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詩八首)
文/吳煒楓
此刻 萎縮的冬開始坍塌
梅花趁著月色爬上枝頭
柳枝溫潤的雙眸 投擲縷縷柔波
解開冰封的溪流
羞澀的風 像懷揣秘密的女孩兒
纖細指尖撩開蘆葦
爬上山坡 河谷 田野 村莊奔跑 嬉戲
播報春汛
沉默的大地 將儲蓄一冬的力量
匯聚掌心 撞開冬緊閉的窗扉
把嶄新的夢 悄悄塞給柳梢
泥土里 蘇醒的種子翻了個身
拱破黑暗的襁褓
露出尖尖的腦袋 窺探陌生的世界
陽光傾灑下金色的絲線
為山川織就一件絢麗的錦袍
蝴蝶似靈動的音符 繁花間奏響春曲
而我 攜一抺暖陽站在春的渡口
任思緒如春潮涌動
手中緊握粒粒希望的種子
等待 一場盛大的綻放……
守歲
二十四道金牌招回春的序章
蘇醒的溪流 涌出成群鮭魚
我數著 鰓邊逆行的年輪
此刻
煙花在別人屋頂妖嬈 爆裂聲
是紫色胎記
蜷縮在出租屋內
如困頓的繭蛹 等待春解開封印
守著冰冷的夜
鏡子在子時受孕 分娩出無數個我
碎冰 正沿杯壁攀爬
每個氣泡都裹著 半截未寄出的地址
春晚的倒記時 在耳畔掠過
煙花在視網膜烙下璀璨的星云
春雷炸響 填充
我掌紋里的溝壑
凍傷的火焰正用柔軟舌尖 舔舐傷口
整座城市的狂歡中 擰成發條
我的名字在玻璃上結冰——
而融化的鹽
是所有人舉杯時震落的年號……
平凡人
指紋里的泥土正在發芽
長出匍匐爬行的草
遺棄的種子 躺在青石板上萎縮
沙礫一樣的命運
河谷中正成為化石的喉嚨
吞咽苦澀
如斷線的風箏墜向地心深淵
疲于奔命的人
如一縷折斷脊梁的炊煙 跪成虛線
黃昏用鈍刀切割地平線
白瓷碗的裂縫里 爬出一彎青銅色月芽
雨水 在云端蘸墨寫字
我們是被時間揉皺的標點
懸在歷史未完成的破折號上
等待 風將軀體譯成灰燼
影子 正練習倒立爬行
脊背上的鹽粒填補汗液退潮后的牙印
而疼痛在暗處繁殖
成為所有骨骼鈣化的 胎記……
杜甫草堂
秋風蕭瑟 攪動一池碧水
落葉 鳥鳴 流浪的小花貓
凝視 青銅在暗處咳嗽
苔蘚如考古學家 翻譯磚縫里滲出的鹽粒
你的影子在第七級臺階
發芽——結出帶刺的詩稿
鐫刻人間疾苦
雁陣掠過黃昏時 瓦片長出鱗甲
籬笆墻角的陶罐 盛著半截月光
蜘蛛在千年前的橫梁結網
風掀開線裝書 頁碼間漏出銹蝕的蟬鳴
水井深處有人用竹籃打撈
碎成瓷片的回聲
雨水在石臼里發酵成墨
我蘸著暮色寫字 直到窗欞啃食指紋
直到所有茅草突然直立刺穿宣紙的皮膚
而筆尖懸停處
瓦當的缺口正涌出 凝固的江聲
和那從未絕跡的悲憫……
黃昏的封印
夕陽如一粒龍珠
摁在黃昏的信箋上
火漆封緘了白晝的喧囂
風掠過樹梢 抖落一地碎金的光斑
鐘擺停在第七個刻度
暮色如涌動潮汐 漫過窗欞
咀嚼妖嬈炊煙
我聽見時間在檐口棲息 凝結成霜的聲響
暗影在墻角滋長 夾雜著雞鳴犬吠
如藤蔓纏繞著記憶
掠過柵欄的風聲 叩響耳畔
一只蝴蝶停在夢中
翅膀上沾滿昨日的塵埃
月光從裂縫中滲出
漫過荒蕪的庭院
我伸手觸碰那枚龍珠
蒼茫中卻只抓住一把 褪色的星光
黑夜終將吞噬這封信
連同所有的隱喻
但龍珠的光芒 已烙在永恒的
紙頁上……
夢之畔
等那晨霧 如獸般瘋狂撕開
酣睡城垣的偽善面罩 改寫詭異DNA
有些樓宇 似畸形怪胎
宛如賽博朋克的孤堡
用像素棱角頂撞天空的量子態
有一棟 于歲月的暗角腐朽
像被遺棄的老舊誓言
