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健
乙巳年五·一假期的一天,晨霧尚未完全散去時,我們的車子已沿著山間公路蜿蜒而行。兩側黛色山巒像慵懶的貓咪弓起脊背,在云絮間時隱時現。轉過幾道彎,晨光突然變得清透,貓爪谷張開它的絨爪,將我們輕輕攏入濕潤的草木氣息中。
貓爪谷位于肇慶市高要區回龍鎮,占地600畝,兩旁連綿的丘陵圍攏而成的狹長且蜿蜒的山涌,景區內包含龍貓森鳴美墅集群及龍貓酒店、貓爪野生動物世界、叢林水上穿越、森林水世界孵區城板塊。
環湖棧道浸在青碧的霧靄里,苔色木樁上凝結著晨露。忽見一群白鷺掠過水面,羽翼掀起的風把倒影揉成細碎銀鱗。孩子們蹲在觀鳥臺前,數著望遠鏡里逐漸清晰的蓑羽鶴、斑頭雁與綠頭鴨。當褐翅鴉鵑拖著長尾劃過天際,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突然拽住母親衣角:“媽媽,原來鳥兒飛起來是帶波浪線的!”她童稚的驚嘆聲里,整個濕地仿佛都跟著振動翅膀。
貓科館的玻璃幕墻后,兩只豹貓正在午睡。它們的斑紋像是被露水打濕的楓葉,尾巴時不時掃過蕨類植物。講解員輕聲說這是中國特有的瀕危物種,孩子們立刻屏住呼吸,仿佛怕驚擾了這場晨夢。有的貓咪待在巨大的玻璃空間里,有的貓咪在外面的貓屋睡懶覺,也有一些貓咪在旁邊“干飯”,游客還可以在貓咖啡館里和這些“小可愛”互動。而在水豚區,這群“世界上最大的嚙齒動物”正泡在池中啃食紅薯,圓滾滾的身軀隨水波起伏,像極了一團團漂浮的毛絨玩具。
孩童的尖叫聲將我們引向靈長區環尾狐猴島。這個區域的十幾只環尾狐猴正舒展著布滿黑白環紋的長尾,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這群馬達加斯加的精靈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灰白相間的身影在赭紅色巖石間彈射穿梭。成年雄猴后腿發力蹬起,修長身軀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毛茸茸的長尾如同精準的舵,在即將撞上樹干時猛然卷住枝椏。這個靈巧的急轉彎引得三只幼崽競相模仿,最小的那只卻因力度不足撲了個空,骨碌碌滾進草叢里,沾了滿身晨露的滑稽模樣惹得同伴“嘰嘰喳喳”直叫。
午后的陽光射進了兩棲爬行館,我們也隨著光亮照射的方向走去。變色的蜥蜴、加拉帕戈斯象龜、大泛樹蛙、緬甸莽、紅尾蚺等罕見的兩棲爬行動物悉數躍入眼簾。恒溫箱的玻璃蒙著細密水珠,一只杰克森變色龍正用鑲金邊的眼眶打量世界。它三根犄角如同中世紀王冠,喉部皮膚隨著我的移動頻率漸次泛起翡翠色漣漪,分叉的尾巴卻保持著枯枝般的僵直。當飼養員投下蟋蟀的剎那,那對可獨立旋轉的眼球突然同向前視,黏膩的彈射舌在空氣中發出"啪"的爆響。
轉過玄武巖造景區,加拉帕戈斯象龜隆起的背甲泛著青銅器經年的光澤。它褶皺重重的脖頸從殼中緩緩伸出,樹皮般的皮膚下肌肉如慢放的齒輪般滾動,啃食仙人掌時下頜垂下的透明涎水,在射燈下形成不斷延伸又斷裂的銀絲。某塊盾甲上深刻的劃痕,讓人想起達爾文考察船銹蝕的錨鏈。
潮濕的蕨類溫室里,大泛樹蛙翡翠色的背脊正隨呼吸起伏。它蹼狀的趾端像吸滿墨水的毛筆尖,在玻璃上壓出半透明的梅花印。當另一只樹蛙發出類似電子音效的鳴叫時,它鼓脹的聲囊將腹部檸檬黃的警戒色撐得發亮,虹膜上橫貫的黑色條紋突然縮成細線。
