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千童鎮斑駁的石板路上,遠處傳來若隱若現的鑼鼓聲。晨霧未散,老街已擠滿扶老攜幼的人群,他們朝著東門方向挪動,像一群候鳥追逐著古老的記憶。今天,是農歷三月二十八,千童信子節——這場跨越兩千年的文化苦旅,又要在這方土地上續寫新的篇章。
一、信子節里藏著秦朝的月光
故事要從公元前210年說起。秦始皇站在瑯琊臺(今山東青島)的礁石上,望著徐福率領的三千童男童女船隊消失在海天交界處。這場浩浩蕩蕩的尋仙之旅,最終成了歷史上最悲壯的 “移民潮”—— 徐福船隊在日本九州登陸后,再也沒有返回中原。。
鹽山千童信子節的起源,便與這場東渡息息相關。據《史記》記載,徐福在鹽山筑千童城,招募童男童女及百工,從這里啟航。當孩子們的父母得知東渡者 “止王不歸” 的消息后,每逢農歷三月二十八日(傳說中的出海日),便自發聚集在千童鎮東門,登上高臺,面朝大海呼喚子女的名字。這一呼,就是兩千多年。
"不是說徐福成了日本的神嗎?咋還要招魂?"我曾在老茶館聽人嘀咕。非遺傳承人王大爺嘬著旱煙袋:"神不神的咱不管,但根在這兒呢。"他手指敲著開裂的桌沿,"當年那些孩子,有的可能都沒出過村口,硬被征去漂洋過海。你說當爹娘的,能不想?"
二、木頭舞臺上的生死芭蕾
見過信子的人,都說像看空中雜技。十二米高的木架上,童男童女或金雞獨立,或倒掛金鉤,演著《西游記》《天河配》。最絕的是1951年的"茶壺造型",童女單腳立在茶壺嘴上,底下童男端著壺身,晃悠悠走了三街六巷。抬架子的漢子們踩著鑼鼓點,三十六人步調如一,汗珠砸在青石板上,砸出千年回響。
"現在孩子金貴,哪舍得讓他們冒險?"扎信子的老張師傅嘆氣。他手底下正擺弄著改進版的"安全繩",粗麻繩里嵌著鋼絲。"可不用孩子,又總覺得缺了魂兒。"說話間,遠處傳來童聲清唱:"東渡的船兒何時歸?海上生明月,親人可相隨……"
三、中日文化密碼的鏡像對稱
有意思的是,日本佐賀金立山也有個"氏子節"。同樣是四月末,同樣是童男童女抬神像,同樣是面朝大海祭先祖。當地人說他們是徐福后裔,神廟里供著秦式銅鏡。鹽山千童祠的趙樸初題詩寫著:"至今兩岸留佳話",這"兩岸",怕是早超越了地理概念。
去年信子節,來了批日本客人。他們圍著《出海東渡》信子轉圈拍照,突然齊刷刷跪下磕頭。領隊的老人操著生硬的中文:"我們的根,在這里。"那一刻,信子架上的孩子突然懂了,他們舉著的不是道具,是活著的歷史。
四、非遺傳承的現代方程式
如今信子節五年一辦,每次都要搭四架信子,融合聲光電技術。但核心儀式雷打不動:童男童女必須父母雙全,工匠開工前要焚香凈手,祭祀隊伍必須從開化寺出發。王大爺說這是"古法不能丟",可他又悄悄告訴我,今年打算在信子架上裝LED燈,"晚上巡游更震撼"。
"傳承不是復制,是活態生長。"文化站的小李亮出手機,視頻里孩子們穿著漢服在信子上練瑜伽,"這叫'古風新韻',年輕人愛看!"旁邊繡娘正在童女裝上繡二維碼,掃一掃能聽東渡故事。傳統與現代,在木架上織出奇妙的經緯。
日頭西斜時,信子隊伍終于回到開化寺。童男童女們被抱下來,小臉蛋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驚人。他們或許不懂何為"國家級非遺",但知道今天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就像兩千年前的祖先,用思念搭建天梯,讓文化基因在血脈里代代相傳。
走出寺門,老街的燈籠次第亮起。我忽然明白,信子節不是博物館里的標本,而是流淌在鹽山人血液里的文化基因。只要還有人仰望那片海,還有孩子愿意站上信子架,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就永遠不會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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