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31日23時55分，云南省東川市公安局（今昆明市公安局東川分局）刑警大隊接到報案：“綠茂鄉堯村譚某芬5歲的二女兒李某玲在8月30日下午到幼兒園后突然失蹤，親屬四處尋找無蹤跡。”接報后，東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立即出動偵查、技術人員趕往堯村——

堯村幼兒園位于堯村村公所至堯村小學之間，坐東朝西，正北面挨著堯村小學教室，教室和幼兒園之間有一扇朝北開的門，相接處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巷道與小學后門相通。

李某玲在8月30日15時45分幼兒園放學后到堯村小學其姐姐李某蘭（李某蘭在堯村小學上一年級）所在的教室窗臺前玩耍，但16時5分后突然失蹤，下落不明。

藝術照：小女孩

五天后的9月5日，村民伍紹德在幼兒園門前公路正下方20米處的自家包谷地干活時，發現了一只鞋，經李某玲家人辨認，這只鞋就是李某玲失蹤時所穿。

李某玲到底是被綁架、被拐賣還是被害？案件的性質不好確定，因此東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多方面的調查摸排，但始終沒有大的進展，成為了疑難案被掛了起來。

1991年6月29日，李某玲的母親譚某芬只身來到東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哭訴其女兒李某玲失蹤已經將近一年依然渺無蹤跡，要求人民警察為人民伸張正義，查清此案。

東川市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陳應能親自接待了譚某芬，然后召集刑警大隊二隊的偵查員對李某玲失蹤的情況進行詳細了解和綜合分析，認為曾經被綠茂派出所曾經拘傳過、但因為證據不足而放回的嫌疑對象張正全身上的嫌疑不能排除，因此決定對張正全重新立案調查——

1990年接待群眾的公安民警

8月25日，綠茂派出所接到群眾舉報：堯村小學教師駱科祥曾倒賣過精礦，而駱科祥是張正全的四姐夫。

在接到綠茂派出所的報告后，陳應能副局長認為這可能是抓到張正全“小辮子”的一個突破點，于是指令將駱科祥傳喚到新村分局。駱科祥到案后，斷然否認自己有倒賣精礦的罪行。8月26日，24小時拘留時限將要到的時候，掌握了駱科祥伙同張正全偷盜精礦的犯罪證據的東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將駱科祥轉到市局，一頓“大記憶恢復術”下去后駱科祥心理防線崩潰，交代了伙同張正全偷盜精礦的犯罪事實，并且向負責審訊的偵查員墾求說自己弄到一個在編教師的工作不容易，請求寬大處理。

對此，陳應能副局長親自給駱科祥做工作，通過教育，急于爭取寬大的駱科祥透露了一條重要線索：李某玲失蹤后，綠茂派出所懷疑是張正全將李某玲帶走，曾經將他傳喚到派出所詢問，因為張正全堅決否認且警方當時也沒有任何證據，只能將他放回。但是張正全被放回家后不久的一天來到駱科祥家串門的時候，駱科祥追問：“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張正全回答：“是我干的，人已經被整死，這事只有你知道，不說誰也不知道，如你說出去，對你也不客氣！”

但是，張正全并沒有說他“整死”李某玲的具體細節，整死后尸體埋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不過，駱科祥透露：張正全平常最佩服的是他的大姐夫竇志仁，可以問問竇志仁，他可能知情。

1991年8月30日，陳應能副局長召集了刑警大隊所有領導開會，決定重新組建8.30案專案組，重新調查這起發生在一年之前的案件。

90年代初的公安民警

8月31日至9月6日，專案組通過這段時間的排查和走訪，總共查到如下情況：

1、群眾反映：譚某芬的丈夫李某年病逝后，李家又給譚某芬招了云南昭通永善縣黃華鄉的劉元志（東川市冶煉廠工人）為贅婿，由于譚某芬和李某年已經育有二女，按照政策已經不能再生第三胎，而劉元志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譚某芬也的確又懷過孕，并且找過村公所要求再生一胎。是否是劉元志為達到生孩子的目的，秘密將李某玲轉移到黃家或者其它什么地方？

