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夜市有個賣手工發飾的姑娘。每天傍晚路過，都見她坐在小馬扎上，面前擺著整齊的絨花。鵝黃色燈光下，銀針在絲線間穿梭，像時光在慢慢流淌。

這讓我想起生活里那些匆忙的身影 ——

有人春天支起烤腸攤，油剛冒煙，遇上個講價的顧客，立馬皺起眉頭。第三天清晨，折疊桌就擱在陽臺落灰了。健身房里，有人初次舉鐵的樣子還映在鏡子上，跑步機計步器沒到一百，儲物柜鑰匙就生銹了。新買的相機鏡頭塑料膜都沒撕，剛學會給櫻花對焦，朋友說句 "構圖太滿"，轉頭就把相機扔角落里了。

這些人在理想和現實間來回折騰，像被驚到的麻雀，在樹枝間跳來跳去，種子還沒扎根就換地方了。

林清玄寫過懸崖邊的百合，熬了五年，就干一件事：把根往巖縫里扎。等花開的時候，整個山谷都是香的。敦煌莫高窟的壁畫工匠，一輩子窩在幽暗的洞窟里，調礦物顏料，一筆一筆畫飛天。千年過去，那些衣袂還在飄呢。時間不是鐘表上的刻度，是釀酒的壇子，慢慢發酵著人的心智。就像紫砂壺的包漿，得靠茶湯年復一年地養，人也得在專注里慢慢磨出透亮的心性。

玄奘取經的故事都知道吧？從長安到那爛陀寺，五萬里路，走了十四年。風沙磨破三十六雙麻鞋，霜雪染白了頭發。當他在恒河邊捧起水，在講經堂開講時，當初取經的初心，早變成了普渡眾生的慈悲。深海里的珍珠貝，要在砂粒的刺痛里藏很久，才能磨出圓潤的珍珠。那些在時光里慢慢堅持的事，總有一天會變成照亮前路的光。

院子里的紫藤花架，清明前后冒新芽。青褐色的藤蔓爬滿整個春天，到立夏才垂下一串一串的紫鈴鐺。蟬在地下蟄伏三年，才換來一夏的鳴叫；曇花積蓄一整天的力量，才在夜里展開雪白的花瓣。成長從來不是急吼吼的狂歡，是像古樹的年輪，一圈一圈，悄悄記下時光的故事。

丘吉爾說過："覺得累的時候，正是進步的時候。" 就像敦煌畫工勾第一千筆線條，釀酒師守第一百個晨昏，這些重復的日常，其實是生命的養分。去年在蘇州園林看見一棵古梅，主干上的疤痕比樹枝還粗，可每到寒冬，照樣開出驚艷的花。原來所有的沉淀，都是為了等自己的花期。

忽然明白，人生最美的風景，不是流星劃過的絢爛，是像古樹扎根、繁花綻放那樣，一步一步，走向屬于自己的圓滿。就像月亮，缺了又圓，圓了又缺，才讓我們懂得等待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