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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尿急尿頻的毛病，就像滴水的水龍頭控制不住管道，我怕……” 耿父欲言又止，神色間透著一絲靦腆。

“這是老年人的常見病，沒什么大礙的。”耿局長輕聲寬慰著父親。

“剛裝修好的套房，我住不習慣。”耿父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

“裝修材料都是環保無毒的，您不用擔心這個。噢，您是說淋浴設備吧？！多用幾次，自然就適應了。”耿局長和聲細語地向老父親解釋道。

年關將至，耿局長把年逾古稀的父親從鄉下接到城里過年。

到了兒子家，耿局長帶著父親參觀主臥、次臥，又看了書房和陽臺，還專門領老父親到洗手間，詳細介紹上廁所、沖水的步驟，并且特意示范了好幾次。

老父親覺得馬桶新奇，按了一下沖水閥，緊接著又按了一下，說道：“一天得白白流走多少水費啊，這東西不積糞肥，還費水，不劃算。”

耿局長耐心引導，不厭其煩地講解城市和農村生活習慣的差異。

那時候，城區的每套房子一般只有一個公用洗手間和一個馬桶，全家人只能共用這一個馬桶。耿父每次上廁所小便時沒抬馬桶圈，尿滴常留在馬桶圈邊上。他每次用完廁所，耿局夫人就用開水清洗馬桶圈。一兩次還好，耿局夫人能夠理解，可隔三岔五都這樣清洗消毒，讓她疲憊不堪，心里難免有些不悅。

有一次，耿父回頭看到兒媳的舉動，小聲嘀咕：“我怎么這么沒記性呢！上廁所前我還暗自提醒自己，千萬別忘了先抬馬桶圈。”

又過了幾天，耿父上廁所時又忘了抬馬桶圈，看到馬桶圈邊上有尿滴，急忙用草紙擦掉，生怕被兒媳婦看見。可這舉動還是被兒媳婦發現了，雖然她什么也沒說，但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還有一天，耿局夫人早早端著一盆溫水守在門外，等耿父一離開洗手間，她就進去，像處理生化污染一樣仔細擦拭。耿父心里一緊，臉上露出了不悅之色。

除夕到了，耿父不知為何，突然堅持要回鄉下老家過年。問他原因，他小聲對兒子說：“咱們農村的廁所簡單自然，沒這么多講究，上完廁所也不用給糞坑邊潑水清洗。”

一向儒雅的耿局長洞察到原委，頓時火冒三丈，找到一把裝修用的錘子，沖進洗手間，對著馬桶蓋狠狠砸去，塑料片四處飛濺，就像他壓抑多年的孝心瞬間破碎。他嘴里還罵罵咧咧：“你是個禍害，你是污染源。我讓你消毒，我讓你清洗。”

耿局夫人第一次見到平日里沉穩的“局長”發這么大的火，粉底被淚水犁出溝壑，委屈地說：“這年還怎么過呀！”

耿父慌了神，趕忙說道：“我就不回老家啦！只要全家人能開開心心過年就好，我也一定記住小便前抬馬桶圈，小便后沖水了。”

耿局長意識到自己一時的過激行為，很快冷靜下來。他勸說夫人：“等以后經濟條件好了，換個大房子，每個臥室都配上獨立衛生間。”

二十年后，耿局長退休了，住進了豪華的房子，每個房間都配備了高檔的衛生潔具。耿局長站在新家的智能馬桶前，自動沖洗裝置突然啟動，漩渦中他看見那個佝僂著腰，用皸裂的手掌擦拭馬桶圈的影子——原來有些污漬，是高科技永遠沖不走的。此時的他滿心懊悔，不禁感嘆 “子欲養而親不待”！

作者簡介

朱江飛，浙江省臺州市作協會員，浙江省散文學會會員，有多篇散文和小小說獲全國征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