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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燈照世:藝術抵抗的兩種時空回響
【編者按】
在藝術媚俗化與功利化愈演愈烈的當下,本文以穿越千年的思想對話,揭示了藝術精神的永恒真諦。從孟郊"寒夜孤燈"的苦吟詩境,到金熙長"山林氣"的隱士書風,作者敏銳捕捉到二者共有的藝術抵抗基因:以生命痛感為墨,以精神超越為鋒,在時代困境中開辟審美突圍之路。
文章通過剖析"不而"筆法與"郊寒"詩風的深層共鳴,展現了隱士藝術"退卻中進擊"的獨特張力,更指出現代書壇亟需的三大轉向——技法返璞歸真、美育直指心性、創作重拾社會擔當。這不僅是對書法本體的哲學叩問,更是對當代藝術異化的清醒警示。
當展廳書法漸成視覺競技場,此文猶如一劑醒世良方,召喚藝術回歸"心畫"本質,在孤燈獨照中重見本真。
原文標題:唐代孟郊“苦吟”與當代金熙長“不而”
文/善恒 善劍 玉慈
唐代詩人孟郊的詩歌,以“郊寒”著稱,將生活的磨難升華為凄美的藝術語言,其詩風的內斂與悲涼成為晚唐詩壇的重要轉折點。
千年之后,當代隱士書家金熙長選擇了一條與孟郊精神相通的隱士之路,以“不而”筆法與“山林氣”書風,在浮躁的書法生態中開辟出一條抵抗媚俗的路徑。
二者雖跨越時空,卻共享一種以生命痛感為底色、以精神超越為歸宿的藝術范式。這種藝術姿態,與孟郊在主流詩風之外堅持自我表達的選擇,形成了跨越時空的呼應。
一、孟郊的苦吟:苦難的審美化與詩風轉向
孟郊的詩歌創作,是一種將生存困境徹底轉化為審美體驗的“苦吟”。他直言“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將個體的饑寒與時代的頹敗熔鑄為“冷露滴夢破,峭風梳骨寒”的意象,開創了以“寒”“苦”為內核的詩風。這種審美轉向并非偶然:唐代中后期的社會動蕩與文人境遇的惡化,使得孟郊的個體悲劇與集體命運共振。其詩雖邊緣,卻以邊緣之力撬動主流,最終成為晚唐詩風的重要基因。
孟郊的意義在于,他證明了藝術的核心價值不在于取悅主流,而在于以真實的生命體驗重構審美邏輯。這種“邊緣改變中心”的機制,與金熙長在當代書壇的實踐形成深刻呼應。
二、金熙長的隱士書風:碑學復興與“不而”之境
金熙長的書法實踐,是傳統碑學與道家哲學融合的產物。他提出“真陽筆法”,強調雄渾、豪邁的線條需暗含陰陽互補的張力,如《瘞鶴銘》臨作中“似直非直含太極”的筆意,既還原南北朝碑刻的原始神韻,又注入道家“天人合一”的哲學。
其書風的“清、遠、沉、亮”四境(上清真陽、高遠曠達、沉穩雄健、湛然透徹),與孟郊詩中“寒”的意象異曲同工——皆以冷峻的外表包裹熾熱的生命意志。
尤為重要的是其“不而”筆法:不求工而工至,不求拙而拙成?!靶泄P似冬夜初雪飄下”,在“有跡與無跡間踐行空靈境界,甚至左手書寫的《瘞鶴銘尺八屏六條屏》更顯蕭散無為?!笨此茻o為的境界,實則是對標準化審美的顛覆。這種超越技法的書寫,恰如孟郊的苦吟,將技巧隱于情感之后,以“無意于佳乃佳”的姿態完成藝術抵抗。
三、隱逸書風的文化基因:
孟郊與金熙長的藝術選擇,皆根植于對時代困境的回應。晚唐詩壇的浮華與當代書法的展覽體媚俗,本質上是藝術被體制化、市場化的結果。
金熙長近作《行草孟郊<秋懷詩>》,在暗藏波瀾、內蘊錚骨的線條里,讀出了他心中的“不”與“而”;讀出了他對社會丑態的摒棄與對底層百姓疾苦的慈悲情懷??蓞⒁娊鹞蹰L《心經六體書·居士書風》一文所提出的“出世入世”與“不而”筆法的創論。
整幅作品,用筆中鋒,雖見儒素,卻又處處“不而”,老辣中見崎嶇,蒼涼中見老境。
