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我去看了 Coldplay 在首爾的演唱會尾場。
買票時,同事提醒說,你這個位置,到主舞臺可能要打車。
我心想沒關系。也沒有熱愛到必須要擠到舞臺邊上,體驗一次就行。
中學時倒有這樣的熱愛,那份喜歡到現在還有跡可循。比如,一些沿用至今的賬號密碼還是「ilovecoldplay」,有多好記,不得不告訴別人時,就有多羞恥。
圓夢現場
什么時候退熱的呢?大概是大學。發現這個樂隊居然熱門到不行。后來和一些歐美粉群聊時,會輕描淡寫地提起,Coldplay 的新歌好無聊,心里暗自衡量這句話能否把我在鄙視鏈上再抬一階。
一無所有的年齡,品味是唯一的精神資本。
不過,我們是不是都曾錯誤地,把喜歡過的偶像踩在腳下,當作成長的證明?
這次選擇來首爾,而不是距離廣州更近的香港,也是因為我隱隱覺得,到失去新鮮感的香港看他們的演唱會,不是件多讓人興奮的事。
既然如此,把演唱會作為理由,獨自去一個陌生的國家轉轉,或許更值得期待。
早上六點抵達的仁川機場,但直到坐上機場快線,我才模糊產生了身處韓國的實感。
對面坐著四位韓國阿姨,四五十歲左右,聊著天。我實在沒辦法不被她們吸引。只多看了一眼,腦中就自動安排好了角色:
最右邊戴眼鏡的阿姨,是聚餐時會主動給大家打大醬湯的溫厚型;綠色花絲巾的阿姨最臭美,吃完飯會第一時間補口紅;馬尾辮阿姨最嘴碎,性格最烈,和別桌起矛盾了她一定先站起來;而最后一位五官小巧的阿姨,心思細膩,對子女很好,被逼到一定程度會突然暴脾氣嚇到其他三人。
她們會盤腿在木地板上喝清酒、聊八卦、罵老公嗎?會不經意說出一些讓人想截圖的人生感悟嗎?
都是韓劇帶來的刻板印象,真對不起。
但旅游是不是就是這樣,驗證一些道聽途說的印象,又親自摧毀一些。
瀝青路,電線桿,水泥建筑,網上的首爾「縣城感」三件套。但實際走在路上,會發現那些散亂、低矮的建筑設計都各有風味,隨時會出現剛買完一杯咖啡,轉角發現另一家更別致的咖啡店而感到懊惱的情況。
道路干凈,沒有煙味,一些巷子狹窄但并不局促,尤其對剛從電雞之城趕來的我來說,簡直算得上寬敞了。
這是摧毀的部分。
其中一個被驗證的,是韓國年輕人人均黑白灰,以及韓男真的很執著于服帖燙(又名順產頭)。你甚至能在地鐵里玩消消樂:服帖燙一對,黑色外套牛仔褲皮鞋一對,衛衣運動褲一對。然后,車廂空了。
千篇一律是事實,但每個人有在用心拾掇自己,看上去舒服,也是事實。
在我逃進地鐵洗手間,接水讓自己亂翹的頭發不那么顯眼時,一個男生正在洗手臺前補唇膏。比起精致,更多帶來一種具有吸引力的得體。
那天,我買衣服的預算提升了好幾百,想來,也是出于某種暗暗的同儕壓力。
順便一提,那次進去的廁所隔間,馬桶蓋是合上的。我帶著不好的預感,屏氣掀開,卻沒有飄出任何異味,光潔異常。看小紅書,這種干凈不是個例。
能給人帶來如廁安心感的廁所,本該是發達國家的象征,卻也是偷拍現象頻發、讓全國一半人感到不安全的場所。
不知道這份割裂,算不算一種韓國特色。
在落地首爾前,我錯誤地期待過,會出現 Blake 到新加坡看 Taylor Swift 時那樣,全民 Coldplay 的景象。
結果當然沒有出現。沒聽到一家咖啡店放他們的歌,反而被 Kpop 充斥。想想也不奇怪,這里的文娛產業富足到忙著對外輸出,姿態并不低。
我這次來的原因之一,也是為了演唱會的暖場嘉賓 twice。
「上學的時候不喜歡 twice 無所謂,等你上班后就喜歡了。」上班第 7 年,我深以為然。
從地鐵走去公司,有一公里,能聽 5 首 twice 的歌。越靠近打卡范圍,腳步越沉重。耳機里,女孩們有彈性的歌聲一刻不停地抵抗著這份倦怠。
