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坐一個航班飛青島，照例選了經濟艙前排過道的位置。

航班“比較滿”，這個“比較”是在候機樓排隊登機時令我產生的感覺，隊伍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放耳一聞，盡是鄉音——我一直不理解為什么總有人喜歡在公共場合用那么高的音量講話，或是打電話。仿佛柔聲一點就體現不出其男子氣概一般。

上飛機坐下，祈禱旁邊沒人，不到三秒，就有一名男子從人群中踉踉蹌蹌擠了過來，低頭看著行李架上的座位號，一把使勁薅住我的椅背，好像他不是在飛機上，而是在船上，風浪太大，他不抓緊就要被船甩掉一樣，不過嘴上倒是客氣：

先生不好意思，我…

我聽半句自然就懂，起身擠出去給他騰挪空間。他連連道謝的擠了進來在我旁邊坐定。而他的同伴——一位女士，卻用同樣坎坷的姿勢擠進了另一側的窗口座位上。

我暗自搖頭，心說難道你倆不坐一起？

果不其然，半分鐘后，那女士背著小包又踉踉蹌蹌從那邊擠出來，同時對我旁邊男子說：哎呀呀，我坐錯了，我跟你一邊。

男子笑呵呵地說：就是啊，我還奇怪吶。然后開始起身準備擠著我的膝蓋小腿往外蹭。

我伸出一只手阻止，慌忙起身，說：我出去我出去。隨即艱難站起，拼命側身，被幾個背包連續甩了幾個大逼斗后，我終于坐下了。

這個場景，常坐飛機的人都能夠想象的出來。

沒一會，旅客上完，廣播響起：由于天氣原因，我們暫時沒有得到放行的指令...

這飛機應該已經很老了，前艙這個位置的空調沒精打采，又悶又熱又擠。我回頭，瞥見緊急出口竟然沒人，心中狂喜，趕緊溜了過去，等乘務員來坐出口介紹，結果半晌，乘務員過來問：先生您坐哪兒呀？

我指了指前面，她扭頭瞟了一眼，回頭對我說：先生，這邊是付費座位噢！

我大驚，說：你們啥時候緊急出口還要付費了？

她說這是最近的新規定。

我問：后面空嘛？她說空的！我說那我就去后面。她說好。

邊走邊想：這不難為乘務員嘛——因為我依稀記得，往年這個時節飛航班，特別是在天氣原因延誤的情況下，客艙里通常都亂坐一團，旅客找個沒人地方待著相安無事就燒高香了，我可是萬萬不敢去管的。

來到最后幾排，果然沒啥人，我在倒數第二排過道位置坐定，心安理得的放下椅背，準備休息。

也就半分鐘，飛機居然推出了，我聽到乘務長在后面跟乘務員說：讓這些換座位的都回自己座位去！

接著，一位男乘就來到我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請我回去。我抽了抽鼻子，聽話回去了。

最開始那位女乘又找到我：哎呀先生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一趟~

我輕輕點頭，微微努嘴，嘴角一咧，意思是沒事兒小事兒。有一說一，她態度真的無可挑刺，而且我在這家航司的金卡都已經過期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她居然還能照顧我的感受專門又跑過來跟我說一聲。

起飛那會兒我睡著了，飛機剛一平飛，我就又去了最后一排，舒坦的閉上了眼睛，剛準備睡會，突然有人把我拍醒，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人站我面前問：哎，你能不能坐里面？

我莫名其妙，說：不能。

他說：可是我不喜歡坐里面。

我抱著膀子，冷冷看著他：我也不喜歡。

然后他就回去了。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喜歡，我一直懷疑自己有間歇性的幽閉恐懼癥，只要坐在經濟艙靠窗，只要旁邊有人，我的膝蓋和小腿只要碰到圓弧形的壁板，我就渾身難受，像有螞蟻在我心里爬一樣坐立不安。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渾身癢，又說不出是哪里癢，我會使勁兒想把腿伸直，但因為這里是弧形，又無法伸直，時間一長我就容易崩潰。

所以，有時臨時出門，無座可選，我寧肯坐在倆人中間，都不坐靠窗。

所以，乘務員趕我是落實安全規定和公司規定，你個旅客還想趕我？門兒都沒有。

飛機落地前，不等乘務員主動勸說，我主動回了原來的座位。旁邊奇怪的男女依舊不冷不熱，不遠處大爺拼命的咳咳咳，像是要把肺咳出來，我捂著鼻子，似乎這樣就能阻止他的飛沫被我呼吸進身體一樣。前面坐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椅背完全放倒，感覺下一秒她就要倒進我的懷里。

那位乘務員路過，又沖我抱歉一笑，我咧嘴回應，迎接這段旅途最后這二十分鐘。

窗外云層翻涌，像極了我這一路的跌宕，乘坐飛機對我來說果然是件有趣的事啊，不管是在頭等艙躺著，亦或是在經濟艙擠著，機艙百態，何嘗又不是人生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