2、堯村小學一年級學生段某偉說：1995年8月30日下午，張正全給了他4分錢，要他將李某玲喊出來。他去喊時，看見李某玲和他的同班同學李某百正在一年級教室的窗臺前玩，他喊了后就離開了，并不知道李某玲出來沒有（但是張正全在綠茂派出所堅決否認有過此事）。

3、小學生李某百證實：段某偉當天確實來喊過李某玲，后來他跟李某玲手拉手到了幼兒園后面時，突然一個陌生人沖出來強行將李某玲拉走了，嚇得他轉身跑著回了學校。

4、村民張春友證實：案發當天16時，他在房溝洗衣服時見到張正全背著笸籮、拿著鋤頭、拉著李某玲朝包谷棵內鉆進來，還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向龍樹溝方向走去。

針對上述線索進行查證，專案組獲得如下結果：

1、李某玲失蹤時，劉元志正在東川市冶煉廠上班，沒有作案時間，永善縣公安局也證實沒有發現劉元志曾帶過小女孩回家，因此劉元志的作案嫌疑可以排除。

2、李某百和段某偉反映的情況經過核實，完全屬實。

3、張正全的前妻譚某瓊是譚某芬的胞妹，婚后經常吵架，最終離婚，而張正全認為這一切都是譚某芬這個大姨姐從中調撥的結果，曾經揚言“早晚叫譚某芬哭不出來！”

4、案發當天下午，張正全到過堯村幼兒園。

5、張春友反映的情況經證實的假消息，系譚某芬為了引起公安局的重視，出200元叫他作假證（因此張春友被拘留了三天）。

6、9月5日的時候，駱科祥經專案組安排將張正全喊到家中，詢問李某玲失蹤的情況，張正全曾對駱科祥說：“我的事把握得很緊，不要你管！”

綜合上述情況分析：李某玲被拐賣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判斷李某玲已經遇害，張正全具備殺害李某玲的思想基礎，有作案時間和條件，張正全作案的疑點直線上升。

9月6天日，專案組召開案情分析會，會后決定采取如下緊急措施：

1、秘密抓捕張正全，正面突審。

2、選調特情人員開展獄偵，尋找突破。

1991年9月7日，張正全被秘密拘審——

然而，張正全在一開始顯得極為淡定和囂張：“我沒干什么，我是被譚家陷害的，你們抓我容易，放我就難了！”

而布置獄偵也不順利，負責獄偵的特情A和張正全在看守所同一個號子里蹲了兩個星期，張正全一開始懷有戒心，堅決不開口，一個星期后開始和特情A交談，但一再聲稱自己是被人陷害后抓到看守所里的，由于第一次使用獄偵沒有效果，加之特情A生了病，所以專案組決定將特情A撤出。就在特情A撤出那天，張正全突然說了一句：“你出去時，請到綠茂鄉找我大姐夫竇志仁，告訴他我沒有交代什么。”

專案組認為這明顯是張正全想欲蓋彌彰、轉移警方視線，但還是決定將計就計，安排撤出的特情去找竇志仁，假裝通風報信來探聽竇志仁的虛實。而竇志仁雖然熱情招待了特情，但沒有透露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反而對特情搞起了反偵查，到看守所找熟人探聽該特情是否曾和張正全關在一起。幸虧該特情真的和張正全關在一起過，因此竇志仁的試探目的沒有達到。

專案組就此分析認為，張正全之所以抵死不認，背后一定有人為他出謀劃策，而這個人應該就是竇志仁，但是竇志仁的行事實在是滴水不漏，沒有拘審他的證據，因此專案組決定還是將重點放在張正全身上。

專案組從現有的收審人員中又選擇了一個辦事精明老練的經濟犯罪嫌犯作為獄偵特情B和張正全關在一起，并向他布置了任務：“沉著冷靜，不急于求成；順其自然，獲取信任；瞅準時機，展開工作。”