緬甸蟒盤踞的枯木區彌漫著麝香與朽木混合的氣息。這條近四米長的巨物將下巴擱在分叉的樹椏上,鱗片間隙露出淡淡的玫瑰金光澤。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靜止時依然微微顫動的尾尖,如同尚未熄滅的導火索。隔壁的紅尾蚺則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優雅,赤銅色的身軀在楓木枝上流動時,每一節脊椎都像被無形絲線牽引的瑪瑙念珠。
游客最集中的地方莫過于“趣咖舞臺”,在這里可以近距離觀看多種動物的行為展示表演:犀鳴鸚躍賀禮秀、奇趣動物歡樂大巡游。雙角犀鳥、大火烈鳥、杜可波氏鳳頭鸚鵡、紅背僧面猴、鴕鳥、小黑豬、烏鴉、海貍鼠等動物相繼上場向現場觀眾展示它們的“獨門絕技”,引來陣陣此起彼落的喝彩聲、尖叫聲和掌聲。
觀演的興致仍在腦海中縈繞時,我們匆匆走向“荒漠仙蹤”近瞧細尾獴、蘇卡達陸龜。我佇立在陸龜棲息的草木棚前,細細品讀那門兩側的對聯:“安居暖含度年豐,慢步悠行迎歲首。”觀摩它們時,我似乎讀到了甲殼之下的時光寓言。當投食器灑下苦苣菜的瞬間,它褶皺密布的脖頸突然迸發出不可思議的敏捷。布滿倒刺的喙狀嘴精準叼住菜莖,鑲嵌在琥珀色眼瞼中的瞳孔微微收縮,咀嚼時下頜骨與背甲產生共鳴震動,仿佛在研磨某個關于時間的秘密。粘著沙粒的食道隆起又平復,完成一次跨越六千萬年的吞咽儀式。
暮色初臨時,我們相繼探進“大嘴鵜鶘灣”“鳥語天堂”“蝶夢花園”“鹿躍樂園”“鶴鳴溪語”“鴯鹋家園”等分園區,仿佛踏入一本被晚風翻開的自然繪本。當最后一縷橘粉色的天光斜斜掠過樹梢,這些生靈們顯露出白日里未曾見過的慵懶與溫柔。路過“鶴鳴溪語”區時,喜見丹頂鶴、東非冠鶴、灰鶴等鶴界精靈在自由自在的游玩,我們拿著手機從不同的角度“咔嚓咔嚓”將它們的倩影收錄進相冊里。最后來到“鴯鹋家園”,這些澳洲來客正用三趾巨足丈量著漸涼的沙地。當它們彎下修長的脖頸整理羽毛時,蓬松的絨羽在晚風中舒展,恍若正在呼吸的灰色云朵。偶爾響起的低沉鳴叫,為這場暮色巡游畫上渾厚的休止符。此刻的動物園褪去了白日的喧鬧,卻因這些生靈們自然而然的休憩儀式,呈現出更為動人的生命詩篇。離園時回望,只見樹影間浮動著無數安詳的剪影——那是大自然正在為它的孩子們拉上夜的帷幕。
歸途經過濕地邊的路徑,發現觀鳥臺的石階上留著幾幅粉筆畫。歪扭的線條勾勒著飛鳥與游魚,某個角落認真寫著:“小水豚的腳蹼像船槳”。這稚拙的筆跡讓我想起晨霧中數鳥羽的孩子,想起貓叫聲里屏息的人群,想起光影中濕潤的眼眶。自然教育本就不是單向的灌輸,當豹貓的尾巴掃過蕨葉,當長臂猴的幼崽松開鋼索,當夜鷺的翅膀切開暮色,我們每個人都在重新學習如何與萬物對視。
山涌深處傳來隱約的蛙叫蟲鳴聲,像守夜人在清點星辰。貓爪谷的夜晚,所有生靈都蜷縮進溫暖的絨毛,而我們帶走的,是瞳孔里尚未消散的星光,是指尖殘留的水珠,是突然能辨認出紅嘴相思鳥鳴叫的耳朵——這些細微的覺醒,或許就是自然給予朝圣者最好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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