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取鈔票沒有愧

文/石清華

剛退休不久，即有朋友邀請：勞動強度不大，還有可觀的報酬，來否？來。

與幾個同學相聚后搭順風車從一個家去另一個家：兩河鎮中學。到家門前時發現忘了帶鑰匙。還好，將上課可能需要的東西提前放在了背包里，否則，必須返回。雖然還算不上老，但記憶比從前差了一些，也可能越來越差。幸好老姐家比較近，就去她家住吧。很久沒早起過了，七點多鐘被老婆電話叫醒，快速準備，買了個饅頭邊走邊吃，提前十分鐘到達上課的地方。

校外培訓機構的班級管理員（大約相當于公辦學校的班主任吧）小李八點到A教室點名，我則在她身旁站著等。

“張凱月，”

“嗯，我在這里嘞。”

答完懶洋洋地舉起了手。小李瞄了一眼、欲說還休。

“李木林，”

“喂、喂，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旁邊有一個學生嘻嘻哈哈：“當然找你有事呀，不然喊你干什么？”

教室里哄笑起來，小李這時瞄了一眼，知道批評是不起作用的，也得罪不起，只好用力將黑板擦敲了敲講臺：“請保持安靜，趙振芳。”

“啊，來啦、來啦。”

“章德平，”

“報告老師，我按時到的，應該表揚我才好。”

在黑板擦敲打講臺的沉悶聲中，在鬧哄哄的說笑聲里，小李花了快十分鐘，終于點完了三十二個名字。教了一輩子書，沒想到老氣橫秋時還開了些眼界。這群天外來客該如何應付呢？

“同學們大家好。有很多人說我的文章寫得好、書教得好，其實并不完整。我偷偷地告訴你們，但不許告訴別人，行不行？”

教室里撫掌嬉笑、異口同聲地大叫：“老師，我們保證不告訴別人。”

“其實我和你們一樣，也不喜歡到這里來上課。因為我喜歡下象棋，無論輸贏，下完之后便邀幾個老哥去喝酒，那才是我最喜歡的。你們呢，喜歡網吧、手機、河邊的沙洲，被家長逼得沒法，不得不到這里來混混時間。”

“是的，老師。您又沒帶過我們，怎么知道的？”

“哎，蒙的呀。既然來了，還是合作一會兒吧。只有一個要求：我講課時你們可以不聽，但不要講小話，你們講小話時，我就聽你們的。”

“好的，老師。”

這些天外來客彼此相望，居然還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用十多分鐘概述了說明文閱讀的幾個要點，再給五十分鐘讓學生們去做三篇說明文的閱讀題。學生得令后，就橫七豎八地歪坐邪躺地彼此說笑起來，打心底沒把做練習題當回事。他們也許從沒有想過要學點知識，哪里還管什么規矩、紀律。我在教室里巡視了幾個來回，看不出他們有學點知識的意念，也怕強調多了而學生走人，只得與他們坐一坐，聊一聊，勸一勸，學生們偶爾也聽幾句，終究是收效不大。做練習設定的時間到時，只有十一人做了一篇文章的閱讀題，其他人沒做。做的人中，只有一名女生余小慧做對了四題，可得八十分。我高興得不得了，就像在沙漠里見到了綠洲。本想好好地夸獎幾句，卻擔心其他同學嘲笑，這可能使余小慧難堪，只好默默地用眼神贊許、閉口不言。又花二十分鐘在熱熱鬧鬧的課堂講評了《能讓生命延續的色素》，要求學生將正確答案寫上。耐著性子細心講完后去查看學生們的糾正情況，結果只有十三個學生寫了幾行，四個學生全部寫上了我說的答案，按常規的觀點，有點心寒：家長交錢打了水漂，我得了報酬似乎也于心有愧，又似乎心安理得。無論家長怎么舍得，老師如何用心，皆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雖然效果令人悲哀，但我已盡力了，這孩子學習的其他方方面面問題的解決，一個教書先生是無能為力的。

九點五十分，小李帶我到B班點名，與A班如出一轍。

“記敘文的閱讀主要有以下幾個要點。”

“請大家不要講話。”

“首先是要讀文章，理解文意。”

“請大家講話小聲點。”

“二是表現手法，如類比、象征、欲抑先揚等。”

“請大家不要走動。”

這樣一句講課，一句勸說，課堂在艱難行進。

“老師，什么是欲抑先揚啊，能簡單點告訴我們嗎？”

“欲抑先揚也叫先揚后抑。就是想貶低某對象，先對某對象故意贊揚一下，形成前后對比，以增加貶低的力度、強化抒發的情感。如A問B：C的文化水平怎么樣。B告訴A：C的文化水平不錯，能認識123。這就是欲抑先揚。你們說C的文化水平是高還是低呢？”

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討論了好大一會兒，也沒有誰能正確回答。接著學生做閱讀練習、查看、點評。沒幾個學生寫，也沒什么可看的，在教室里似乎沒轉幾圈，學生們說笑嬉鬧意猶未盡，兩節課很快就結束了。雖然上了四節課，但不覺得疲倦，暈暈乎乎地走出教室，被冷風一吹，已經知道應該去吃飯的小酒店了。

下午兩點四十分去C班上課時，那十五個學生不錯，紀律好、聽話。我一站在講臺上，學生都睜著雙眼望著老師，我則十分激動：那是渴求知識的目光，那里閃耀著世界的希望啊。我使出渾身解數，自認為很精彩地給學生概述了文言文的閱讀要點，學生對發給的閱讀資料都認真去做，效果也令人滿意。兩節課后從教室里出來，覺得比上午四節課的工作量還大，有點疲倦感，但精神振奮。

小李帶我去財務處時，詢問情況如何，我則如實相告。她微微一笑說：“AB兩班都是差班的學生，C班是火箭班的學生。”

拿著我退休金三倍的報酬，酸甜苦辣都涌起，喜怒哀樂在心頭。

（2020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