特情B就位后，張正全依然戒心滿滿，而特情B則完全沒有試探的意思，成天邀請張正全打撲克消磨時光，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后張正全則漸漸消除了戒心，信任起特情B來。特情B發現，張正全對撲克非常感興趣，但是其最感興趣的是翻牌占卜吉兇的把戲，看自己能不能安全的出去。

影視作品中的看守所內罪犯放風的場面

特情B抓住張正全的這一心理，以教授張正全翻牌為掩護開始小心翼翼地進行試探，雖然張正全此時對特情B已經相當信任了，但依然表示自己“沒干什么，是被人陷害的”。

這個時候，專案組在提審張正全的時候正告他：公安機關已經經過長達一年的工作，有充分的事實證明他犯了罪，只有老實交代才有出路，給張正全造成了極大的思想壓力。

電視劇《借命而生》中的公安民警審訊犯罪分子的畫面

為此，張正全回到監房后主動向特情B探聽有關情況，比如“勞改隊的生活如何？”“有關人命關天的事，他們又拿不出證據，不說會咋辦？”

特情B則回答：“自己沒干就什么也不用怕，自己如果干了什么事，人家公安局再難也有辦法搞清楚。”

張正全：“我是為了一個小姑娘的事被抓進來的。”

特情B：“那和你有什么關系？”

張正全：“有關系，人已經被我整死了！如果他們再提審我，我就騙他們小娃是被我賣給一江蘇人帶走了。”

10月12日，張正全在提審中交代了自己“拐賣”李某玲的過程，但專案組將其謊言一一駁回，徹底堵死了他的退路。

10月13日晚，張正全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交待了自己殺害李某玲并碎尸的過程。

張正全和譚某瓊的婚姻破裂后，認為這一切都是譚某芬挑撥所致，就起了報復之心。1990年8月30日15時45分，張正全來到堯村幼兒園，將李某玲騙出，將其挾持到伍紹德家的包谷地內，先用腳將李某玲踢死后放在包谷地內。16時30分左右，張正全回家拿了板鋤、背著笸籮假裝到自留地內搬包谷，后用板鋤在本村村民宋興壽家的甘蔗地里挖好坑后回家。

21時左右，張正全拿著一條尿素袋將李某玲的尸體裝在袋中，扛到預先挖好的坑旁，脫下小女孩的衣服，用板鋤鏟下了小女孩的頭部，將身體部分埋在甘蔗地的坑里。而小女孩的人頭、衣服、書包以及自己作案時穿的襯衫裝入尿素袋中埋在龍樹溝西側的一條水溝內，鋤頭被丟在懸崖上的蘆葦叢中。

1990年11月底，張正全唯恐宋興壽翻挖甘蔗地時發現小女孩的尸體，怕修水溝時發現頭顱，就又將尸骨和頭骨刨出來敲碎后丟進了大白河里，衣服連同口袋一并被燒毀。

交代完后，張正全一再表示沒有再隱瞞的部分，他所交代的均是事實。

專案組研究了張正全的供詞，認為他殺人過程部分應該是事實，但是毀尸滅跡這段有假，目的是想給日后的翻供留下口子，讓檢察院退回卷宗，以達到茍延殘喘的目的。

這種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行為專案組自然不慣著，一輪酸爽的大記憶恢復術后張正全改了口，承認李某玲的身體部分尸骨被他轉移到堯村大田旁的一條水溝里掩埋。

10月19日，檢察院和法院提前介入此案，在張正全的指認下，專案組挖出了李某玲的部分尸骨，并且分析認為一個晚上要進行兩處尸骨轉移是非常困難的，張正全一定有幫手。于是專案組立即拘傳了張正全的父親張興榮和大姐夫竇志仁，在大記憶恢復術的加持下，竇志仁交代了幫助張正全出謀劃策、毀尸滅跡的罪行；張興榮交代了幫助張正全毀尸滅跡的罪行。

10月28日，專案組又在宋興壽的甘蔗地內挖出了部分李某玲的尸骨，至此，長達一年零五十天的李某玲失蹤案告破。

最終，張正全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并槍決，竇志仁和張興榮因包庇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和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