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5日,她在臺兒莊病逝,臨終前她寫了一部傳記《我與李宗仁極不尋常的最后三年》,其中寫道:自從自己27歲那年與76歲的李宗仁結婚后,便與他的命運聯系在了一起。
在李宗仁去世四十多年的光陰里,她潛心修行,她的客廳里掛著蓮花燈,一張干凈的桌上整齊的放著《般若婆羅蜜多心經》等光盤。而她的另一個桌上還放著胡蝶的老舊影碟《姊妹花》。
她是胡若梅,又名胡友松,她是老上海著名影星胡蝶的女兒,李宗仁的第三位太太。
圖|胡友松
她的母親胡蝶敢于與命運抗爭,而她的女兒胡友松卻一生坎坷。
01
1939年,胡蝶嫁給潘有聲四年,卻生下了不是潘有聲的孩子,取名若梅,隨胡蝶的本姓,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母親希望她如梅花一樣美麗堅忍。
從出生那一刻起,她就頂著私生女的罪名,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有一次,小若梅回家狐疑地望著母親問道:“大家都說我的父親是戴笠?”
胡蝶抱抱年幼的她說:“誰要問你爸爸的事情,你就只說媽媽就好了。”
圖|胡蝶與胡友松
小若梅不知道母親為什么這樣絕口不提父親,母親越是遮掩,似乎越能引發她的好奇。曾有人還拿著她的照片與戴笠的照片對比,似乎說不像都難。
不完整的家庭,母親的遮掩,大人之間的議論,使她的心思越來越敏感。
好在能每天待在母親身邊。母親帶著她混跡于交際場合,她的漂亮衣服和那些干媽們的一樣多。
母親和干媽們打牌,她就坐在一旁看著,她出入的時候有小轎車坐,她見得世面也比尋常的小孩子多。
她長期住在酒店里的包房里,忙于拍戲的母親兩三個月才看她一次。思念母親的她常常獨自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待著母親。母親的突然出現總能給她驚喜。
她沒有得到母親的太多陪伴,也沒有玩伴,她早就理解母親的處境和艱難。
六歲那年,她意外感染了濕疹,也許跟上海略潮濕的氣候有關,醫生建議將她帶到干燥的北京。胡蝶委托她的好友沈文芝帶她去北京。
她抱著母親的大腿,死活不愿意離開母親。胡蝶捧著她的小臉一口口地親著,眼淚滴落在她的小臉上:“若梅,媽媽以后會越來越忙,沒有時間照顧你,你跟沈阿姨去北平定居,沈阿姨也會像媽媽一樣疼愛你。”
小若梅從小就知道哭鬧沒用,母親說走就肯定不會留她。就像每次決絕地將她放在酒店一樣。她擦把眼淚說:“那你什么時候來接我?”
胡蝶心虛地不敢抬頭看她,她緊抱住小若梅,將她的無奈和慌亂全部掩飾在了小若梅看不到的后背上,眼淚一滴滴地滾落在若梅的小肩膀上。而小若梅還不知道,沈文芝已經將她從母親身邊領養。
這次的分離致使她的命運發生了很大的轉折。
時間轉瞬就是十年之久,這十年之中對于胡若梅來說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失去丈夫的沈文芝也很依賴胡若梅帶給她的陪伴,但是她脾氣不好,經常跟胡若梅發脾氣,遇到煩心事就將氣撒到胡若梅身上。后來胡蝶得知胡若梅的處境后,想將她接回來,可是沈文芝卻突然提出讓胡蝶給她一大筆費用。1951年,43歲的胡蝶早已不復當年風光,她拿不出來那些錢,于是將滿滿一匣子的首飾交給沈文芝,并提出要求:讓胡若梅讀大學。
沈文芝收下了首飾匣子,也履行承諾讓胡若梅讀了大學。而胡蝶和胡若梅的母女情緣卻盡了。胡若梅看似有人撫養,卻內心孤苦無依,缺乏安全感。
02
胡若梅從1947年開始讀書時就由沈文芝改名為胡友松,胡若梅讀書很刻苦,情感無寄托的她將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1959年她從北京第三護士學校畢業,畢業后就被分配到了北京積水潭醫院當護士,又輾轉被調到北京復興醫院。
上班后她一直住集體宿舍,只是每個月打給養母錢,她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擺脫養母的虐待了。
在這所醫院里她碰到了她的初戀,他只比她長兩歲,他是科室的主治大夫,她是護士,他們年齡相當,英俊瀟灑。他經常約她去看電影、跳舞,兩人相愛到形影不離。
有一次,他從手術臺上下來,沒見到胡若梅,連血糊糊的手套都忘記了摘,便迫不及待地跑來找她。
當胡若梅本以為可以擺脫養母,跟一個愛她的人廝守一生時,擺在她面前的卻是人性的赤裸。
那個時候兩個未婚的男女形影不離,出出進進難免遭到閑言碎語,胡若梅因此感到心理壓力很重。她的那位王姓男友信誓旦旦地說:“我們結婚吧!結了婚就再沒人能說了。”
她感動涕零。當天,他們手挽著手去家具店里看了家具。男友慷慨地挑選這個挑選那個,這讓跟在身旁的胡若梅更加感受到了他的真誠,在旁邊毫無判斷力地應聲說好。
可是到了盤算費用結賬時,男友說:“你能不能再添點錢?”
胡若梅突然就鎮住了,她沒有質問他:你要嚷嚷著買家具,為何讓我掏錢。她只是喃喃地說:“我沒有這么多錢。”
男友卻突然翻臉:“你工作了這么多年,難道就沒有一點積蓄嗎?”
