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郁煥崇不知道是誰要謀殺他,但謀殺案的作案動機,通常不外乎就是仇殺、情殺、財殺,那郁煥崇是否有仇家、情敵或者值得別人謀取其財的價值呢,專案組就此展開調查,尤其郁煥崇從事私家偵探的工作,有仇家并不令人意外。
專案組查閱了從舊警局接管的原滬上法租界、公共租界的檔案,里面有對郁煥崇供職期間巡捕房刑事部偵破的刑案概要,其中郁煥崇曾親自參與協辦過三起當時轟動滬上的刑事大案的偵查,可關鍵的是,他對破案并無貢獻,所以巡捕房通報嘉獎名單中沒有他的名字,但苦主或者苦主家屬自行掏錢給予感謝的名單中有他,郁煥崇實際上奉命主辦過基本上全是失竊、毆斗、詐騙一類案件,被他抓捕的案犯都是小混混、所以這些小混混不可能為此而對郁煥崇產生報復,即便報復也缺乏報復能力。所以,可以排除郁煥崇在刑事部做捕探時結下仇家而此刻遭到報復的可能。
至于說郁煥崇他干私家偵探事務所,情況比較復雜,郁煥崇作為持股最多因而執掌大權的私家偵探事務所對內部管理甚嚴,全所八名私家偵探多年來辦理過什么案件以及當事人的姓名地址、事由、費用收支、分配情況等都記錄得清清楚楚。通過查訪也沒有發現郁煥崇得罪過什么人,更談不上什么成仇家。
于是專案組又開始對郁煥崇在“情”和“財”兩個方面進行調查,可經過對郁煥崇同事,朋友和鄰居等人作了了解后得知,所有的人都對說郁煥崇的印象不錯,而且行事低調,出手大方,對錢財并不在乎,沒聽說過他為錢財跟人慪氣爭吵過。
專案組因此排除郁煥崇因仇、情、財而引發此次被作為謀殺對象的可能。那么還有什么可以成為郁煥崇被作為謀殺對象的因素呢?此時,孫燕生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建議——把郁煥崇請來一起分析。若讓郁煥崇來參加案情分析,他從當事人和偵查者的雙重角度來談如何偵查這個案件還是有益處的,再說他還是偵探。
郁煥崇被請來之后,對專案組提及,他剛從黃浦江里死里逃生爬上岸后,腦子還算清醒,對自己的這次遭遇的原因他也想不出,但他卻發現了殺手留下了兩個破綻:
一是他在飯店和熊隱之、彭先生共進晚餐離開后,在門口叫三輪車時,出于長期從事特殊職業形成的習慣,他牢牢地記住了那組五位數的車牌號:00854。
二是他從黃浦江里爬上岸在菜地里用竹片捅開手銬后,帶走了那副手銬。
在郁煥崇看來,這兩點就是追查殺手的線索,這一提議讓專案組大為贊賞,于是,警方當即決定循著這兩條線索進行調查。次日清晨,專案組除孫燕生向政保領導匯報相關案情并請示是否可以通過組織關系對香港那兩封匿名檢舉電報的情況進行暗查外,其余六人隨即分頭進行調查。
吳萬清和小邢、小曹負責調查三輪車,因為有該車輛的牌照號碼,所以查得還算順利,經查該車屬于居住在虹口區衡水路78號的郭阿桂所有,他本人就是營運三輪車的車夫。于是三人前往虹口派出所了解郭阿桂的信息資料。
派出所向三人說了說郭阿桂的情況:郭阿桂,四十五歲,蘇北鹽城人,早年以行乞為生。之后,從車行租了黃包車當起了車夫。此人生性狡猾,后來加入了青幫,做了黃金榮的徒孫。黃金榮見他會來事,于是就讓他暫停拉車,把他編入地痞流氓分子為主組成的“上海市民義勇團”。因頗有“功勞”,他獲得了一輛黃包車的獎勵,自此,他就拉起了屬于自己的黃包車。后來,他賣掉黃包車,又買下了一輛三輪車。
郭阿桂一貫低調,不管做了什么都習慣于不事張揚。他完全可以不必靠拉黃包車和三輪車度日,可是,他每次都主動放棄。時間一長,青幫師父和師兄弟也就不再提供提攜機會了。殊不知,正是由于這份低調和識相,郭阿桂留給外界的印象就是一個老實的車夫,直到8月下旬,公安局收到榆林分局轉來的一份在押人犯揭發的材料后,才知道他是一個疑似歷史反革命分子,市局擬在最近組織全市統一抓捕行動,可將郭阿桂在抓捕的名單之中,就在這個時候,專案組來調查他了。
于是當天郭阿桂就其他被拘捕,直接押解江寧分局。吳萬清見到郭阿桂后,直接開始審訊:“9月2日你在干什么?”
