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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暮春,風里還殘留著桃李的余香,卻已裹上了夏初的微燥。我抱著一摞搖搖欲墜的舊書,
在狹窄的巷弄里倉皇奔走。拐角猝不及防,撞進一片帶著清冽皂角香氣的陰影里。書冊嘩然散落,如同我驟然失序的心跳。我惶然抬眼,卻撞進一泓春水般的目光里。
“抱歉,沒傷著你吧?”他聲音清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明朗。他俯身幫我拾撿散落的書本,
修長的手指無意間擦過我的手背,如微弱的電流猝然竄過四肢百骸。那一刻,巷外喧囂市聲驟然退潮,暮春的光線仿佛有了形狀,穿過檐角斜斜地篩下金粉,將他低頭時的側影細細勾勒——
世界陡然縮小,窄得只容得下這驚心動魄的一瞥。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往后多少輾轉的深夜,這句古詩便在唇齒間無聲纏繞。
那驚鴻一瞥的暖意,像投入寒潭的星火,竟讓心底那片沉寂已久的荒原,第一次聽見了萬物萌動的窸窣。枯木逢春,原來只需一霎那的驚動。
從此,他成了我貧瘠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我像一株逐日的葵,小心翼翼地收集他所有的碎片:
課堂上他微蹙眉頭專注的側影,籃球場上騰躍時被風鼓起的衣角,陽光下他與人談笑時嘴角揚起的清淺弧度……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多少個薄暮時分,我懷揣著隱秘的悸動,故意繞遠,只為在歸家的人潮中與他短暫并行。
每一次呼吸著他衣襟上飄來的皂角清香,每一次捕捉到他目光無意掠過時那轉瞬即逝的暖意,都足以讓我心潮暗涌,在貧瘠的土壤里開出一小片卑微而絢爛的花。
我天真地以為,這束光會永恒地照亮我荒蕪的生命,卻不知命運早已在暗處磨利了冰冷的刻刀。
生活的雨季總在人不設防時傾盆而至。父親病重的消息如同驚雷炸響在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家。藥費單子雪片般飛來,像無聲的催命符。
我眼見著母親鬢邊迅速染上霜色,家中能變賣的物什一件件消失,最終連母親壓箱底的一對素銀鐲子也未能幸免。
那晚,母親坐在空蕩的堂屋里,對著昏黃的燈光默默垂淚,手中緊攥著當票,指節泛白。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元好問的悲鳴仿佛穿透時空,重重砸在我的心上。窗外是連綿不絕的冷雨,敲打著瓦片,也敲打著我沉入冰窟的心。
那個曾照亮我的少年,他干凈明朗的世界,與我此刻泥濘掙扎的深淵,
隔著無法跨越的千山暮雪。命運的無形之手,正一點點將我拖入它早已掘好的墳墓。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冰冷的長廊似乎沒有盡頭。我攥著繳費單,上面冰冷的數字像無數根針,扎進我的眼底,刺穿我最后的尊嚴。
我躲在樓梯間昏暗的拐角,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淚是滾燙的,心卻一片寒涼。生活的重擔沉沉壓下,壓彎了我尚未長成的脊梁,
連同那份剛剛萌芽、還來不及言說的情愫,也被這冰冷的現實碾成了齏粉。我如同溺于深潭,每一次掙扎都耗盡力氣,卻只能更深地沉淪。
再次遇見他,是在一個薄霧初散的清晨。他依舊如松如竹,隔著人群,目光遙遙望來,帶著熟悉的探詢和關切。
我的心猛地一縮,隨即是尖銳的痛楚。我幾乎是倉惶地低下頭,像一個卑怯的小偷,將自己藏進人群的陰影里。身后背包里那朵我偷偷采擷、