有那么幾座 還沒等我聚焦
就被混沌呑噬 墜入無名的荒誕
像那些被現實碾碎的理想
來不及掙扎 就碎成了齏粉片段
倘若你問我 哪一棟像我
我恐懼地瑟縮 不敢吐露片言
不敢發出字節信號
年少時 我是欲望的暴徒
踐踏了所有 純真的夢幻花瓣
時至今日 在每一個虛擬節點
清醒的瞬間 都向那破碎舊夢
跪地 虔誠祈愿靈魂被愧疚 釋放
當虛擬與現實的界限熔斷
在意識云端 尋找那丟失的
最初的0和1
詩歌是人間的藥
銀杏葉在天平上稱量黃昏
陶罐里浮沉著年輪指紋
時間文火慢煎 析出記憶的絡合物
在《湯頭歌訣》扉頁結晶成霜
候診室的熒屏跳動著心電圖
X光下 折戟的鋒芒刺穿謊言動脈
透明試管承接那墜落的幽藍
正用折光術修復喑啞的聲帶
將深海鹽粒填入松煙墨錠
詞藻在端硯里漾出磷火微光
半透明魚群自碑拓裂隙游出
啃食著混凝土縫隙里的銹蝕月光
當藥渣于宣紙上暈染成巍峨山巒
苦澀韻律在舌尖悄然起勢
月光為引 蒸餾出鎮痛的星河
那藥引 始終空缺
恰似所有尚未破曉 未被言說的黎明
誰撩撥情緒的弦
古銅色黃昏 在腳手架生長
十二月的時針卡進混凝土裂縫
如血殘陽正在結痂
玻璃幕墻掀開最后的光譜
瀝青裂縫里淬煉潮濕的琥珀
黑貓弓成月芽的弧度
瞳孔里凍著整個茶卡鹽湖的晶粒
當酸痛折斷脊梁的剎那
某種隱秘的共振穿過 第七根肋骨——
在電子屏閃爍的深淵底部
游弋著被馴服的目光
地鐵吞下最后一截時光
荷爾蒙泛濫的午夜 人群在黑暗里發芽
發梢垂落的碎屑
正與領帶暗紋進行量子糾纏
某顆紐扣突然松動
不安的靈魂 劃出貝加爾湖的深度
雨 拆解所有界限
窗欞上的水珠正哭成星圖
碎花瓣在漩渦里重組
此刻 有人用睫毛丈量銀河
有人把年輪刻進掌紋
被命名或未命名的命運——
正在弦上孵化出新的褶皺……
販賣夢想之年
色彩是跳動的火焰,從紅到綠,再到白
要把所有的心跳,全部呈現一遍
從沼澤來的人,從山谷來的人
翻過山頂,懷抱晨曦而來
苦澀是一杯烈酒,懷抱
深淵,黑暗,與猛獸而來
所有人匯聚到一個中心
站成一個圓圈,一個句號
為滿滿的體驗,那些疼痛和驚雷
放聲歌唱
相愛的人擁抱在一起, 恨不得
把彼此的骨骼,全部捏碎
仇恨的人,放下弓箭與戰斧
他本是一張弓,松開弦。本是一面鼓
折除柵欄,把里面的狼群
放歸草原
把酒瓶摔破,把駿馬扳倒在地
把完整的連衣裙,一條一條撕裂
飲下月亮落入化作的一碗琥珀美酒
來到熱氣球之上,在云端
體驗到了頓悟的狂喜
多么美好啊,日出之后
又可以繼續販賣夢想
年,是一條船。把每一個人
都會送達夢想之岸
想要寧靜的,會得到清風明月
想要笑傲江湖的,會得到
瘋癲,重啟,與毀滅
大年初一
吼一嗓子,仿佛梨花盛開般明亮
沒有回家過年的人,無家可歸的人
回不去家的人。大年初一
是琉璃盞上稀碎的點心
用一首老歌,唱出心中的郁悶,悲憤
又度過一年的無奈與輕盈
悲傷的人仍在悲傷,在懸崖邊緣徘徊的人
正在練習打出結實的繩結,躲避歲月的暗器
向更高處攀登
“我要躺平。不寫詩,不寫小說,不畫畫,不成為歌手”
穿花裙子的女詩人,女藝術家,向命運拋出了橄欖枝
把所有的夢想榨成一杯酒,醉在今夕
“賣掉房子去流浪”
誰還會問,今夕是何年
還有熱情的小火苗,在喉嚨間燃燒
烈酒帶來的穿腸之毒,是無處安放的枯萎之花的解藥
大年初一,終究還有人,在一起
保持人間最后一份清醒,獨自走過獨木橋
