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有幸拜訪了被譽為“60年代現代派旗手”的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先生。完全是機緣巧合，上個月，我去北京看望好友、作家出版社社長鮑堅先生，他拿出私藏的好茶，一邊燒水暖杯沏茶，一邊和我聊起文學圈里的趣事，茶香裊裊，相談甚歡，忽而他提起了他們社里剛剛出版的白先勇的新書《牡丹花開二十年》，說白先生在北京參加新書發布會，剛結束相關活動，要是我早來幾天，就能和白先勇先生見上一面了。

本文作者和白先勇合照

坦率地說，在海外華文作家中，白先勇一直是我最為敬佩的一位。早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便讀過他的《玉卿嫂》和《最后的貴族》，后來又接觸了他的短篇小說《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紐約客》以及長篇小說《孽子》等。他的作品巧妙地融合了西方現代文學的寫作技巧與中國傳統的表現方式，生動描寫了新舊交替時代中人物的故事與命運，滿含歷史興衰與人世滄桑的感懷，不少作品還被改編為影視劇或舞臺劇，被譯成英、法、德等多種語言廣為傳播，在海內外擁有無數讀者。其中《臺北人》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排名第七位，是至今在世作家作品的最高排名。近20年，白先勇將精力幾乎全部投入到昆曲的復興和古典名著的解讀中。他重新整理了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和高濂的《玉簪記》，致力于傳承這門被譽為“百戲之母”的古老藝術。對于白先勇來說，《牡丹亭》（又名《還魂夢》）和《紅樓夢》就像是生命中的兩顆“夢”種子。漂泊海外，輾轉多個城市的他，最終在這些經典及其背后的中華文化中找到了靈魂的歸屬。于是，在文學之外，人們尊稱他為“昆曲的守護者”。

陡然聽聞自己錯過了與這樣一位文學藝術大家相見的機會，悵然、懊悔，瞬間覺得眼前的茶水都不香了，連連嘆息遺憾。見我一臉懊惱的樣子，鮑堅兄忙笑道：“蒯兄呀，沒關系，白先生馬上還要到南京去，我問問具體負責白先勇行程的同志，看看能不能在不影響白先生工作日程的情況下，讓你和他見一面。”說完，立即撥通電話，與《牡丹花開二十年》一書的責任編輯省登宇聯系，詢問白先生在南京的活動安排，并將我的事情托付給他。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顆心都懸在這件事情上，而鮑堅兄和省登宇編輯也特別認真熱情，不斷與我聯系溝通，最終在他二人的精心安排下，我終于得償所愿，見到了白先勇先生。

那天下午2點30分時，當我抵達南京紫峰洲際酒店時，省登宇先生早已在酒店大堂等待。他告訴我自己要先陪白先勇先生出去處理一件事情，讓我稍等片刻。此時許多媒體記者也都來了，扛著長槍短炮，等待采訪白先勇先生。沒過多久，白先勇先生在隨行人員的陪同下回到酒店，一時間媒體記者們蜂擁而上，場面有些失控。省登宇先生見狀，連忙上前隔擋開記者，讓他們等一等，讓白先生先乘電梯上樓，到酒店中層的休閑區域等候大家，在那里接受采訪。記者們這才退到一邊，讓出通道，隨后，省登宇安排我和白先生搭乘同一部電梯上樓，前往媒體見面會的會場。

電梯里，省登宇向白先勇先生介紹了我們的來意。87歲的白先勇先生眉目疏朗，神色清煦，內穿一件黑色對襟中式外套，外著一襲灰色呢子大衣，隨意搭著一條暗紫色的圍巾，溫文爾雅地笑著向我們點頭致意，平易近人，毫無架子，讓人愈發覺得溫暖。