元氣真是一種奢侈品,哪怕是人造的,也格外誘人。更何況,元氣來到第 10 年,早就成為她們個人特質的一部分。
演唱會當天,傍晚氣溫降到 10 度左右。我在看臺冷得搓手,而她們穿著露出大片皮膚的舞臺服出場,表情沒有被冷風撼動分毫,聲音甚至比耳機里的更堅定,更有力量。
想贊美她們的職業精神,又隱約覺得,讓她們這樣出演的職業規則本身有問題。
情緒混雜,最后,只想感謝,并享受此刻的演出。
路過一家酒館在慶祝韓江獲獎
金愛爛的小說《過子午線》里,乘坐電車四處找工作的主人公,來首爾七年,仍有很多地方沒去過。
「不是因為首爾太大,而是因為我人生的幅寬太窄。」
想起這句話,我丈量自己的人生幅寬,也許來到了,能只身來到首爾,親眼看看那些打動和影響過我的事物的距離。
我在一個有風的晴天,去了梨花女子大學。
語言無法闡述這所被綠意覆蓋的學校到底有多美。不舍得走,坐在標志性教堂前的階梯上發呆,想著「姐姐來了」這句曾經振聾發聵的口號,看著兩個女生聊著天走下階梯,又一起尖叫著,沖下階梯下方的斜坡。比肆意的植物更有生命力。
也去了梨泰院,路過那條發生過踩踏事件的巷子,最后抵達韓劇《大都市愛情法》里兩位男主相遇的酒吧樓下。晚上十一點才營業,韓國人可以不睡覺但我不行。
但沒關系,想象著高瑛和圭浩此刻正走在熙攘的人潮中(反正韓男打扮都一樣),便已經滿足。
這些情感記憶牽連如此之深,以至于談起首爾,我沒辦法僅從旅游觀光的角度給出評價。它是一所特別的城市,為不同的人創造不同的感性瞬間。
而對我來說,顯然,這次演唱會旅行又多出一個嶄新的打動。
Coldplay 的第三首歌結束時,我和后座的韓國男生,同時嘶啞咳嗽起來。
看演唱會,這是我的聲帶報廢最快的一次。
盡管口口聲聲說著沒那么愛了,但來到現場,置身上萬人的歡呼與尖叫中,情緒仍會被調動,從而留下最不忍回聽的演唱會視頻。
事實上,我是后知后覺地才意識到,光憑粉絲的熱愛,是無法長時間維系高濃度的情緒氛圍的,還得益于 Coldplay 對演唱會的精心編排。(請原諒上面話里話外的班味)
閃爍發光的手環,把光點變成愛心的眼鏡,巨大的彩色海洋球,煙花,新的事物隨時出現,點燃氣氛,一刻也不會讓你分神。
一位保安被邀請上臺,主唱 Martin 為他戴上外星人頭套,下一秒,保安跳起機械舞來。被驚喜沖擊之余,也抽空發出「又被你設計到了」的冷哼。
連特邀嘉賓也是驚喜的一環。
所有人都沒有期待的情況下,Rosé 登場,身邊的韓國人爆發出淹沒一切的喊叫聲。我慌慌忙忙地點開手機錄制視頻,連愛心眼鏡也沒來得及戴上。
一遍兵荒馬亂的《APT》后,Martin 說,我們再來一遍。這一次,放下手機,舉起雙手。
是享受當下,還是記錄下來今后回味,這個永恒的演唱會難題,被充滿善意地全部滿足了。
我忍不住又一次落淚,為所體驗到的這份真誠和用心。也為在 28 歲,找到了新的喜歡 Coldplay 的理由。
整場演唱會里,我最喜歡的一處設計,是唱完《The Scientist》的最后一句「I'm going back to the start」后,Martin 彈唱這首歌的視頻被加速倒放,原本的旋律變成了一種嗚咽般的囈語。
仿佛時間真的回溯。仿佛真的可以回到最初,回到中學躲在被子里用 MP4 看《yellow》MV 的夜晚。
直到整首歌倒放完畢,《Viva La Vida》前奏的琴聲重重響起。
我已經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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