沒有爛醉成獨木橋上的一朵苔蘚
在城市里,不呈現臣服的姿態
大雪將至
變天了,火車的鳴笛聲
化作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群蝴蝶,一群白鷺
正在打開時空之門,從火星上趕來
夢是平行宇宙的另一個自己
寫給自己的信。這個時代
拒絕多于相愛
我知道你終究還是會說,我愛你
那是把自己從深淵中,救贖出來的魚鉤
人們的微笑中,已經沒有了
太陽
今又立春
把一條河流,從大地上豎立起來
敲打掉古老的鐵銹,死去駿馬的嘶鳴
采擷出從狼牙中,長出的花蕊
一點嫩綠,多么稚氣
人們坐在河流之上,變成一只只金烏
這條河,就是珍藏在山海經中的扶桑樹
作者:蘭亭,曾以筆名冰馬,出版過詩集《鐵玫瑰》。北師大中文系畢業。曾任時尚類雜志常務副總編,網絡公司副總裁兼常務副總編。
布谷,布谷
文/張帆
有時候在清晨聽見你
布咕布咕地叫
有時候在黃昏聽見你
阿公阿婆地喊
布谷,布谷
你不叫不叫
阿爸阿媽,一大早就去了肖家畈
忙著收棉割谷
阿公阿婆,我不哭不哭
我知道阿爸阿媽都很辛苦
沒時間把我們照顧
那么,您給我們講一講月亮外婆的故事
故事沒有講完,我們睡著了
夢中,我還聽得見布谷
布咕布咕地叫,阿公阿婆地喊
仿佛,我不堪回首的過去
數雞
文/張帆
每當黃昏,雞歸窩的時候
母親就會端出一盆玉米
站在院子里中央,一邊"咕咕咕"地叫喚
一邊向雞群撒玉米
當雞安靜地吃食時
她就會開始一只只地數
母親喂的雞并不多,可她數來數去
總是數不清楚,即使是她數清楚了
也總覺得身邊像少了一只,我想
少了那一只
肯定是在深圳打工三年沒有回來的二哥
她不說,我也知道
小村的黃昏
文/張帆
夕陽一掉進山坳
牛羊就急著要下山
雞跳雞窩,豬拱豬圈
所有的事物
都顯得有些匆忙和慌亂
田野上,收工的人們
背著鍬,扛著鋤
三三兩兩地
把歪歪扭扭的田梗
踩得千回百轉
村口
鄰家的張大嫂
正在喊她的小兒子回家吃飯
她喇叭似的大嗓門
喊破了整個塆
之后,整個村莊
一片寧靜,星星的燈
紛紛點燃了小村的眼睛
帶著糊味的飯香與酒香
炊煙一樣,飄滿了山村
黃昏的小河
文/張帆
夕陽乘著云彩的舟子
去了山外,只留下這條暮色中的小河
靜悄悄的
靜悄悄的還有那只踱步在河灘上的白鳥
涓涓流淌的河水
細細地響著,輕輕地碎著
像是在喃喃絮語
又像是對誰說著綿綿的情話
話不多
卻深入人心
那淺淺的月亮灘
剎時漲滿了月光的水
語雖少
卻很動情
感動得河中央,不知什么時候
開出了一朵帶露白蓮
太陽洗澡
把一身風塵洗干凈
把一天的疲憊倦意擦干凈
用水將身上的火氣澆熄
回家時,太陽路過石露水庫
跳進水里將自己洗洗
像個燒鍋爐的師傅一樣
沖個澡下班將清爽帶回家
三面被植被圍起的水庫
水綠得像純天然的翡翠
猶如巨大火球落入綠波深處
太陽將浩大水面染成絢爛的金色
仿佛水瞬間變成油熊熊燃燒
猶如十萬尾金魚在歡快游動
每每你路過時像在仙境在夢里
有次陰天,太陽沖破云層把守
將幾張浴巾大小的光灑在水面
抹澡去污,讓自己每天都是新的
新年第一天
仿佛是老天爺的關照
元旦這天嶄新的陽光當班
將你從寒冷中解放出來
覺得自己也仿佛是新的
風寒引發的咳嗽就此打住
陽光陪你在河邊跑步
流水追不上你的腳步
感覺自己仍像個小伙子
額頭的白發只是歲月的霜
剛過去的一年你很不爽