白先勇為本文作者簽名

白先勇先生的謙和，讓大家都很放松，所以到了媒體記者見面會的會場，就有人詢問能否和白先生合影留念，白先生欣然應允。我見機會成熟拿出幾本好友費力購得的《牡丹花開二十年》的書籍，請白先生簽名留念。白先生爽快答應，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嘴角噙著笑容，一本一本地簽了起來。還好，幸虧鮑堅兄提醒，我事先讓書法家朋友朱權用毛筆書寫好求簽名者的繁體字名字，夾在每本書里，所以過程順暢，在采訪開始前僅有的幾分鐘里圓滿達成了心愿。白先生一邊簽名，一邊和我們閑聊著，還不時停下手中的筆看向前方鏡頭，與我們合影，氣氛非常融洽。

媒體記者見面會上，白先勇先生回憶起，20年前開始的一場冒險：他帶著一群年輕的昆曲演員走進北京大學校園，演出了青春版《牡丹亭》。當時，臺下大多數觀眾都是從未接觸過昆曲，白先生對青春版《牡丹亭》是否能吸引年輕人的觀看，心中充滿忐忑。誰曾想到，這場演出效果驚人，震撼了京城。從那以后，青春版《牡丹亭》開啟了國內外巡演之旅，將中國傳統文化傳播至更廣的舞臺。在歐洲、北美、東南亞掀起“中國文化沖擊波”，令不少西方觀眾震驚于中國昆曲之美，至今，演出已超過520多場，每一場都贏得滿堂喝彩。《牡丹亭》通過融合現代美學與傳統藝術讓古老的昆曲煥發了新生，雖然演出至今已有20多年，但白先勇依然親力親為，認真細致地調整戲中每個細節，生怕一絲疏漏損害昆曲的美名。在海外演出時，白先勇先生更是化身為中華文化的“講解員”，向國際觀眾介紹昆曲的獨特之美。

這次，這位昆曲的守護者，再度來到南京，又將為這座城市帶來中華文化的芬芳與深遠魅力。其實，早在1987年白先勇先生便在南京大學做了題為“臺灣文學的發展”的演講，并與南京大學著名戲劇家陳白塵、吳白匋進行了深入交流。也就是這次訪問，為后來的青春版《牡丹亭》奠定了基礎。2005年，時值南京大學建校103周年之際，白先勇先生攜青春版《牡丹亭》走進南京大學，并被該校聘為兼職教授。那次在南京人民大會堂的演出，空前火爆，2000多個座位，三天全滿！時隔近20年，白先勇回憶起當年的場景，依舊激動不已。

2015年，南京大學設立了“白先勇文化基金”，三年后，校園傳承版《牡丹亭》在南京大學公演。2020年，南京大學又啟動了“南京大學白先勇文化基金·博士文庫”計劃，旨在通過集中展示青年學子博士論文，呈現臺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的最新研究成果，致力于推動華文研究與文化實踐。

這次回到南京，白先勇先生除了參與青春版《牡丹亭》的巡演外，還計劃在南京大學進行專題演講，與年輕人進行交流；在書店舉辦新書簽售會；與新老朋友見面。此外，他還將為籌備最快于明年春天推出的南京高校版《牡丹亭》展開選角工作。

這些年來，白先勇先生一直帶著昆曲走進校園。2018年起，白先勇與青春版《牡丹亭》的創作團隊開始在北京高校中選演員，初衷就是希望昆曲能夠在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中傳承下去。高校版《牡丹亭》的演出效果，白先勇始料未及，這場演出大獲成功，吸引了大批年輕觀眾，且大多數都是大學生，高素質年輕觀眾的認可讓白先勇對昆曲的傳承有了更多的期許。

去年，白先勇在南京啟動了高校版《牡丹亭》的選角工作。據白先勇透露，目前已選定50余位演職人員，目前這些演員正在蘇州集訓，接受青春版《牡丹亭》主創團隊的悉心指導。白先勇興奮地表示：“最快明年春天，南京高校版《牡丹亭》就能和觀眾見面！”

