土 金籥青銅戈 上面飾有一只回首而往的鴛

除此之外，這一時期的鴛鴦，其所蘊含的含義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白玉紅浸鴛鴦佩 首都博物館

漢代以前，鴛鴦多用來比喻男女之情，象征著戀人之間的纏綿悱惻與深情厚意。

但自漢代起，在大量的詩文中，鴛鴦還意指兄弟情，用來比喻志同道合、相親相助的兄弟。

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 西漢 鴛鴦形銅鎮

比如三國魏人嵇康為弟弟寫的《贈兄秀才入軍詩》：“鴛鴦于飛，肅肅其羽。朝游高原，夕宿蘭渚”。

以鴛鴦為喻，借鴛鴦之間親密無間的關系，來表達他對弟弟的關愛以及對兄弟情誼的珍視。

東漢 綠松石鴛鴦穿墜 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收藏

• 唐代

唐代，是鴛鴦紋發展歷程中的一個關鍵且重要的時期。

它的含義再次從兄弟情回歸到夫妻愛情，成為人們寄托美好情感的重要媒介。

唐 鎏金雙鴛團花紋大銀盆 法門寺博物館藏 圖源：動脈影

從形態上看，這一時期的鴛鴦紋樣，通常由一對雌雄鴛鴦共同構成，表現出“形影不離”的親密狀態。

唐 鴛鴦石榴紋金盒 山西省博物館藏

唐代 鴛鴦水丞 西安博物院藏

鴛鴦的體態豐碩，神情愜意，它們或展翅翱翔于天際、或脖頸交織展現濃情蜜意、或棲息在某個角落享受片刻的寧靜，造型豐富多樣。

唐 鎏金蔓草鴛鴦紋銀羽觴 陜西歷史博物館藏 圖源：動脈影

除了出現在漆器、陶器上外，在金銀器、銅器、絲織品上也能夠看到鴛鴦紋的蹤影。

唐 赤地鴛鴦唐草紋錦 正倉院藏

比如這件被譽為“大唐第一金碗”的唐代鴛鴦蓮瓣紋金碗。

圖源：動脈影

它1970年出土于西安何家村窖藏，純金材質，多口，弧腹，圓底，喇叭形圈足，器壁捶作出上下兩層向外凸鼓的蓮花瓣紋，每層十片，上下輪廓相合。

圖源：動脈影

每一個蓮瓣上都鏨刻有裝飾圖案，上層以動物紋為主，包括鴛鴦、野鴨、鸚鵡、狐貍等，紋樣刻畫細膩精致，惟妙惟肖；下層飾有忍冬紋、如意云頭，空白處以密密麻麻的魚子紋打底，取多子多孫之意。

整枚金碗，無論是造型，還是工藝，都堪稱一絕，可謂是唐代金銀器中的典范之作。

圖源：動脈影

• 宋代

到了宋代，隨著制瓷工藝的精進，鴛鴦紋這一寓意吉祥的紋樣，使用范圍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與延伸。

南宋 鴛鴦紋金帔墜 1984年東陽縣湖溪鎮羅青甲南宋墓出土 圖源：動

在宋瓷中，鴛鴦常與蓮花一同出現，巧妙地組成鴛鴦戲蓮紋。

（相關閱讀：2025開年王炸！《哪吒2》嗨翻天！一朵蓮花一世仙，漫談吉祥蓮紋）

在傳統文化中，蓮花寓意高潔、典雅，而鴛鴦則被賦予忠貞不渝的愛情，將兩者融合在一起，不僅畫面極具詩意，寓意更是吉祥美好，成為民間最喜愛的吉祥紋飾之一。

北宋 定窯鴛鴦鈕蓮座帶蓋香熏 香港佳士得拍賣

比如這件現藏于浙江省博物館的越窯青瓷鴛鴦荷葉紋蓋罐，便將一幅生動的鴛鴦戲荷圖呈現在人們的面前。

這件蓋罐斂口，圓鼓腹，圈足，腹部呈瓜棱形，作六等分，蓋子呈荷葉形，頂部置一葉梗形鈕，腹部六瓣瓜棱中以細線刻劃出三只鴛鴦，鴛鴦的形態各異，神態的刻畫細膩入微，四周襯以荷葉紋，脈絡清晰，葉片舒展，是這一時期難得的佳品。

