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中,還沒有哪一個作家的作品,能夠在社會上引起如此激烈的對立。支持者一直支持到偉大,反對者一直反對到漢奸;這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的困境。
為了忘卻的批判
其實,主流媒體的姿態對莫言是肯定的,《光明日報》也發文做了正向的定調;但社會對莫言先生的謾罵是無以復加的,甚至是仇恨,這正是中國文化中極其令人不解的地方。
相信支持莫言先生的一方,多是莫言先生的讀者;我也是,但是,多少有點不著調;因為我既不是文青,也完全不喜歡他的作品。《蛙》、《豐乳肥臀》、《生死疲勞》這些莫言的成名之作,只有《豐乳肥臀》看了個開頭就放棄了,這一定是我自己的原因,也許是因為缺少農村生活的經歷,無法沉浸到他所描述的典型環境與人物中去。
我支持莫言先生,不是因為喜歡他的作品,是為了忘卻的批判。
是對那個曾經的大批判時代的批判,如果有人想回頭,可以旗幟鮮明地說那一定是個反智主義者,毫無人性可言,面對幾百萬人的命運,我們必須對歷史說不。
世界上不存在只有歌頌的文學,世界上也不存在只有批判的文學。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言,要穿透真相,必須走過界線的兩邊,人類正是在對假、丑、惡無情批判中,去感受什么是真、善、美;一個沒有批評的社會是假象,一個沒有批評的文化也一定不會將人性的真實呈現給受眾。莫言有權利批評人性的丑惡,人們也有權利批評莫言的批評。但批評只是為了繁榮文化,百花齊放,不為肅殺與凋零。
就從《紅高粱》說起
反對莫言先生的一方,感覺99%的人并沒有看過莫言先生的書,甚至也不知道《紅高粱》也是出自莫言作品的改編。因為,不少人罵莫言贊美了西方,還哈日,不知道是從哪一部作品中挖掘出來的,《紅高粱》本身就是一部抗日影片。
我一生的經歷與制片行業有一些交集,了解莫言先生也是從《紅高粱》開始的,那是姜文與鞏麗主演,由西安電影制片廠出品的一部電影。這部電影開啟了中國電影的里程碑:第一次在國際五大電影節中獲得殊榮,這就是金熊獎,德國柏林國際電影節的最高獎項。
當然,這是發生在改革開放初期,用今天的眼光看《紅高粱》,弄不好又成了一種批判,居然在西方電影節獲獎還引以為自豪,這算是賣國賊,還是哈德?中國文化有一種骨子里的不自信,這就是幾千年來,一直以自己為世界的中心,然而世界并沒有以中國為中心,我們站在自己的坐標上看世界,而我們的對手卻站在全球的坐標上看中國。世界文明不是哪一個國家民族的遺產,我們為什么要心懷恐懼,它屬于全人類,沒有全人類的共性,真善美就成了狹隘的民粹主義。
從電影的角度說,《紅高粱》必定載入電影史,他是莫言的驕傲,也是張藝謀導演的成名之作。
《紅高粱》一開場就是地道的電影語言,從抬轎到高粱地里的肅殺之氣,中國電影的那個時代,如此的渲染也就張藝謀了吧。當時為了拍這部電影,還真種了一塊高粱地,如果你看過那塊高粱地,再回味電影中的鏡頭,突然會覺得藝術這東西也太幽默了,因為,那就是一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粱地;怎么一進入電影的小屏幕中,就注入了一種富于磁性的代入感?
一次糟糕的印象
也是由于《紅高粱》,在一次某單位主辦的作家簽名儀式中,見到了莫言先生。
當時國內成名的作家差不多全來了,而莫言被邀請,完全不是因為《蛙》;是因為名噪一時的《紅高粱》。
一位文藝女青年問莫言:高粱地里野合那一段,是不是與您的經歷有關?
這話問的,讓人怎么回答呀。
但是,莫言的回答給了我一個非常不好的印象,也許沒什么好與不好,只是行為方式的差別吧。莫言的原話就不寫了,大致的意思是一種陰冷的諷刺:是的,我經常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路過門口,就拉進來……。
如此清奇的腦回路,一下激活了在場其他作家的情緒,個個都調侃起那些漂亮的文藝女青年。說實話,我真想把這幫子作家都趕出去。
是莫言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呢?
但是,印象歸印象,我還是選擇了支持莫言,確切地說,是選擇政治對文學的寬容;莫言也只是一個話題,希望不要無意之間傷及喜歡莫言作品的文學愛好者。
不要以政治的儀式感面對文學
個人的感受永遠是狹窄的。
面對文學,我持有一種結構主義的觀點,一部作品是讀者與作者一起完成的,對文學最好的批判不是上綱上線,而是大眾的喜愛,作品沒人喜歡,那才叫一個慘,不用批判了。如果有很多人喜歡,你罵到八代也沒有用,你掛了,而作品依然承載著作者的精神,火傳之。
為什么不要上演一場政治的儀式感?
因為那個曾經的時代記憶猶新:所有人都是正能量,都充滿了正確政治的儀式感,都在無情地批判對方;兒子揭發父親,妻子告發老公,所有的人都在正確中追求更高階,更絕對、更不食人間煙火的正確,以最熱烈、最鏗鏘的語言,橫掃一切牛鬼蛇神。99%以上的作品都被批判了,焚燒了,幾乎所有的作家都被打倒了,那是一個文化空白的時代,有道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凈。任何事情走向極端都是劇情的反轉,正確政治也不例外。
其實,歷史有時看上去并不那么真實,那些大罵“莫?!钡娜撕芸鞂⒌龃蟊姷囊曇埃缘淖髌房隙ǔ蔀閭魇乐?。雖然我不認為他的作品能代表中國文學,但我真誠希望中國成為百花齊放的沃土,希望未來的中國文化是大海,不是火焰,更不是謾罵。
莫言的作品刺到了很多人的痛點,那是歷史之痛,絕不是一個吃煤球這種荒誕的描寫就能再現的歷史,從這一點來說,莫言太殘酷了,因為那個歷史事件對千千萬萬個家庭來說太痛了,然而,真要有民族的自信,就要面對,就不應該成為清宮密史。
一定要有深藍的胸懷。
對文學的寬容,才是時代的自信。
莫言現象,不過是通過大眾批判呈現于我們自己的文化陣痛,不來一次痛徹心扉的洗禮,中國文化難以成為全人類文明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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