記憶里找不到幾件明亮的東西
像冬天灰暗無光的天空下
看到的都是枯枝敗葉
新的一年你理發、洗澡、河邊散步
思考著人生失意是常態
就像身邊的河水只有雨季豐潤
平常像條小溝渠般瘦骨嶙峋
掃塵
年又在寒風冷雨中出發
一如在外漂泊一年的游子啟程
娘總是將家打扮得比她的兒女干凈
她說干凈是一家的好風水
掃塵的汗漬和冷水總讓她躺幾日床
去年在擦窗戶時上摔下水池
一旁宅心仁厚的塑料桶將她接住
用粉身碎骨換來娘的平安無事
歲月在娘身邊轉了八十輪回
臘月,掃塵又像塊石頭壓在她心頭
將這一年進屋的的灰塵請出去
急得老人像蒸籠一般
掃塵不是火燒眉毛的生活
就像我身上的冬衣
去年穿、今年還穿著
日子照樣色彩鮮明
大寒門口
站在大寒門口
我像一棵樹等待一場雪
雪曾將我的童年擦得晶瑩
像一塊玉藏于記憶深處
記不清有多少場雪經過我
感覺雪是我的發小
雪花追著我跑,我追著雪花跑
雪花藏于頭發、脖頸和高筒雨鞋
化作輕煙、水氣讓我找不到
站在大寒門口
我像一棵樹等待一場雪
幾十年人生風塵滿頭滿臉
讓我深切懷念雪花純潔無暇
像青蔥少年懷念初戀
太陽居然不貓冬
從早到晚,像醉酒關公
喝住了雪花的腳步
將明媚的陽光撤于我頭上
讓大寒溫暖如春,即便這樣
還是盼一場雪見縫插針飄落
擦亮我混濁的眼睛,灰暗的心空
作者:崔偉群,江西崇仁白露鄉人,1964年出生,從事新聞報道多年,從小喜歡詩歌,近兩年開始學寫。
來過
沒有一個季節
可以 遷徙
沒有一個朝夕
能夠 錯過
一樹的繁華
一地的零落
每一陣風 都對草木說
來過 來過
往事
輕輕一碰啊
葉片上的水珠就落了下來
那不能觸摸的
往事
天與地
在洪荒分離
就定下了生死之約
所有的過往與未來
都是相逢與告別
百年的目光
千年的燈火
萬年的星星
都是生死的明滅
時光之鐮
任意一個季節
一茬一茬
時光之鐮
把所有人 收割
大地隨手就作了倉廩
生與死歸于一處
世界從未這樣公平
從哪里
揮出那握鐮的手
播種和收獲
是同一雙手嗎
這是世間
怎樣的生死輪回
是最后收割的那一個
那一個之后
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背負滿天殘陽
收割者袖著手
面對生命的大荒蕪
作者:慈云,本名李評,湖南郴州人,1960年11月生,退休閑居。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尋找光明。讀睡詩社創辦于2015年11月16日,詩社以“為草根詩人發聲”為使命,以弘揚“詩歌精神”為宗旨,即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創新、詩的精神愉悅,詩對生存生命的揭示?,F已出版詩友合著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詩友們筆耕不輟,詩社砥礪前行,不斷推陳出新,推薦優秀詩作,出品優質詩集,朗誦優秀作品,以多種形式推薦詩人作品,讓更多人讀優秀作品,體味詩歌文化,我們正在行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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