用清水小心養了一夜的潔白百合,此刻花瓣緊貼著帆布,仿佛也感受到我卑微的羞恥,無聲地蜷縮起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李商隱的惘然穿透千年時光,精準地刺中了我。那朵未能遞出的百合,
成了我青春祭壇上最純潔也最疼痛的獻祭。它在背包深處無聲地萎頓、凋零,如同我尚未盛開就被迫掐滅的愛意,
最終只留下若有似無的一縷殘香,纏繞著此后無數個自慚形穢的夜晚。
時光如同最嚴苛的雕工,以痛楚為刃,緩慢而深刻地重塑著我的生命肌理。父親的病榻前,母親緊鎖的眉頭下,我逐漸看清了生活粗糲的掌紋。
那些深夜獨自歸家時被路燈拉長的孤影,那些為了省幾塊錢而啃著冷硬饅頭的課間,那些面對催繳賬單時強作鎮定的窘迫……它們不再是簡單的苦難,
而成了淬煉我骨骼的火焰。我像一株被遺忘在石縫里的植物,在貧瘠和擠壓中,反而將根系扎得更深、更緊。
多年后的一個仲夏午后,我重返故鄉。小城依舊帶著溫吞的熟悉感。走進那條承載著我最初悸動與巨大失落的小巷,
時光的塵埃在斜陽的光柱里緩緩浮沉。巷口那家老舊的裁縫鋪還在,招牌上的字跡更加斑駁。
那位曾見證我少女窘迫的慈祥老裁縫,依舊戴著那副老花鏡,坐在窗前的舊縫紉機旁。她抬頭看到我,渾濁的眼中先是掠過一絲遲疑,隨即綻開溫暖的笑意:
“丫頭?都長這么大了!回來好,回來好啊!”
她放下手中的活計,執意拉著我去后院看她新種的花。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干凈齊整,墻角一叢潔白的百合開得正盛,亭亭玉立,在夏日的微風里輕輕搖曳,
散發著清冽純凈的芬芳。陽光慷慨地灑在花瓣上,也落在我微微發燙的臉頰上。老人粗糙的手輕輕撫過那些花朵,
如同撫摸歲月的年輪:“這花兒啊,看著嬌嫩,其實骨頭硬著呢。越是頂著大太陽,它開得越精神,越香。”
她的話語樸實無華,卻像一把溫柔的鑰匙,“咔噠”一聲,輕輕旋開了我心上某道塵封已久的銹鎖。那些深埋心底、連自己都幾乎遺忘的委屈與自憐,
仿佛被這滿院的陽光和花香無聲地照亮、撫平。原來,卑微并非原罪,在生活的石縫里掙扎求生而綻放的生命,自有其不容忽視的尊嚴與力量。
我看著那些沐浴在陽光里、挺直了腰桿的百合,心底某個凍結的角落,似乎也響起了細微的、冰層碎裂的聲音。
故鄉的夏日,總彌漫著一股慵懶又熱烈的氣息。陽光熾烈地炙烤著大地,空氣中浮動著草木被曬透后散發的濃郁香氣。一年一度的“曬霉”時節到了。
這是小城古老的習俗,人們相信盛夏最猛烈的陽光能祛除一切潮濕、腐朽與晦暗。家家戶戶傾巢而出,將衣物、被褥、書籍乃至所有能搬動的東西,
都攤曬在陽光之下。竹竿、繩索、晾衣架,甚至屋頂、院墻、河灘邊的大石頭上,都被花花綠綠的物什占領。整個小城仿佛一座巨大的露天展館,
展覽著人們最日常的生活,也展覽著一種集體袒露的勇氣與坦然。
我也加入了這場浩大的“曬霉”儀式。在母親絮絮叨叨的指揮下,將那些沾染著經年霉味和陳舊氣息的衣物被褥搬出來,一件件抖開,
鋪展在庭院里最充足的陽光下。陽光灼熱地熨帖著皮膚,汗水很快浸濕了后背。我蹲在滿院的“展覽品”中間,
看著陽光穿透織物細密的紋理,看著灰塵在光柱中驚慌地飛舞。空氣中彌漫著棉布、樟腦丸和陽光混合的奇特氣味,濃烈而真實。
“丫頭,別光顧著曬東西,心里頭的‘霉’,也得拿出來曬曬!”母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種過來人的通透和疼惜。
我愕然回頭,對上母親溫和而洞悉的目光。那一瞬間,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軟又尖銳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那里,是否也積壓著經年的潮濕與不見天日的委屈?
