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巴黎刑事法院向法國政壇投出了一枚震撼彈,判處如今在下屆總統大選民調遙遙領先的極右“國民聯盟”(RN)首腦人物馬林勒龐挪用公款罪成,判囚4年(兩年緩刑、兩年戴電子腳鐐),罰款10萬歐元,更重要的是,禁止參加選舉5年,即時執行。由于下屆總統大選2027年4月就要舉行,勒龐的上訴就算能駁回判罪,也很大可能趕不及讓她及時參選。難怪勒龐法院宣判中途拂袖而去。
總統大選“頭馬”失足
勒龐的挪用公款案情源于其2004至2016年擔任歐洲議會議員期間,把雇用歐洲議會助理的資金來支持她自己的政黨,用了一批幾乎沒有到過歐洲議會工作的人,一共花費410萬歐元。同樣被判罪成的還有8名前、現任歐洲議會議員,以及12名前助理等。不過,他們的判刑都比勒龐為輕,或者沒有在終審前即時執行刑罰的要求。
國民聯盟(前稱“國民陣線”)的歐洲議會挪用公款案從調查、起訴到宣判已經持續了11年。
以往在法國反極右的“共和陣線”(le front républicain)依然穩固的背景之下,勒龐的法律麻煩只是一種政治花邊新聞。但如今總統馬克龍不能再尋求連任,去年法國國會提前大選之后,勒龐的國民聯盟更成為席位最多的單一政黨,主流政黨如今沒有明顯能力戰勒龐的人選,勒龐在民調中穩定以35%以上的支持度領先,在一對一的次輪投票民調中也有較高的勝算。
3月31日,馬林勒龐在被判挪用公款罪成后接受訪問
此時禁止她參選5年,從效果上來看,就是以司法手段來解決政治問題。
勒龐大罵這是法院的“政治決定”,是“對民主的否定”,表明會以合法途徑抗爭到底。勒龐的29歲年輕傳人兼國民聯盟主席巴德拉更稱“法國民主已被處決”。
這一次判決,完全扭轉了整個法國政壇。跟傳統政黨沒有明顯人選對戰勒龐一樣,國民聯盟里面也沒有什么人可以取代勒龐。巴德拉雖然支持度甚高,但他到2027年總統選舉的時候,年紀才不過31歲,必定會被人質疑沒有足夠資歷擔當總統重任。
國民聯盟主席巴德拉稱“法國民主已被處決”
對于勒龐被禁參選,特朗普有同病相憐之感,聲言此事事關重大,又說“她被禁止5年,但她是領先的候選人……這聽起來像這個國家,聽起來非常像這個國家。”特朗普所指的當然是他自己過兩年的4項刑事控罪,其中的“艷星封口費”商業文件造假案更使特朗普變成了第一個有刑事案底的總,在特朗普眼中,這些官司都是拜登當局對于他的政治打壓。在勒龐身上,特朗普看到他自己。(按:雖然法國極右不是親美的。)
面對檢方要求馬上禁止勒龐參選作為懲罰,主審法官德佩爾圖伊當然也考慮到被質疑政治介入司法的可能,但跟美國法院的做法不同,德佩爾圖伊認為如果勒龐未來能夠透過當選總統來避過刑責將會損害法治,因此她才決定勒龐的5年參政禁令要馬上生效,即使后者還在上訴也是如此,而她的監禁刑罰則要到終審之后如果維持原判才要執行。
3月31日,特朗普在白宮簽署行政命令期間為勒龐的判決作評論
當然,勒龐被禁參選無論如何都會引來政治打壓的質疑,正好呼應了國民聯盟的反建制意識形態。
這次宣判之后,整個西方政界的右翼都為勒龐發聲。
國際右翼聲援
特朗普親信兼美國“政府效率部”(DOGE)實質主管馬斯克就聲稱這是“激進左翼”的陰謀,指他們無法透過民主投票獲勝,就濫用司法系統來監禁對手,正如美國民主黨當局此前針對特朗普的法律攻擊一般,這將會適得其反--可笑的是,法國政壇中唯一批評這次法院判決的頭面人物正是法國“激進左翼”的代表、“不屈法國”(LFI)的領袖梅朗雄。
馬斯克稱被禁參選是“激進左翼”的陰謀
同樣跟特朗普非常友好的匈牙利右翼總理歐爾班則以法文表示“我是馬林”(Je suis Marine)來對馬林勒龐表達支持。
