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前，明代劇作家湯顯祖寫就五十五出傳奇劇本《牡丹亭還魂記》，“人生而有情。思歡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嘯歌，形諸動搖。”4月30日晚，由蘇文投集團、禾戲劇出品制作，北京保利劇院管理有限公司聯(lián)合出品，黎星、黃佳園導(dǎo)演的舞劇《牡丹亭》于蘇州文化藝術(shù)中心大劇院盛大首演。演出后，好評如潮，“《牡丹亭》太可了”“東方美學(xué)天花板”等，在社交平臺刷屏。

舞劇《牡丹亭》共分上下兩本——夢卷與畫卷。

夢卷開。南安太守之女杜麗娘，閨塾習(xí)禮，春困幽窗，但心慕自由，不甘禮教之縛。一日受春香指引、花神感召，游園驚夢，與書生柳夢梅共赴云雨，互生情愫，后一朝夢醒，尋夢未果，暗自神傷，最終魂歸冥漠。

畫卷落。嶺南一書生柳夢梅，赴京趕考，不慎落水，受塾師陳最良搭救，借宿太守舊宅。于牡丹亭畔，逢花神相邀，拾得麗娘畫像，觀像生情，遇麗娘幽魂，盟誓生死，后不顧鬼神，尋覓枉死城。

一夢自春起，一畫定此生。園中春日的破土繁盛是杜麗娘自由意志的覺醒，也是獨屬東方的“舞蹈詩意”在生長。

導(dǎo)演黎星將這種“詩意”視作為一種舞蹈的“生命力”——杜麗娘游園那一刻，植物給了她生命力；與柳夢梅相遇那一刻，植物開始迸發(fā)、生長。春情霎動只在一瞬間，植物生長或需經(jīng)年累月，而舞蹈恰好可以將這份瞬間與長久濃縮成舞步、動作，在舞臺上綻放。“這就是舞蹈的詩意，不一定是古典的，它也可能是當(dāng)代中國的東方詩意。”

舞臺之上，領(lǐng)銜主演胡婕、羅昱文、張引、黃慧慧、王盛熙、馬馳、李政、江祈安、裴梓行、孫燦、吳雨承、倪瑩瑩、楊文藝，特邀主演李倩、于建偉，演出單位蘇州市歌舞劇院。人鬼神俱在，角色演繹三生傳奇。

塾師陳最良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教予麗娘，飾演者于建偉稱，“陳最良雖迂腐，但對新與美的事情，也有向往”，由此，這段《詩經(jīng)》教學(xué)開啟了麗娘對于愛情的無限憧憬。

春色滿園，春香的飾演者馬馳說，“在千千萬萬朵花當(dāng)中，春香找到了一朵覺得最漂亮、最獨一無二的花送給了杜麗娘。”于是，有了后來的踏園傷春，感懷入夢。

一步一步，這場夢在牡丹亭內(nèi)清晰可見。如花美眷，杜柳相逢。一朵牡丹、一枝柳條百轉(zhuǎn)千回的呼應(yīng)與鏈接讓遠隔南北的兩人牽連相絆。即使是在夢中所見，兩個生命也愿為彼此脫離肉身桎梏，游歷地府，執(zhí)著赴死。

胡婕與杜麗娘合而為一，“麗娘的底色是明媚的、勇敢的。哪怕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將近，這朵花即將凋謝，她都是絢爛的。因為她知道可以在另外一個空間里延續(xù)她要尋找的東西。”

而羅昱文盡言柳夢梅“癡”之寶貴，“杜麗娘是為了夢而癡，柳夢梅是為了畫而癡。畫卷中他知道了夜夜與他相會的杜麗娘并非活人，但他最后還是決定去握著這個人的手，有責(zé)任也有擔(dān)當(dāng)。他和杜麗娘在上下半場互相成為了對方的引領(lǐng)。”

跳至枉死城，冥判一處，與原著略有不同。舞劇《牡丹亭》將被動化為主動，不止柳夢梅展卷奔赴，花神也在默默守護。當(dāng)麗娘、花神、判官站在一方舞臺，人鬼神同時顯現(xiàn)，胡婕稱一切都源自“愛”，“這份愛可以沖破一切屏障，在宇宙間穿梭”，花神飾演者李倩直言花神主動的初衷來自“勇敢”，“我不知道（為杜麗娘求情）這個事它能不能成，但我還是要去做。”而對于判官最終的決定，飾演者李政說，“判官外表嚴肅，會怒目，但他也會有心疼和動容。也許在判官的前世里，也有一個他的‘杜麗娘’在等著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無所謂夢的真假，畫的虛實，至情至真，唯因“相信”二字。生死殊途，飾演杜麗娘的黃慧慧說，“麗娘堅定地認為，夢梅會來救自己”；畫像千卷，飾演柳夢梅的王盛熙說，“無論麗娘是人是鬼，夢梅都會拼命地找到她。”此處的“情”，既有男女之情，更是給予自然、宇宙、人倫無所不在的救贖。麗娘有情，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夢梅有情，孤身一人也要尋得愛人；花神有情，護癡魂執(zhí)魄團聚重逢；判官有情，放麗娘還生再續(xù)前緣；眾花群鬼同樣有情，均有各色形態(tài)各自人生。黎星導(dǎo)演闡釋此“情”為“獨屬于中國人的浪漫”。

而“牡丹亭”是什么？花神在此用一襲紅裙將一片春情卷進花蕊——杜麗娘夢中與有情人共赴云雨，柳夢梅夢外一片癡心辨識佳人。這里是“是那處曾相見”的因緣夢景；是打破世俗舊禮的異托邦；也是每個人都可走進的心中之地。

舞劇終了，是圓滿重逢還是虛驚一場，《牡丹亭》不將結(jié)局明晰地剖給觀眾，皆由各自觀者評判。導(dǎo)演黃佳園表示，“有前面的積累、經(jīng)歷，有失去、有得到、有美好、有一切，最后回頭發(fā)現(xiàn)，你的眼睛里還能看到那個人，還能觸碰到他/她，這就已經(jīng)很浪漫了。”導(dǎo)演黎星同樣坦言：“舞劇《牡丹亭》無法告訴所有人愛情是何種模樣，但我們?nèi)阅芡ㄟ^杜柳二人看見他們?yōu)榱恕異邸@個字，所相信、堅信和付出的東西。人人心中皆有一座牡丹亭，我們延伸至觀眾席的，是觀眾自己的牡丹亭。”

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 孔小平

校對 陶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