就在這陽光普照、萬物坦蕩的時刻,命運再次掀起了它的幕布。在河灘邊那片巨大的曬書場,
在無數攤開的書頁與陽光下瞇著眼、搖著蒲扇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闊別多年的身影。他站在不遠處,正彎腰整理著一摞舊書。陽光落在他微弓的背上,
勾勒出熟悉的輪廓。時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刻痕,只沉淀出一種更溫潤的氣質。
我的心跳驟然失序,血液奔涌的聲音在耳畔轟鳴。那些被歲月塵封的悸動、卑微、羞恥與未能言說的遺憾,
如同潮水般瞬間回涌。幾乎是本能地,我想再次遁入人群的陰影。然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膠著在他身上。
他似乎察覺到這過于專注的凝視,直起身,循著目光望了過來。
四目相接的剎那,時間仿佛凝固了。隔著攢動的人頭和飛舞的塵埃,隔著漫長歲月堆積的千山萬水,
他的目光由最初的疑惑,漸漸轉為清晰的辨認,最終定格為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與溫柔。那目光,
像一道穿越時空的溫暖光束,直直地照進我靈魂深處最幽暗的角落。
他朝我走來,步伐沉穩而堅定,如同穿越了無數個雨季終于抵達的晴天。周圍鼎沸的人聲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停在我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混合著陽光和書卷氣的味道。他的目光深深地看進我的眼底,
仿佛要確認眼前這個褪去了青澀、眼神里多了堅韌與沉靜的女子,是否還是當年那個倉惶躲閃的少女。
“是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我心湖深處漾開層層疊疊的漣漪。
陽光灼熱地傾瀉在肩頭,空氣里彌漫著舊書頁被曬透后散發的獨特墨香,混合著草木的清氣。
我看著他清亮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著我的身影,不再有躲閃,不再有卑微的陰影。所有的慌亂、所有的自慚形穢,在與他目光相接的這一刻,
竟奇異地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坦然。
“是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平穩得出奇。
他笑了,笑容如同撥開烏云的朗朗晴空,照亮了他整張臉,
也仿佛瞬間驅散了我心底積壓多年的陰霾。“好久不見。”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手中那本正要攤開的舊詩集上,“還在……寫詩嗎?”
這一問,如同精準地叩開了記憶深處那道塵封的門。少女時代那些在昏暗燈下、在粗糙草稿紙上反復涂抹、
只為捕捉一絲他身影的詩句,那些因卑微而永遠鎖在抽屜深處、未曾示人的心事,猛地涌上心頭。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書頁,指尖微微發白。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沉默,目光溫和而包容,沒有追問,
只是輕輕地說:“當年……放學路上,總覺得身后有道目光,暖暖的。回頭看時,又總看到一個匆匆低下的小腦袋,像只受驚的兔子。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懷念的笑意,像羽毛輕輕拂過心尖,“后來……就再沒看到了。我找過,問過,都沒消息。”
原來,我那點卑微如塵的注視,并非無人知曉。原來,他也曾試圖尋找過那束悄然熄滅的光。
一股遲來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發熱。我慌忙低下頭,掩飾著突如其來的淚意。陽光刺得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暈。
“家里……出了些事。”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
仿佛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父親病了很久,欠了很多債。那時候……覺得自己像陷在泥潭里,很……狼狽。” “狼狽”二字出口,帶著一種釋然的鈍痛,卻也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鎖。