荷蘭極右自由黨(PVV)領袖維爾德斯、比利時荷語人口極右政黨弗拉芒利益(Vlaams Belang)領袖范赫里肯、西班牙極右聲音黨(VOX)領袖阿巴斯卡、意大利極右聯盟黨(Lega)領袖薩爾維尼、早前被羅馬尼亞憲法法院禁止參選總統的極右政客“代選”盟友George Simion、巴西右翼前總統博爾索納羅……甚至連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全都像歐爾班一樣紛紛為勒龐發聲。
而美國副總統萬斯在其象征美歐決裂的慕尼黑安全會議演說中,早就批評過歐洲政府阻礙極右言論、抗拒極右政黨是反民主,違背美歐理該共有的“根本價值”。
2月14日,德國慕尼黑,美國副總統萬斯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發表演說
可想而知,這一種“被害者”的政治宣傳將會是國民聯盟未來競選爭取支持的主線,跟特朗普2024年將自己包裝成政治迫害受害者而重新勝得選舉時的情況類似。
不過,法國會否被這種特朗普式政治入侵,則尚未可說準。
法國極右的轉折點
根據法國電視臺BFMTV委托民調機構Elabe進行的民調,有57%法國受訪者認為按照勒龐的罪行來看,法院判決屬正常,而有42%人則認為判決是為了阻止勒龐參選。這個比例與2022年馬克龍和勒龐在總統次輪投票中的得票差距(58.5%對41.4%)非常接近。這可能反映出,盡管馬克龍民望長期處于20%上下的超低水平,但極右的支持度始終有一個難以沖破的上限。在法國兩輪制的總統選舉中,只要反對極右的民意依然高于支持極右的民意,國民聯盟要進入愛麗舍宮其實有極大難度。
加拿大總理卡尼上任后首度外訪,與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愛麗舍宮見面
從現實政治的考量上來看,如果法國國會本年再次解散重選的話,勒龐將不能參選,這將讓她失去一個重要政治舞臺。
再次解散國會重選,并非沒有可能。特朗普上臺之后,馬克龍民望稍升,而特朗普在世界各國的效應似乎都是拉低極右或右翼政黨的支持(按:像4月28日大選的加拿大一般),如果民意有變,加上法國國會自去年大選之后確實處于“三分之下”的難治局面,馬克龍并非沒有可能在本年夏天解散國會重選。
同時,去年12月才取代此前三月短命總理上任的現任總理貝魯正在領導一個非常脆弱的政府,只要國民聯盟和左翼聯手就能把他推倒。威脅把貝魯推倒,就是勒龐最大的政治武器。一不小心,導致解散國會提前大選的可能是勒龐本人。
現任總理貝魯是比馬克龍更早的中間派政客,也是他的支持者
在勒龐被禁參選的背景之中,法國極右也有分裂的可能。如今力挺勒龐的巴德拉,此前就曾說過沒有刑事紀錄是當國會議員的第一前提,那么參選總統也該同理吧?而曾經出走另一極右政黨的勒龐外甥女馬雷夏爾也明顯有志“繼承”勒龐家族的極右事業。極右分裂當然會折損他們執政的可能。
從更進取的政治操作維度來看,有大志問鼎總統寶座的法國政客,像民調落后勒龐大約10個百分點的前總理菲利普更應該像加拿大自由黨新總理卡尼一樣,借特朗普主政美國的國際形勢來把極右國民聯盟打成“法國版的MAGA派”,利用只有6%法國人認為特朗普是“歐洲朋友”的民意,打起以反特朗普為主軸的重振法國、重振歐洲旗號來鼓動人心,扭轉過去幾年反移民成為主流政治論題的走向,爭取主動。這樣才能有效把握勒龐暫時“落馬”的形勢來主動打擊極右,而不是像過去一樣被動防守。
到底法國能否阻止特朗普式的政治入侵,繼續阻止極右執政,甚至把極右的氣焰反壓下去?答案尚未可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次勒龐被禁參選5年,將會是解答這些問題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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