郭阿桂表現得一臉無辜,稱那天他在大通路朋友齊真章家里喝酒,游戲,在場的除了齊真章,還有另外兩個朋友老趙、老陸。吃完飯我回家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吳萬清道:“你多年來一向自食其力,勤勞節儉,一年到頭都不肯休息一天,最近哪來的閑空兒?。俊?/strong>
郭阿桂說:“那天是因為我的三輪車失竊了,是在新成區大通路下客時因送一位腿腳不便的老年乘客進弄堂內的家里那么幾分鐘時間里被人騎走的。我當時就向新成分局報案了,因為閑著沒事,正好遇到老齊,就去他家吃飯了。直到到第三天傍晚,派出所才通知我說我的三輪車已經找到了,讓我第二天上午十點帶上購車發票、軟牌照去新成分局領回。第二天,我去新成分局領到了三輪車,民警同志告訴我是車子是昨天上午在新閘路溜冰場門前被群眾發現后打電話報告分局的,但誰偷的沒有差出來。”
像吳萬清這樣的資深警察來說,他覺得郭阿桂越是這樣說,就證明他是三輪車提供給殺手的涉案分子之一。但因為沒有證據,于是先把郭阿桂晾暫時拘押,又叫上小邢和小曹,按照郭阿桂所供稱的那些跟三輪車“失竊”及隨后發生的情況去調查。
警方調查第一個情節即所謂“載客至大通路把腿腳不便的老年乘客攙扶下車送進弄堂內的家里”時,就發現了破綻:這條弄堂既狹窄又短淺,而且只有一個進出口,刑警逐戶走訪,反復詢問,整條弄堂既無腿腳不便的老人,那天也沒有男女老少乘坐過三輪車和黃包車。
警方接著又去走訪了齊真章、老趙和老陸,據齊真章說,早在那天之前兩天,郭阿桂就約他和老趙、老陸在后天去他家吃飯,而實際上早已不跟他來往了。不過郭阿桂的手里捏著他們的把柄,他們都是“上海市民義勇團”當中一個小組的,郭阿桂因是組長。大家都是道上的,都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現在這三人是合伙開了一家五金小作坊自食其力。那天四人喝酒聊天時也就是閑聊,所以現在警察登門了解情況,只有如實而言。
通常說來,郭阿桂面對著這種確鑿的證據,只有乖乖招供的份兒了??墒牵⒐鹪俅蚊鎸絾栐儠r候。他不再吭聲。但郭阿桂回到監房后,咬牙切齒地把一個叫作“關崽子”的十八代祖宗一一罵了個遍。
后來直到“關崽子”被捕后供出了他向郭阿桂借三輪車作為作案工具的事實,警方才明白郭阿桂遷怒于他人的原因,“關崽子”向郭阿桂高價借三輪車時,只說“晚上要去搞點兒東西”,那就是盜竊案了,因為貪圖蠅頭小利,所以這才點的頭。因此,當郭阿桂被訊問時聽說三輪車涉及謀殺案,便開始惡毒咒罵“關崽子”了。
這個時候,姜少雄、孔大虎、尹春白三人開始調查郁煥崇死里逃生后留下的物證手銬的來源出處。
這副手銬一看便知是進口貨,郁煥崇說,這是三十年代法國捕房向德國購買的手銬。這批手銬有一個特點就是這批手銬是有鋼印編號的,就像手槍一樣。這次死里逃生留下的那副手銬,式樣與當年他所看到的一致,不過沒有鋼印。仔細查看,鋼印是被磨掉了。
警方當即去上海市公安局嵩山分局。他們查看了分局刑警隊警員使用的手銬,有幾種式樣,但并無一種跟他們帶去的那副相同。他們找了三位當初是該捕房的華人巡捕現為留用警察的老探員,給他們看了帶去的那副手銬,確認式樣與當初那批手銬一致。
于是警方又去巡調查捕房的物資檔案。檔案顯示,這批手銬總共三千副,這些手銬運抵上海后,由公董局警務處分發至法租界六個巡捕房以及直屬警務處的特別隊、政治處、刑事處、法警科一千二百副,其余一千八百副存于軍械庫,兩年后調撥越南西貢市警察局。那一千二百副手銬,因德國標準與東方人的手腕相配顯大,所以各單位在使用中對此不滿意,半年后便全部封存。
日軍占領上海后,核對物資賬目還有一千副,另外二百副據記載己由警務處總監法伯爾簽批準予贈送“中華民國蘇浙行動委員會”,接收人是該委員會常務委員杜月笙??箲饎倮?,那一千副手銬被國民黨政權接收,還是沒被使用。上海解放后,這一千副手銬已被我方接管。于是警方又前往市局庫房,翻箱倒柜找出了那批德國手銬,一點數,一千副一副沒少,上面的鋼印號碼赫然在目,跟拷住郁煥崇那副一模一樣。
這就是說,殺手用來作案的那副手銬就是德國購進的那批貨中的一副,但那應該是杜月笙從公董局警務處免費獲取的那二百副中的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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