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送你一程的讀者們，好久不見。

在鍵盤上敲下這句話前，我思考了好久。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個賬號雖然還在更新，但它頂多只能算維持著“更新”的功能而已。2017年，因為綜藝節目，很多人知道了這個賬號。至今我還記得，一周之內，賬號的訂閱數翻了十倍。起初我最主要的情緒是興奮，因為總算能被人看到。

節目播出當晚，后臺的私信不斷暴增，我甚至收到了眼鏡店老板發來的消息，他留言說：“在電視上看到你了，表現不錯。”無數陌生人的關注全都因此而來，他們不光改變了這個賬號，同時也改變了我的生活。

那是我北漂的第三年，正在做一份需要不停與人打交道的工作，全年無休。領導甚至命令我們24小時不能關機，隨時待命。由于每天不停說話，我的咽炎也越發嚴重。有天意外得知，公眾號這種形式正在所謂的“風口”，于是我開玩笑和同事說：“要不我也去開個賬號，等到能靠它賺錢了，我就馬上辭職”。幻想是我們最擅長的事情，雖然號都還沒注冊，幾秒之后，我甚至已經想好了去哪兒旅游。

當天我的確開了賬號，只不過還沒確定名字，更不知道能寫點什么。后來與人的一次無心交談，讓我給它起名“用心罵人”。現在想想，仍覺得這名字的確有點東西，罵人明明用嘴就夠，但我偏要用“心”。（改成如今的送你一程實屬被迫，有一陣子據傳帶有“罵人”字眼會被官方判為低俗，有封號風險）

我幻想過無數的美夢成真，比如中彩票一夜暴富，再比如親生父母實際上是大富翁。這些都隨著現實破滅，并讓我確信能做出這種粗暴的美夢，根本就是普通人再普通不過的行徑。

只有“靠著做公眾號擺脫上班”這一件事真正實現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我成了名副其實的“自由職業者”，不用再受坐班的限制，徹底告別了可怕的早晚高峰。

更加幸運的是，那段時間，作為一名公眾號寫手，除了收入情況不錯，未來的形勢似乎一片大好。和當初與我同一批參加綜藝的朋友相比，很多人離開熒幕過后，又回到了從前的軌跡當中。而我卻因此發掘出另一條軌跡，雖然未來會走到哪里無人知曉，但我很高興，不用再回到從前那條幾乎快走不下去的路上。

回看這段經歷，假設我如今已經八十幾歲，也許會感嘆一句“好景不長”。但此刻我并不這么覺得，八年的時間對我而言很長，幾乎占據了我北漂生活總時長的四分之三。

只是對于當時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來講，靠著拼命挖掘自己人生的經歷當成素材，實在是太過嚴苛的挑戰。加上“保守”二字被成長環境和基因牢牢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很快我就沒什么新鮮的故事能夠與人分享。

公眾號也變成了“工作號”，原本是為了逃離工作才開創出的第二事業，漸漸演變成我的主要事業。并且由于它發展地太過順利，以至于我甚至還來不及學會如何應對挫折，就必須面對迎接失敗。

那幾年，我拼了命想要證明自己。比如向那些不認為我有才華的人證明“我有才華”。比如向那些討厭我的人證明“你們錯了”。這一切如今在我看來全都是一些無意義的掙扎，可在當時對我而言，內心有了一大塊空白，只有將它補好之后，我才覺得自己有了往前走的資格。

我開始嘗試一切和寫作無關的事情，像小時候課本里的那只猴子，處處尋覓新的可能，隨后扔下了遍地的嘗試。

后來，更新公眾號的目的逐漸變成只是為了維持數據。實際上我并不在乎那些明星又發生了什么，但我不得不去關注。我被大數據給裹挾，只有遵循它的算法，才能保證數據結果。

本來應該隨意看待的數據，卻變成了唯一目的，因為它決定了我是否還能收入穩定。

直到大多數同行都在感嘆，公眾號早已被短視頻搶走了天下，閱讀數據一蹶不振。我才總算松一口氣，自欺欺人地覺得，總歸這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結果。

后面幾年，我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做播客上，說來或許可笑，但起因或多或少是由于一件事的刺激——在剛上完《奇葩大會》過后，有段時間我承擔著《奇葩說》錄制的現場熱場工作。那原本就是一件需要經驗和能力的工作，當時的我并不具備。而我自己趕鴨子上架，只是想拼盡全力去證明我能做的不只是在電腦背后打字。

失敗是用力過猛的必然結果，有一次我熱場結束，另一個同事突然加入陪我一起工作，這也于事無補，兩個人仍然化解不了現場的尷尬氣氛。事后我從別人那里聽說，節目的導播，一位有著豐富電視經驗的七旬老人，無意中看到我熱場的過程，隨口向他旁邊的人說：“這個人沒有語言魅力。”

而老板在場外聽到我熱場的內容，囑咐同事，今后絕不能讓我一個人呆在場上。

現在我已經確定，在意識到我并非全能的那些時刻，我的確想要像爽劇里的主角一樣，推翻他們粗暴的結論，證明我其實不止如此。可在那些時刻，我又剛好忽略了，它實際就是一種提醒，我心里的那片空白，只有自己才有資格決定用什么填上。

如果我只能永遠無止境去按照別人的意愿奔跑，我將永遠無法停下，更將無法獲得真正意義的滿足。

做播客的這幾年里，我似乎找到一種重新被人認識的快樂。早期我還以為，或許有很多人是從公眾號時期就知道我的，事實卻并非如此。有次我收到一條很長的私信，作者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告訴我，由于特殊時期，一個人在家極其焦慮，無意中聽到了我的播客，日子因此變得不再那么難熬。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在我完成它后，它就有了自己的命運。

而那是一種足以幫別人帶來改變的積極能量。

現在常常有人問我：“你做播客以前，是做什么的？”

通常我會說：“公眾號。”但又得立刻補上一句：“現在我已經不怎么寫了。”

上個周末，我去海邊做了一場對談活動。參與的另一位主播湊巧也是位公眾號作者，他對我說：“你那個號停了蠻可惜的。”

邀請我參加活動的工作人員，也在加了我的微信后說：“其實我從你寫公眾號的時期就開始關注你了。”他們似乎讓我想起，在這里寫作，原本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知道如今的數據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正是我想要的。正因如此，我才有了更多的自由。

這個下午，我獨自在書房里，小狗趴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我時不時能聽到她打呼嚕的動靜。除此之外，屋里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聲響。

我無法形容我有多么懷念這種感覺，時間是無法逆轉的，但感覺卻能一下子把人拉回到從前。

這次開始，我甚至想改掉“送你一程”這個名字，因為它已經是上個階段的總結。此刻在這里敲下的每一個字，都代表著全新階段的開始。

啰嗦了這么長，實際只想和看到這里的朋友傳達一句，在停頓了這么長時間之后，我好像找到了重新開始的動力。

結束也許是必然，但至少這一次的開始，我好像更加確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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