宋 越窯青瓷鴛鴦荷葉紋蓋罐 浙江省博物館藏

• 元代

元代時，著名畫家、奎章閣大學士柯九思在詩作《草堂雅集·宮詞十五首》中寫道：“觀蓮太液泛蘭橈，翡翠鴛鴦戲碧苕。說與小娃牢記取，御衫繡作滿池嬌。”

元 金穿松石滿池嬌荷葉簪 武漢博物館藏

自此，宋朝時出現的鴛鴦戲荷紋，有了一個更好聽的名字：滿池嬌，并演變成一種固定的紋樣。

比如，這件現藏于江西省博物館的元代彩繪開光蓮池鴛鴦紋長頸瓶。

長頸瓶那修長的頸部線條優美流暢，腹部所繪制的海水紋，波濤洶涌。在海水紋的中央，精心設置有兩處開光。

開光內繪制有殘荷蓮池以及鴛鴦戲水的美妙場景，殘荷雖已不再繁茂，但那凋零的姿態卻別有一番韻味，成雙陳成對的鴛鴦在水中嬉戲玩耍，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元代時，隨著刺繡工藝的進步，“滿池嬌”紋樣被巧妙的融入到宮廷御衣之中，那充滿自然野趣的紋樣，曾在宮廷服飾中風靡一時。

元代 棕色羅花鳥繡夾衫及局部紋飾“滿池嬌” 內蒙古博物院藏

除了作為刺繡紋樣出現在宮廷服飾上，“滿池嬌”紋樣還是元青花的重要裝飾圖案之一。

故宮博物院藏

這件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的元代青花鴛鴦荷花“滿池嬌”紋花口盤，外壁繪變體蓮瓣紋，內壁繪纏技蓮花紋，在盤子的底部繪有蓮池鴛鴦紋。

池塘中荷花盛開，水草在水中搖曳生姿，一對鴛鴦悠然游弋其間，它們的羽毛豐滿而逼真，游在前面的雄鴛鴦，回首張望，那含情脈脈的眼神，蘊含著無限愛意。

圖源：動脈影

• 明清時期

明清時期，講究“圖必有意，意必吉祥”，吉祥幾乎成為裝飾的唯一主題，而象征夫妻圓滿愛情的鴛鴦紋，也在這種背景下發展到了頂峰。

明 金鴛鴦胸佩 王璽夫人蔡氏墓出土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圖源

這一時期的鴛鴦紋常與蓮花、長春花、荷花等紋樣一同出現，組成“鴛鴦貴子”、“鴛鴦長樂”等美好的寓意，以表達人們對家庭幸福、子孫滿堂等美好生活的向往與期盼。

明萬歷 景德鎮窯斗彩蓮池鴛鴦紋盤

明 荷花鴛鴦紋玉飾

清 瑪瑙臥蓮鴛鴦 故宮博物院藏

J先生說：
從詩詞歌賦到繪畫佳作，從金銀銅器到家具服飾，作為中國傳統吉祥紋樣之一的鴛鴦紋，不僅承載了千百年來人們對美好愛情的寄托，也承載了深厚的文化內涵。
雖然，現實生活中的鴛鴦，并非如人們所想象的那樣始終成雙成對、不離不棄。
然而，這并不妨礙人們將其視為愛情與家庭幸福的理想化象征。在傳統文化的浸潤下，鴛鴦所代表的美好寓意早已深入人心，為中國傳統紋樣史增添一抹靚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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