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過節，回來更新。感謝各位親朋的不離不棄。

關于38軍在白馬山的失利，很多人都簡單歸因于谷中蛟叛變，泄露了作戰計劃。

進一步的推論鏈大致是，我軍習慣于在戰前搞軍事民主，把作戰計劃下發到連隊，讓大家一起討論計劃怎么樣。作為連隊文化教員的谷中蛟，完整地掌握了38軍作戰計劃，進而使我軍在韓軍面前完全透明。

這其中有一些誤解。

本號之前寫過38軍自身原因導致失利，大家可前往一觀。

本文更多從韓軍和美軍角度解讀一下，谷中蛟叛變供出的情報，到底對這場戰斗有多大影響。

一、主要經過

1952年10月6日，志愿軍以38軍為主力，發動了對白馬山（394.8高地）的戰術攻擊，與韓軍第9師展開激戰。

我們首先應注意到一個非常有標志意義的數字——這也是閱讀和分析戰史應有的基本嗅覺，學會在枯燥的數字中，發現異于常理的背后規律。

38軍作為我軍一等一的王牌軍、萬歲軍，以5個多團的強大兵力相繼投入戰斗，攻擊不克，自身反受較大傷亡，共傷亡6871人，其中陣亡者多達2802人，負傷4069人。陣亡比例較高，竟達40.7%。

作為對比，我們看一條39軍117師在1952年6月，190.8高地反擊作戰中陣亡率數字。（數據出自《抗美援朝戰爭后勤經驗總結資料選編》之八：衛生類）

該師總傷亡1995人，其中負傷1004人，陣亡628人，總陣亡率約31.48%。各團的陣亡率依次為，349團32.86%，350團36.98%，351團22.38%，炮團及師直陣亡率18.75%。這是比較正常的傷亡比例。

38軍陣亡比例明顯偏高。這意味著什么呢？我們做如下推斷：

1.是否我軍戰術組織潦草，造成很多無謂陣亡？比如攻擊路線過于直接或暴露，與敵之彈幕基本重合。又比如兵力集結地、出發線被敵偵知，遭到大面積集火殺傷。

2.是否敵軍炮火打擊方向比較明確，直接選擇我兵力部署地、進攻機動路線等進行殺傷。

3.是否交戰地點無工事或天然障礙依托，指戰員們無處躲藏，占領敵陣地后反被敵空炮火力殺傷。

4.是否發生較大天災。比如長津湖之戰中的極寒天氣。

等等。

這幾條原因不一定全面，第4條沒有發生。第1條也不大像，38軍的戰術水平全軍頂流，無人可比。

基本就是第2條、第3條導致。

帶著問題再去審視谷中蛟叛變供出的情報，才能估計其破壞力。

不過有意思的是，谷中蛟供詞原文，和韓軍根據其供詞推斷出的戰情并不一致。我們對比著看一看。

二、供詞之背后

谷中蛟供詞比較長，翻譯后的中文版約5000多字。今日推文的第二條即是其原文，請感興趣的朋友移步一閱。

內容比較雜，講了很多38軍114師各團的情況，主要負責人，物資供應情況，戰前進攻演練情況等等。

谷中蛟轉述了340團3營營長宣布的即將進攻394.8高地的作戰任務，預計4小時解決戰斗，并鞏固該陣地。此后將以白馬山高地為支點，控制鐵原方向。

這部分內容大概基本取自營長的命令，沒有什么錯誤。

但谷中蛟在末尾供出的一段來自于340團“政治指導員”（韓軍翻譯有誤，應為團政委）的講話，內容如下：

“第38軍將被當成一支實驗性質的部隊以便在戰斗中吸取教訓，此次在10月5日攻擊395高地的行動將做為未來其他行動的指標。第38軍過去對攻擊像395高地這種聯軍的營級陣地沒有什么經驗，因此，要告訴士兵們在這次任務中盡量學習。這次行動得到的經驗將在未來行動中應用來對付聯軍各團及各師。許多在朝鮮的其他部隊也正全力支持此次行動，任務的成功將會鼓舞在朝鮮的所有部隊。”

這明顯是一種嚴重的誤讀。秋季反擊作戰，我軍對韓軍、美軍據守的60個目標進行了77次反擊作戰，目的都非常明確，就是殺傷敵有生力量，或者在有可能的情況下多占一些陣地，為談判爭取主動權。

當然，這段話的確是原話，谷中蛟頂多有所夸大，而不敢胡編亂造，否則一旦韓軍拿來和其他戰俘供詞對照，谷不免有殺身之禍。

出現這種情況，極可能是谷中蛟斷章取義（受限于他的認知水平，他只是一個副排級的低級干部），從團政委長長的講話中記住一段不完整的表達，尤其是對作戰意圖的表達，自己首先產生了誤讀，進而在供述志愿軍情況時有選擇性地回憶出自己誤讀的信息。

好了，結合這個點，我們討論一下文首所說，我軍的軍事民主，究竟在基層會不會公開絕密的作戰計劃。

軍事民主和保密是并行不悖的，核心的作戰計劃，不到臨近作戰絕不會輕易泄露。有時志司往下發作戰計劃時，對于需要嚴格保守的計劃，會要求各級干部閱后即焚，不得保留紙質文件，以防大意丟失被敵探知。在保守作戰核心秘密方面，不能寄希望于個人道德品質和氣節，而要以最低標準來做準備，要預設任何一人被敵人俘虜后都會供出軍事秘密。

軍事民主應用的場合，要么是戰后總結經驗，要么是遇到難題發動大家一起想辦法。38軍在戰前練習敵陣地前潛伏，發明的用蛙叫檢驗偽裝效果（人潛伏而蛙停叫即為暴露，蛙不叫為不暴露），就是實行軍事民主討論怎么打時，由340團1連1班班長王汝民提出的。

谷中蛟知道的只是大概進攻方向和時間節點，至于何時打、怎么打、打哪條路線，他知道的并不多。

要命之處在于，他的看似誤讀的供述，卻給美軍韓軍提供了絕佳的情報原材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