我終于能直視那段灰暗的歲月,不再將其視為恥辱的烙印,而是生命必經的淬煉。
他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沒有廉價的同情,只有一種深沉的、近乎疼痛的理解。他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鄭重:
“那時候……我書包的側袋里,也總藏著一小枝新鮮的百合。”他微微側過臉,耳根處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總覺得它像你,干凈又安靜。可惜……一次也沒敢送出去。”
空氣仿佛凝固了。陽光在書頁上跳躍,周圍人群的喧囂似乎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只有他低沉的話語,
帶著令人心悸的坦誠,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原來,在那場無聲的暗戀里,我們曾是雙向的奔赴,卻又在現實的溝壑前,各自怯懦地收回了腳步。
巨大的震撼與遲來的甜蜜交織成洶涌的浪潮,瞬間將我淹沒。我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跨越了漫長時光依舊熾熱的真誠。
所有的遺憾,所有的錯過,在這一刻,都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
它們不是徒勞的消耗,而是通往此刻圓滿必經的曲折。淚水終于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帶著陽光的溫度,滑過臉頰。這不是悲傷的淚,而是冰封的河流終于解凍,奔向大海的歡歌。
我抬起手,有些慌亂地想去擦,卻被他輕輕握住手腕。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另一只手,極其輕柔地拂去我臉頰上的淚痕。那動作珍重得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現在,”他看著我,眼中盛滿了整個盛夏的晴光,聲音低沉而堅定,“還愿意……收下一朵遲來的百合嗎?”
后來,在一個尋常的晴朗周末,我們漫步在城郊新落成的植物園里。陽光正好,透過高大的喬木枝葉灑下細碎的金斑。我們談論著各自這些年的經歷,
談論著對未來的設想,話語間流淌著一種無需刻意尋找的默契與安穩。行至一片開闊的鳶尾花圃,大片的藍紫色花朵在風中搖曳,宛如落在地面的絢爛晚霞。
他停下腳步,側身凝視著我,目光沉靜而深邃:“這些年,我時常想起你。想起那條巷子,想起你低頭撿書時露出的那截白皙的后頸,想起你總是像受驚小鹿般的眼神。”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沉淀后的溫柔,
“時間好像沒有帶走什么,反而讓一些東西更清晰了。我一直覺得……很遺憾。”
我迎著他的目光,心湖平靜無波,只有暖流在深處靜靜涌動。“遺憾……”我輕輕重復著這個詞,唇邊泛起一絲淡然的微笑,“就像那月亮,
陰晴圓缺都是它。有過遺憾的月亮,才讓人記得更久吧?”我頓了頓,望向遠處陽光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那些‘狼狽’的日子,教會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
能托住自己的,從來只有自己的雙腳。無論是愛一個人,還是走一段路,得先站穩了才行。”
他靜靜地聽著,眼中掠過一絲激賞,隨即是更深的理解與溫柔。他伸出手,
極其自然地與我十指相扣。掌心相貼的溫度,傳遞著無需言說的承諾與力量。我們繼續向前走去,步履一致,
踏在堅實的土地上,走向那片更廣闊的晴空。陽光毫無保留地灑落肩頭,暖意穿透衣衫,直抵心房。
心若向陽,縱使雨季漫長,苔蘚也會悄然爬上古老的石碑,將最深的刻痕溫柔包裹。那些以為永無寧日的潮濕角落,
終會在某次徹底的“曬霉”后,蒸騰出清冽的芬芳。
生命長河奔涌不息,每個人都是自己孤舟的掌舵者。驚濤駭浪或許會打濕衣衫,卻無法淹沒靈魂深處那盞不滅的燈。當我們在自己的風暴中學會站穩,
那曾以為遙不可及的彼岸,便會在堅韌的目光中清晰起來——
真正的晴天,從不在遠方,它始于我們敢于直視深淵,并最終在深淵之上,為自己升起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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