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讀蘇軾詩到《次韻段縫見贈》一首:
季子東周負郭田,須知力穡是家傳。
細思種薤五十本,大勝取禾三百廛。
若得與君連北巷,故應終老忘西川。
短衣匹馬非吾事,只擬關門不問天。
此詩首頷兩聯以戰國蘇秦與漢朝龔遂的典故,告訴老段,與其追逐功名、當官食祿,不如退隱山林,做個農民。頸聯當是對段縫相約做鄰居的回應,說如果能跟你住在同一個地方,那我真是“樂不思蜀”了。尾聯則講,打仗建功立業的事我就不想了,還是做個普通人吧。
不得不承認且羨慕嫉妒,我們蘇大人真是受人歡迎啊。剛考上進士時,蔣之奇就約他到宜興買屋終老,之后人生路上,好多人希望能跟他住在一起,這里段縫也不例外——值得一說的是,段縫此時在金陵與王安石相往來,而蘇軾跟老王,也談論過卜鄰而居的事呢。
或許,也正因如此,蘇軾此詩,總讓人有似曾相識之感,新意不足。但,有個叫嚴有異的宋人卻標新立異,譏諷蘇軾說:
《前漢書龔遂傳》有令民種一百本薤、五十本蔥之說。坡詩《和段縫》詩云:“細思種薤五十本,大勝取禾三百廛”,則誤以一百本為五十本矣。
他覺得,蘇軾犯了薤冠蔥戴的錯誤,把兩者數字用錯了。
宋人洪邁讀到這評論,差點笑岔了氣,反駁說:
坡詩所謂抉云漢,分天章,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若用蔥為薤,用校尉為中郎,用扁鵲為倉公,用余慶為懷謹,不失為名語,于理何害?公豈一一如學究書生,案圖索駿,規行矩步者哉?
看到此話,不由得想起王安石說過:
禮豈為我輩而設呢?
連禮都可以不遵守,書中一句話,硬要用得原原本本,這真是太為難蘇軾這種才思天馬行空的大才子了。
又想起,畢業之后,往深圳打工,進了一個廠,行政主管也頗喜歡文學,于是將我大學畢業時寫的一首詩給他看,當中一句為:
氣盛年輕曾有怨,天長日久已無梁。
他笑我,只有年輕氣盛這個詞,哪有什么氣盛年輕啊?你這不亂寫嗎?
沒想到,十幾年后的一個中午,我竟又因蘇詩而想起這件事。
我們常說,人要多讀書,但不能死讀書,讀死書。不能成了書包公,書呆子,變成迂腐之人?!白佑谑侨湛迍t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卻往吊喪”的程頤,是跟蘇東坡搞不到一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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