在媒體記者見面會上，白先勇感慨道：“沒有張繼青，就沒有青春版《牡丹亭》。”他對張繼青的深厚感情溢于言表。回憶起與昆曲藝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張繼青的深厚友誼，白先勇感慨萬千。1987年，白先勇專程前往南京拜訪張繼青，并觀看她的演出，被她非凡的舞臺魅力深深折服。得知白先勇計劃打造青春版《牡丹亭》，張繼青毅然決定“出山”助力。杜麗娘的扮演者沈豐英便是由張繼青親自指導，并正式拜師成為她的關門弟子。白先勇回憶道，張繼青不僅參與了青春版《牡丹亭》的創作和排練，還為舞臺布景及演員服裝提供了寶貴建議。20年前巡演啟動時，張繼青常親臨現場，觀看演員表現并提出改進意見。她對事業的執著精神深深打動了白先勇，使他更加堅定地投身于昆曲藝術的傳承與弘揚。

從2004年臺北首演至今，青春版《牡丹亭》已在全球演出超過520場，成為享譽國際的經典IP。這部劇憑借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與青春活力，不僅在國內掀起昆曲熱潮，更走出國門，成為“一出戲普及了一個劇種”的文化現象。

更令白先勇動容的是，盡管已經過去20年，每場演出，臺下依舊坐滿了年輕觀眾，“所以我覺得青春版《牡丹亭》這出戲是超越時空的，不受時空限制，它打動了觀眾們的中華民族文化基因，因此劇場的觀眾永遠年輕。”白先勇回憶：“上一次回南京是2019年，那時我舉辦了一場簽售活動，與許多新老朋友相聚。”他提到，南京的讀者和劇迷對他以及青春版《牡丹亭》的熱情支持，令他深受感動。因此，此次將青春版《牡丹亭》20周年巡演的最后一站定在南京，具有非凡意義，南京不僅是巡演的收官之地，更是青春版《牡丹亭》文化意義上的“歸屬地”。可以深切感受到白先勇對南京這座城市、對昆曲藝術、對傳統文化，以及對年輕一代的深厚情感。

昆曲作為中國最古老的戲曲形式之一，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蘊，被譽為“百戲之祖”。此次《牡丹亭》20周年巡演中，特別推出了南京大學專場演出。白先勇與南京大學黨委副書記陳云松共同為“南京大學昆曲傳承發展研究中心”揭牌，白先勇受聘為南京大學杰出客座教授。

南京大學黨委副書記陳云松表示，南京大學戲劇專業已有百年歷史，此次成立昆曲傳承發展研究中心，旨在通過學術研究、藝術實踐和文化交流等多種方式，進一步挖掘昆曲的藝術價值，探索昆曲在現代社會中的新表達和新發展，促進昆曲藝術的國際傳播，讓這一國粹藝術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光彩。

我不得不為南京大學在推動傳統文化發展方面的實際行動點贊。不同于一些部門整天喊著要發展傳統文化卻止于口頭，南京大學的行動無疑是傳承和推動傳統文化的典范。南京大學在昆曲藝術的研究、傳承與發展方面有著深厚的基礎，培養了眾多戲劇領域的杰出人才和中堅力量，成為國內外戲劇研究的重要陣地。昆曲的教學與實踐是南大的傳統，文學院開設昆曲課程，并成立了“南京大學昆曲研習社”。2022年6月，南京大學昆曲研究中心正式成立，積極投身昆曲的國際交流活動。2023年，南京大學在法國巴黎舉辦了“我們時代的昆曲：跨文化對話與文明互鑒”國際學術研討會，帶著昆曲走進巴黎高校，展現出中華民族文化的持久魅力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美學價值。

這次，白先勇先生在南京大學為師生做的“青春版《牡丹亭》‘西游記’”主題講座中說道：“昆曲無歌不舞，唱腔美、舞蹈美，文學底蘊美，以美的形式表現中國人最深的感情。” 牡丹花開二十年，白先勇先生也把自己最深刻的情感給了昆曲，給了舞臺上下的年輕人，用一腔赤誠守護傳承著中華民族文化的瑰寶。 蒯天

校對 石偉

編輯 丁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