男友的話問到了她的痛處,她不想向別人坦誠她的養母不斷地向她索要錢。她怕別人知道,她是私生子?她的母親不要她,她的養母虐待她。養母的長期虐待讓她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性格,她只是默默地低著頭,不敢反駁,也不敢主動提分手,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
有了縫的雞蛋還怎么能留得久,在兩人出現間隙后,那些妒忌她的人悄悄地告訴她的所謂的男友:“她出生在歌舞廳,不知交往過多少人。”
當感情不真誠時,任何小風浪都可以將一段感情拍打得風雨飄搖。自我感覺優越的王大夫受不了別人的奚落,于是快刀斬亂麻般迅速地與胡若梅斷絕了關系。
胡若梅的初戀只維持了八個月就草草收場了。一段不如意的初戀不知道要對一個人下一段的戀愛留下多么大的心理陰影。
于是她向醫院提出了調換工作,她決定調到京郊縣的農村醫療隊。那些習慣了城市便利生活的人,大多不愿意再去農村生活。而她卻覺得只要離開王大夫所在的醫院,到哪兒都很好。
03
人總是要為年輕時的選擇和錯誤埋單,她在農村醫療隊待了幾年,又轉到了復興醫院,但是那些年生活并不如意。
在一次聯歡會上,她遇到了一位熟人張成仁先生,他是上海知名記者,兩人閑聊了一會,胡若梅便拜托他幫忙換個工作。
張成仁很仗義,便找他的女朋友程思遠。程思遠是李宗仁的老部下,他關心李宗仁的生活,恰好李宗仁回國后,他的夫人郭德潔患病去世,他也倍感苦悶,程思遠想幫他尋個老伴兒照顧他的晚年生活。
于是在熟人的介紹下,各種機緣巧合,再加上她確實太渴望改變現狀的心情,于是27歲的她便決定嫁給76歲的他。
這在當時不知道要引起多么大的風浪?一個27歲的女子嫁給一個比自己長近五十歲的男子,誰能相信是因為愛情?
總之,公元1966年7月26日,那個并不炎熱的仲夏,她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他們在李氏故居舉行了婚禮,這是李宗仁生平的第三次婚姻,于她卻是第一次。
一個歷經風雨的人,往往已經看淡了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更注重自己想要什么。嫁給李宗仁后,她不敢保證是否真正的愛她,她的境遇確實發生了變化:他們的房子很大,僅是樓下的客廳就有一百多平方米,客廳中央擺著一個一米多高的大花籃,她有單間,單間里有一張軟綿綿的屬于她的床,這讓她終于找到了家的感覺。
76歲的李宗仁在客廳人流中穿梭敬酒,容姿煥發的他不由得讓人想起28年前他在臺兒莊指揮作戰時,騎著高頭大馬的英姿,可惜這些胡若梅只是在照片中看到過。
婚后兩人分床睡,李宗仁每天晚上都會去她的臥室看一看,幫她將被子蓋好。胡若梅有神經衰弱,稍有動靜就失眠。李宗仁得知后總是光腳進來,幫她掩好被子,看她是否睡熟,將她像小孩子一樣照顧。本來她來是為了照顧李宗仁,卻是李宗仁照顧著她。
有一次,胡若梅肚子受涼,痛得翻來覆去睡不著,醫生給開的方子是吃四兩南瓜籽。她不屑地說:“四兩南瓜子要一個晚上嗑,誰有時間嗑一個晚上?”
晚上她便蜷著睡了,早上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床頭放著嗑好的四兩南瓜子,原來是李宗仁幫她嗑到半夜才嗑好的。
那天她被感動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如此關心過、照顧過、尊重過。自那以后他是她唯一敢于坦誠家世的人,而她是唯一見過他這位暮年英雄衰弱形象的一位夫人。
可以說在李宗仁的護佑下,她度過了兩年半衣食無憂的安穩時光,而在她的陪伴下,李宗仁也過了兩年半美好的生活。此后她便用四十年在償還這段情債。
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患直腸癌去世后,她將整理的關于李宗仁的60多件貴重遺物和200多幀照片及書信全部捐獻給了臺兒莊李宗仁史料館。還有李宗仁的財產也悉數捐出。他走后,沒有收入的她生活再次陷入困境。為了感謝她對李宗仁所做的一切,臺兒莊人民于2005年將她接到距離李宗仁史料館不遠的地方居住,并將她列為臺兒莊榮譽市民。
余生的四十年,她除了一年年的為李宗仁掃墓外,就是潛心念佛修行。
2008年2月5日,68歲的她置辦了年貨準備過節,突然感覺腹痛難忍,到醫院被確診為直腸癌。她笑笑說:“看來我與李先生到死也同病相憐。”
臨終時,醫生讓親屬簽字,她淡淡地說:“我的家屬只有我自己。”
她終于微笑著走了,帶走了她一生的悲歡離合。那天,有幾十位僧眾為她祈禱。作為佛學居士的她圓寂了。
04
我們能說她選擇扭轉際遇的感情是錯誤的嗎?我們能說她嫁給一個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不值得嗎?
我們永遠不知道別人遭遇的細節?不知道別人受過怎樣的傷害?不知道別人在渴望得到什么?至少她與李宗仁在這斷感情里彼此得到了短暫的精神慰藉。
可是我們在遇到苦難時,急于去轉移苦難,在別人身上找慰藉,孰不知這種方法畢竟只能轉移一時的苦難,剩余的苦難,還是得自己承受。
佛說:“人生實苦,唯有自渡。”
所以,找別人托底,不如自備鎧甲。
參考資料:
《我與李宗仁極不尋常的最后三年》
《風雨黃昏:李宗仁和胡友松的生死之戀》
削繁為簡說興亡,故事翻開黎庶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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