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這句歌詞中描繪的“野百合”，實則是一種獨特的早春花卉：豬牙花（Erythronium japonicum），為百合科（Liliaceae）豬牙花屬（Erythronium）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我國豬牙花屬僅有兩個種：其一是豬牙花，分布在東北的長白山區，主要生長在濕潤的林下；其二是新疆豬牙花，分布在西北的阿爾泰山脈，常見于森林灌叢下和亞高山草地。

在殘雪未消的早春時節，我們團隊（中國科學院沈陽應用生態研究所樹木園，簡稱沈陽樹木園）踏入莽莽的長白山森林，此次探尋的目標，正是長白山林間那獨特的“野百合”——豬牙花，接下來就為大家揭開它的神秘面紗，細細講述它的故事。

走進長白山，奔赴“野百合”的紫紅色王國

早春，寒意料峭，多數百合科植物還在沉睡。

滿地枯葉間，一片紫紅花朵格外醒目，組成盛大的紫紅色“王國”。俯身細看，六枚尖尖的花瓣正以“狂野”的姿態向上翻卷，在春風中翩然舞動。成片盛放的豬牙花宛如林下穿著芭蕾舞裙的紫色精靈一般，呈現出明媚的生命力。

早春林下紫紅色的豬牙花“花海”

（圖片來源：沈陽樹木園 張粵）

名俗花卻雅：解碼命名密碼

豬牙花單朵生于莖頂，在寬大葉片的托舉中整體呈下垂姿態，常態有六枚花被片，最初含蓄收攏，待到綻放之時便強烈反卷朝上，露出內側點綴的精致斑紋。

“豬牙”一名看似接地氣，卻生動形象地描繪了其獨特的形態特征，一般有兩種解釋：一是豬牙花的花被片（萼片和花瓣的合稱）呈披針形，彎曲弧度酷似野豬的獠牙；二是它深埋地下的鱗莖潔白、彎曲且尖長，如野豬的尖牙一般。有趣的是，豬牙花的英文名字是Dogtooth Violet，直譯為“紫羅蘭色的狗牙花”，也許是因為我國早已有了叫“狗牙花”的夾竹桃科植物，便為其冠以“豬牙花”的名稱。

酷似野豬獠牙的豬牙花的花被片（上）與鱗莖（下）

（圖片來源：沈陽樹木園 張粵）

生存策略：在光資源爭奪戰中運籌帷幄

在長白山森林中，豬牙花掌握著精準的物候密碼。

待樹木成蔭，林下的光照就會大大減少。因此，豬牙花會在前一年冬天就啟動“早春突圍計劃”——深埋地下的鱗莖儲備充足的養分，花芽和葉芽完成分化，這確保了它在早春及時蘇醒。通過運用這種“未雨綢繆”的策略，豬牙花搶占了地表光線充足的“窗口期”，使其能夠順利完成開花、結果的生命周期。

更令人驚嘆的是，豬牙花還擁有溫度調控機制：當氣溫升至28℃時，地上部分立即啟動枯萎程序，將養分輸送進鱗莖中，為下一年的綻放積蓄能量。這種精準的“錯峰生存”智慧，使其在森林光資源爭奪中始終快人一步。

搶占“窗口期”的豬牙花

（圖片來源：沈陽樹木園 黃彥青）

與動物協奏：傳粉與播種的跨界合作

豬牙花的生存智慧不僅體現在“資源爭奪戰”中，還在于打造精妙的動物協作網絡。

豬牙花獨具特色的花被片不僅是“精靈舞裙”，更是為自己量身定制的傳粉“邀請函”。花被片內側基部近三齒狀的紫黑色斑紋被稱為“蜜導”，就像一個個箭頭，能夠引導傳粉昆蟲精準著陸，與機場跑道燈的作用類似。在色彩尚且單一的山林中，綻放的紫紅色豬牙花自然成為了傳粉昆蟲們的重點關注對象，在昆蟲們的幫助下，豬牙花得以順利成功繁衍。

花被片上的“蜜導”

（圖片來源：沈陽樹木園 王語桐）

種子的傳播，上演著更精彩的劇本。豬牙花種子一端附著有手柄形狀、呈白色或淡黃色的油質體，能夠釋放出類脂肪酸氣味，林中的螞蟻對這種氣味信號毫無抵抗力，在油脂香氣的誘惑下將種子搬運回蟻巢。油脂體就像是豬牙花支付的“運輸費”，據觀察，螞蟻吃掉這一部分，種子則被棄置在螞蟻的“站”。疏松、潮濕且透氣的環境輔以螞蟻代謝留下的天然氮肥，恰巧為種子的萌發創造了理想條件。研究顯示，在螞蟻數量充足的森林，植物種子能搭乘“螞蟻順風車”進行擴散，其速度是風力傳播的10倍以上。

垃圾

螞蟻正在搬運豬牙花的種子（上）豬牙花的種子和上面的油脂體（下）

（圖片來源：灣溝林業局 于永波）

豬牙花家族：身處異地的區別與默契

雖屬同一家族，但豬牙花和新疆豬牙花為適應東北和西北不同的生存環境，演繹了一場同源異化的進化故事。

它們的個頭略有不同，豬牙花植株高25-30厘米，深扎地下的鱗莖有助于抵御東北冬季的嚴寒；而新疆豬牙花植株高16-20厘米，稍顯矮小的特征有利于其在西北多風的環境中生存。它們的花被片也有所不同，豬牙花的花被片通常整片呈現紫紅色，新疆豬牙花的花被片則是雙色漸變，從外至內由紫色向白色過渡，精準適配當地傳粉昆蟲的色覺偏好。雖分處不同的生存環境，兩種豬牙花卻各自寫下了多維適應的最優解。

豬牙花（上）新疆豬牙花（下）

（圖片來源：沈陽樹木園 張粵（上） 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 曹秋梅（下））

恒久的命題：共同守護“植物寶庫”

盡管掌握諸多生存智慧，豬牙花仍面臨嚴峻的生存挑戰。整體而言，該種群在自然與人為兩重因素的影響下漸趨衰退：森林破碎化、生態環境退化導致豬牙花傳粉網絡斷裂，植株盜挖直接摧毀其基因庫......如今，豬牙花已經被劃為《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IUCN）中的易危物種（VU），被《吉林省省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列為三級保護植物。

當我們凝視這倔強的紫色精靈，看到的不僅是生命的絢爛，更是生態系統精密運轉的縮影。守護這份限定版的春日浪漫，需要我們理解：每一朵野花的綻放，都是一個物種的無字宣言。守護這份地域限定的花海驚喜，才能讓“野百合”的春天永駐人間！

四時流轉，環境各異，除長白山林早春的豬牙花之外，體量龐大的“綠色寶庫”中還有更多的植株亟待守護。在未來，沈陽樹木園將繼續關注東北地區特色資源植物，為實現溫帶與寒溫帶瀕危植物和戰略植物資源全保育、建設美麗的沈陽國家植物園而持續努力。

參考文獻：

[1]曹長清等. 中國豬牙花屬研究現狀和世界豬牙花分布概況.

[2]鐘鑫. 豬牙花冰雪后的粉色花海.

[3]趙連偉等. 早春開花植物 長白山春姑娘.

[4]陳鳳華. 萬物有靈 | 花似豬牙賽西施——豬牙花.

出品：科普中國

作者：王語桐 李巖 黃彥青 于景華（中國科學院沈陽應用生態研究所樹木園）

監制：中國科普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