開頭的“秋月”二字,情景交融,秋字左部高聳入云,有偉岸之感;右部火字下壓,悲涼之秋撲面而來。月字從古篆化草,空遠曠無,一開筆就扣人心弦! “無所憑”之所字的右部,讓讀者不由想到孟郊衣衫襤褸躺在病床上,伸出右手,對天地訴說自己不幸的遭遇。涼涼的秋意與帶病的無奈流露于作品的字里行間。末句的“聲”字之澀筆及破鋒收鋒與起筆向上出鋒,如聞《廣陵》;“如”字重墨,“哀”字如君子高直,雖哀仍有節,切入詩歌作者當時“奮力抗爭”的主題感。字里行間,處處卓而不群。
這幅作品的藝術表達,不是偶然所為,而與他一貫倡導“寫大字立大志”,反對初學以小狼毫寫媚秀小字,以碑學的雄渾對抗“精致的利己主義”。尤其是他的《學生臨碑輔助字帖叢書》系統還原漢魏名碑未刻時的面貌,不僅是對技法的修正,更是對書法文化本源的追溯——正如孟郊以“寒”重構詩歌的審美維度,金熙長以“古拙”重新定義書法的精神內核。
四、藝術抵抗的啟示:從個體修行到美育重構
金熙長的書法創作,不是對傳統簡單的模仿或解構,而是一種將個人生命體驗與書法藝術深度融合的精神實踐。金熙長的隱,不是消極的逃避,而是積極的抵抗;他的書法之“丑”,不是技巧的缺失,而是對標準化審美的一種挑戰。
金熙長書風的當代意義,在于其提供了三條啟示:
1.技與道的辯證:他通過“草從篆化、楷從隸出”的實踐,證明技法需服務于精神表達。如《郙閣頌》集聯化草書,線條古厚博大,顛覆了二王系草書的流滑弊病。這呼應了阿多諾對藝術自律性的強調——真正的藝術應保持與社會的批判距離。
2.美育的返璞歸真:其呼吁臨習漢魏名碑、求學于天地的教育理念,旨在培養“厚樸寬博的胸懷”。這與孟郊詩中對人性真實的挖掘一脈相承,皆試圖以藝術重塑心靈維度。
3.隱士精神的現代轉化:金熙長將道家“無為”轉化為“不而”筆法,將儒釋道精神熔鑄為“中和之美”。其書作中的慈悲情懷(如書自作詩《詠蘭》,其野逸樸拙的線條,看似書寫蘭儀,細品又似乎對當今流行書風的反思),超越了形式審美,直指藝術的社會責任。
五、隱士書風對當代書壇的可能影響
金熙長的書法實踐對當代書壇的啟示可能是多方面的。
首先,它提醒我們重新思考書法的本質。在一個強調視覺效果、展覽效應的時代,書法是否正在喪失其作為心靈表達的根本功能?
其次,金熙長的例子促使我們反思藝術成功標準的問題。在一個以市場價值、媒體曝光度為成功主要指標的藝術世界中,那些選擇遠離喧囂、堅持個人藝術追求的藝術家,他們的價值應該如何被認識和評價?
藝術史一再證明,那些在當時不被看好的藝術實踐,往往在后世被證明具有開創性意義。
最后,金熙長的隱士書風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思考藝術與社會關系的新視角。在今天,藝術是否還能保持其批判性和獨立性?金熙長通過自己的實踐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即使在最不利的環境中,藝術家依然可以通過堅持個人藝術信念來實現對主流邏輯的抵抗。
結語:孤燈不滅,照見本真
晚唐孟郊的“孤韻恥春俗”與當代金熙長“不求討好”的“山林氣”與“真陽氣”,共同勾勒出藝術抵抗的精神圖譜。其邏輯皆指向一種“退卻中的進擊”:孟郊退居詩壇邊緣卻重塑詩風,金熙長隱居山林卻通過字庫(如《方正字跡-金熙長標題體》)影響公共視覺空間。隱逸非逃避,而是以退為進的文化策略。
金熙長的選擇提示我們:書法的終極價值不在于視覺沖擊,而在于能否成為“心畫”,即一種將生命體驗轉化為筆墨語言的精神實踐。正如孟郊的寒夜孤燈最終照亮了晚唐詩壇的轉向,金熙長的隱士書風,或將為書壇開辟一條回歸本真、抵抗異化的可能路徑。
本期編輯/余沁慈
圖片提供/段心照
策劃設計/劉永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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