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0日,第六十八屆聯合國大會決定將每年3月3日設立為“世界野生動植物日”。今年的全球主題是“野生動植物保護投融資:投資于人類與地球”,我國的主題是“加大物種保護投入力度 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北京大學教授呂植過去30多年在自然保護領域,特別是在大熊貓保護方面有非常豐富的實踐經驗。她將自己的研究案例和觀察編著成這本《人與自然的共生之道》,帶領讀者了解保護環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以及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能做什么。
本文經出版方授權刊發,摘編自《探知無界·人與自然的共生之道》。
原文作者 | 呂植
《探知無界·人與自然的共生之道》,呂植 編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25年3月。
我給大家講一個關于“熊貓蜂蜜”的故事。仍然是在四川省平武縣,在幾個保護區之間有一個村子叫關壩村,這里的老百姓祖祖輩輩靠山吃山。他們主要的生活來源就是到山上打點獵物或伐些木頭,天然林停伐以后,他們的生活就變得很困難。雖然有些人也靠養些羊等賺點錢,但是他們村附近是平武縣縣城的一個水源地,養羊會污染水源。
怎么辦呢?我們跟當地老百姓一起商量,決定開始嘗試蜂蜜這個產品。蜂蜜聽起來是一個幾乎完美的產品,因為產蜜的蜜蜂同時是傳花授粉的昆蟲,很多植物靠昆蟲來傳粉,蜜蜂是可以傳粉的昆蟲之一。關壩村的村民選擇養的蜜蜂是中華蜜蜂,就是我國的本土蜜蜂。我們平時在超市里買的蜂蜜一般是由意大利蜂產的,意大利蜂大概是一兩百年前被引進到我國的。這種蜜蜂被引入后對我國的本土蜜蜂有一定的侵略性(這被稱為“生物入侵”),因為它們個頭大又比較兇狠,它們所到之處,當地的土蜂就會退卻。再加上農藥、化肥等的影響,中華蜜蜂后來就都退縮到深山里面了。關壩這些地方是有本土的中華蜜蜂的,所以養中華蜜蜂相當于回放到大自然中更多中華蜜蜂的“種子”。中華蜜蜂產的是百花蜜,也就是說大熊貓棲息地里面的野生植物是蜜蜂的蜜源,因此這也促進了大熊貓棲息地的生物多樣性的良性發展。好的森林會有好的蜜源,好的蜜源才會生產出好的蜂蜜。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蜂蜜能不能掙錢了。我們成立了一個公司來幫助當地的老百姓賣蜂蜜,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協助村民成立了一個養蜂合作社。除了我們幫村民賣蜂蜜以外,村民自己也會尋找蜂蜜市場和銷路。養蜂其實是當地老百姓以前就做過的事情,但是因為市場不好,賣不了多少錢,比如,一斤裝的一瓶蜂蜜以前只能賣5塊錢,這點錢連村民坐車到城里去一趟的車費都不夠,所以后來村民養蜂割蜜一般就是自己吃,很少拿到市場去賣。有了養蜂合作社后,這個村子就算有了一個養蜂的產業,雖然后來他們的蜂蜜可能賣得也不是很好,但是與之前相比,價格大大地提升了,一部分人從中獲得了收入。
我國大熊貓野外種群總量增至近1900只。(謝建國 攝)
“熊貓蜂蜜”這件事情不僅使村民有了一個小小的產業,而且生態友好的事情被外界知道后村民獲得了更多的支持,包括政府的支持、企業的支持、非政府組織的支持。在這樣的鼓勵下,一群當地的年輕人就回鄉了。有了年輕人,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做蜂蜜這個產業一開始就是想尋找一個生態友好的生計,但是沒想到一步一步演化出了一個更精彩的故事。不少年輕人回鄉以后,覺得養蜜蜂這事對生活有好處,因為既可以產生收益,又對保護生態有利,因為讓家鄉更美也是他們的愿望,于是他們決定把村子周邊的森林,即他們的村有林變成一個保護小區,也就是說他們要自發地成立一個保護小區。當地政府知道以后,認為他們這個做法很好,并且提出他們可以將他們村子后面的一大片國有林一起保護起來。保護森林、保護國有林一般是有經費的,于是這個村子就得到了一筆政府劃撥的保護森林的經費,這個經費甚至比他們賣蜂蜜的錢還要多。他們成立的保護小區就叫“關壩流域保護小區”,由村民自己來管理。
這可能是我國由村民自己決定做保護,并且成立保護小區的比較早的幾個例子之一。成立了保護小區以后,大家發現大熊貓和其他動物都開始多起來了。于是大家就想再做點別的事情,于是討論時,就有人提出可以憑借好的森林、好的水,以及能夠看到動物等有利條件來搞生態旅游,把家鄉打造成一個自然教育、自然體驗的基地。當時正好趕上國家出臺了扶貧和鄉村振興政策,于是這個想法成了生態扶貧的一個典范。接著國家投資在這個村子里面建了一些可以住宿的地方,為之后做生態旅游和自然體驗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這個村子就一步一步從一瓶蜂蜜開始,逐漸變成一個其他村子都非常羨慕的靠生態友好產業來支持生活的村子。
當然農業仍然是一個基礎。除此以外,他們又覺得養魚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曾經村子附近的河里面有很多珍稀的本地的魚,但是由于下毒和捕撈,后來沒有了。于是他們又從其他村子把魚苗引回來。因為一斤魚可以賣到八九百塊錢,所以養魚可能會帶來不少收益。但是因為怕別人來偷,每天晚上村民都要去巡護。不過經過這些年的巡護以后,他們反倒有點舍不得撈了。前面我們說到生物多樣性提高以后,人們生活中的選擇機會就會變多。我想他們現在就有了更多的選擇。在關壩村,最早回鄉的一名青年叫李芯銳,他回鄉之前在城里當廚師。我問他:“在城里當廚師掙錢多還是回鄉后掙錢多?”他說:“當然是在城里做廚師掙錢多了。”我接著問他:“你覺得回鄉劃算嗎?”他想了想說:“二者還是不一樣的,當廚師是在給別人打工,很多事情是沒有自主權的,現在是在給家鄉做事情,給自己做事情,而且能陪伴家人,這個感受是有個人尊嚴的。”
這個例子對我的啟示是,錢可能只是人們追求的一方面,人們更看重的、對人們更有吸引力的實際上是一個良好的生活狀態。哪怕是貧困地區的人們,其精神上的需求并不比金錢少。所以在我們考慮怎么幫助貧困地區,怎么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時候,精神的需求、尊嚴的需求也是非常重要的考慮因素。這樣的例子讓我試圖想要回答最早的那個問題,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能不能成為現實?從關壩村的例子我們看到了這種可能性,這對我是一個非常大的啟發,讓我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有了更大的信心。
本文經出版社授權刊發。作者:呂植;摘編:荷花;編輯:王菡;導語校對:楊利。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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