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劉六七

審校 | 河邊的卡西莫多

當一道閃電劈中大樹會發生什么？

幸運的話，大樹將完好無損；有時，閃電會引燃森林中的枯葉，導致樹木葬身火海；更糟糕的情況下，大樹會當場死亡。

閃電的電壓通常在100萬~1億伏特間，能夠產生超過2萬攝氏度的高溫。當閃電擊中樹木時，樹木內部的液體瞬間變為蒸汽，蒸汽膨脹產生的內壓進而讓大樹爆炸或者失去相當一部分組織。

一棵被閃電擊中后發生爆炸的樹（圖片來源：Wikipedia by Cgoodwin）

偶爾，閃電還會進入地下，破壞樹木的根系，削弱樹木新陳代謝和抵抗病蟲害的能力。這就是為什么有些大樹被雷劈后看似毫發無傷，但過了幾個月后猶如染上急癥，突然死亡。

更可怕的是，閃電還會沿著空氣間隙或者相互搭著的樹葉傳導到周邊樹木，造成大規模傷害。所以，假如我們是一棵積極健康的樹，那么大概率不希望自己或者身邊的鄰居遭遇雷擊。

一棵大樹被閃電擊中的瞬間（圖片來源：網絡）

但在巴拿馬的巴羅科羅拉多島上，科學家發現一些樹木不太對勁。在被閃電擊中后，它們不僅看起來沒有大礙，甚至還更茁壯了。為了弄清是否真的有樹受益于雷擊，美國卡里生態系統研究所的森林生態學家埃文·戈拉（Evan Gora）決定展開實地調查。

調查的前提是先找到被雷擊中的樹。

起初，戈拉的方法很原始：大規模地爬樹。這個方法的最大問題是效率低和費人。有時，研究人員好不容易爬上一棵十來米高的大樹，卻發現被擊中的其實是旁邊那棵，于是只能重爬一遍。

巴羅科羅拉多島（Barro Colorado Island）位于巴拿馬運河航道上，島上坐落著史密森熱帶研究院，是研究熱帶植被的絕佳場所（圖片來源：Christian Ziegler）

后來，研究人員在島上安裝了相機和電磁傳感器。這樣一來，當有雷擊發生時，科學家就可以把閃電落下的位置定位在30米的范圍內，然后再用無人機進行進一步觀察，大大增加了效率。

2014~2019年，戈拉共捕捉到94場雷擊。每次有樹木被擊中后，他就和同事們前往現場記錄情況，然后再在數月或數年后重返這里更新一下進展。

94場雷擊總共波及85個樹木品種，其中只有7種存活了下來。這7種樹木中，僅有1種在被擊中后毫發無傷并且變得更加健碩，它就是香豆樹（Dipteryx oleifera）——作為對比，其他遭遇雷擊的樹立刻失去了約40%的枝條和葉片，兩年內死亡率高達64%。

與其他樹相比，香豆樹十分高聳，可以達到55米高，原生于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巴拿馬、哥倫比亞等國（圖片來源：卡里生態系統研究所）

香豆樹越挨劈越茁壯的秘密，在于它會“借刀殺人”（更準確說應該是“借電殺樹”）。

當閃電劈中香豆樹后，電流會沿著層疊的枝葉和藤蔓傳遞出去，殺死周圍的樹。這樣一來，香豆樹就可以獨享身邊土地里的養分和陽光。

在其中一起雷擊事件中，閃電殺死了1棵香豆樹周圍的57棵矮樹，最后只留它一樹在焦木中心完好無損。研究人員估算，如果長在香豆樹周圍，那么在雷電天氣中的死亡率要比其他樹木高出足足48%！

香豆樹被雷擊中的概率比其他樹高出68%（圖片來源:NASA）

其次，閃電還能殺死香豆樹身上的寄生藤本植物。

寄生藤本植物莖干纖細，不能直立，因此需要依附香豆樹等植物向上生長。這些寄生藤不僅會搶奪宿主的陽光，還會長出一種吸器，直接侵入宿主組織搶奪養分。因此，當閃電殺死藤蔓后，香豆樹可以奪回那些被搶走的營養，更加茁壯地成長。

憑借這招“借電殺樹”，香豆樹比其他樹木平均高出30%，樹冠面積大出50%。由于在雨林里十分顯眼，當遇到下一次雷電天氣時，閃電又更容易擊中它們，開始下一輪“借電殺樹”的循環。這也難怪在人類眼中，香豆樹好像在主動召喚閃電似的。

上圖為一棵香豆樹剛被閃電擊中后的場景，它周圍的植被呈現出燒焦的狀態；下圖為這棵樹兩年后的樣子，周圍的植被以及攀援的藤本植物幾乎消失不見（圖片來源：卡里生態系統研究所）

那么，為何閃電可以輕易殺死其他樹木，卻對香豆樹無能為力呢？

戈拉和同事們認為，這可能是因為香豆樹的導電性比較高，而這種高導電性大概源于其發達的維管組織。當電流通過高導電性的木材時，產生的熱量要小得多。不過，戈拉強調，以上只是一種猜測，確切原因需要進一步研究。

該研究刊登在了2025年4月的《新植物學家》期刊上（圖片來源：New Phytologist）

實際上，在巴羅科羅拉多島外，一些民間記載中同樣出現過不怕雷劈的樹，因此，“借電殺樹”可能并非香豆樹的獨門秘籍。這項實驗的意義在于，它用最科學的方法印證了一個十分反直覺的事情：原來真有樹喜歡被雷擊。

隨著氣候變化，未來的雷雨天氣將會越來越頻繁，對于這些把閃電當作肥料的物種來說，大概是好事吧。

參考資料：

[1]https://nph.onlinelibrary.wiley.com/doi/epdf/10.1111/nph.70062

[2]https://www.nytimes.com/2025/04/01/science/trees-lightning-rainforest.html

[3]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shocker-tropical-tree-thrives-after-being-struck-lightning

[4]https://findanexpert.unimelb.edu.au/news/38887-what-does-lightning-actually-do-to-a-tree%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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