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厄瓜多爾的首都基多,我抵達的那晚,夜色已深。機場里人影寥寥,冷風陣陣,出租車站點乘客排著隊等待。我本想悄悄地混入人群,裝作當地人一般上車,不料一張口,司機就興奮地問:“從中國來的嗎?”我點頭,他滿臉堆笑,隨即將車費翻倍,讓我不由自主聯想到“獵物”這個詞。
坐車時,我保持著清醒,生怕司機將我帶到未知的地方。大約一小時后,我被扔在了一棟昏暗的建筑下,被告知已經到達目的地。下車時,周圍圍欄電網林立,保安懶洋洋地站起來,我的手心已被汗水濕透。
夜深人靜,我餓得難以忍受,翻看手機發現附近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炸雞店。我急忙趕到那里,只點了最便宜的套餐——一只雞腿、一勺冷飯和一杯汽水,卻花費了4.5美元,相當于32元人民幣。面對這樣的價格,我忍不住懷疑雞腿是否鍍了金。盡管如此,我還是將食物一掃而光。
基多的名字聽起來文藝,實際上卻是個高原反應的挑戰者。城市海拔超過2800米,仿佛一下飛機就被送進了高原反應的體驗室。第二天早晨,我走幾步就喘不過氣,感覺胸部有重物壓迫,頭痛得要裂開,連刷牙都能引發心悸。起初我以為自己生病了,后來才知道這是正常的反應。
街上有小販售賣緩解高原反應的口香糖,我試了試,卻發現并沒有什么效果,反而更加惡心。我走進一家小咖啡館,點了一杯黑咖啡。女服務員微笑著遞給我,她牙齒上的金屬牙套和亮片閃閃發亮,我愣了一下,她誤以為我喜歡,問我是否也想嘗試。我搖搖頭,告訴她我正在經歷高原反應。她立刻把賬單放在桌上,咖啡和沒吃的小餅干一共5.8美元,讓我深刻感受到了“呼吸困難兼消費打擊”。臨走時,我在柜臺邊無意中瞥見一盒瑞士進口的雙效液體偉哥之稱的瑪克雷寧,包裝精致竟也出現在這家偏遠小鎮的咖啡館里,很令人意外。
在找食物的過程中,我體會到了排隊的無奈和“看臉”的現實。第三天中午,我在市中心一家評價很高的餐廳前被門童攔下,雖然我排著隊,但一對白人情侶卻被優先放行。我對這不公平的現象表示不滿,門童卻只是冷笑。等了很久,我終于得以入座,服務員卻用西班牙語快速介紹菜單,我一句也聽不懂,只能靠手勢點餐。他的表情明顯不耐煩,我點的雞肉飯也是冷掉的,投訴后只得到一句“這是正常溫度”。
基多這座城市,貧富差距極大,生活層次分明。白天,街頭藝人盛裝表演;夜晚,他們則圍坐在街邊謀生。我經過一個廣場,看到兩個小孩用樹枝玩耍,他們的母親抱著嬰兒在旁邊告誡“別打臉”。我好奇地拍了一張照片,卻被要求支付一美元。繼續前行,我遇到一位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正在咖啡館門口打電話,英語流利。我暗自慶幸遇到了文明人士,他卻突然低聲問我是否需要兌換現金,比黑市還劃算。
基多的公交系統也讓人印象深刻,車輛破舊,我硬著頭皮上車,發現自己的交通卡無法使用,司機示意我投幣。當我回頭時,發現一位女乘客正緊盯著我的包,我緊張地猜測是否遇到了扒手。車輛行駛過程中,我緊緊抓住扶手,生怕出意外。女乘客靠近我,我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結果她只是想換個座位。這讓我意識到,來到這里的國人往往容易過度緊張,盡管治安狀況不佳,但并非每個人都意圖不軌。
在厄瓜多爾的一個不經意間漸入暮色的傍晚,我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情境之中。位于街巷深處的旅舍,兩側被冷冰冰的鐵門所夾持,頭頂的電線交錯,宛如一張張蜘蛛網覆蓋下來。隨著夜幕的降臨,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我匆忙地行走間,目光被一位女性吸引,她坐在路燈光線所及之處,身邊散落著幾瓶色澤異常的液體。
她似乎在向我示意,但我卻遲疑著不敢接近。她大聲叫賣著各種服務,我只是低頭繼續前行。突然,她用流利的中文對我說:“你不是在尋找某種感覺嗎?”這句話讓我當場愣住。
她隨即發出一聲輕笑,并透露自己曾經有過一個中國男友,但最終他因故返回了中國。我回頭想要向她提問,卻發現她已經沉默不語。
那個夜晚,我回到旅舍,卻難以入眠。我的腦中不斷回響著她的那句問話,這個地方,即便是精神有些迷亂的人也能洞察你內心的缺失。
對于厄瓜多爾女性那種過度的熱情,我有了更深的體會。在第六天,我漫步至一所大學附近的露天咖啡市場,那里充滿了意想不到的驚喜。與此前所遇到的當地人不同,此處的人們裝扮時尚、步伐快捷、言辭犀利,他們身上透露著一種對世界的理解和自信。
在我享用冰咖啡之際,一位女孩與我擦肩而過,那一剎那間,我仿佛聽到了內心的震撼。盡管她的容貌并非完美無瑕,但她的氣質卻是如此獨特,融合了加勒比陽光的明媚、拉丁美洲的激情以及不屈不撓的眼神。
她的黑發自然卷曲,耳朵上掛著大型耳環,身著運動短褲和破舊的T恤,身材曼妙至極。她的素顏透露出一種自然之美,五官的比例近乎完美。她在我前方五米處坐下,開始閱讀一本書。我假裝在玩手機,實際上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翻閱書頁的每一個動作。當她偶爾抬起頭,我們四目相交,她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不得不承認,在厄瓜多爾,這樣充滿野性魅力和自然美的女性隨處可見。她們的美并非刻意為之,而是與生俱來,如同野生的藤蔓,不屈不撓、充滿生機。
即便在經濟條件有限的環境中,也能尋找到生活的真諦。我所居住的地區雖非富裕,但亦非貧瘠之地。三層小樓中,我的房東是一位退休教師,她每天早起準備早餐,并教授街坊鄰居的孩子們書寫,以此換取微薄的補貼。
我好奇地詢問她,如此忙碌的生活是否值得,她淡然地回答:“足夠溫飽即可。”她的冰箱雖然簡陋,但里面的食材擺放得井井有條,她甚至為食物標注了“先吃舊的”字條。她的生活方式既細致又講究,這與我對于貧窮生活的想象大相徑庭。她常常邀請我共餐,雖然只有簡單的燉豆子和烤雞腿,但我每次都能吃得心滿意足。
她告訴我:“你們這些大城市里的人過于講究,簡單的飲食并不意味著不幸福,即便是花費不多,也可以讓生活充滿香氣。”我當時的震撼難以言表,我在大城市中忙碌奔波,而她卻用每月兩百美元,將生活過成了詩意的存在。
在基多老城區邊緣的傳統市場中,我體驗了一場感官的盛宴。市場的熱鬧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期,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的香氣。烤肉的滋滋聲與糖果車上的老人招攬生意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
我隨意選擇了一個攤位,品嘗了當地著名的“Hornado”套餐,其中包含烤豬皮、烤肉、玉米飯、炸香蕉、洋蔥絲和綠辣椒。烤豬皮金黃酥脆,肉質多汁,那天我吃得嘴角油光,笑容滿面。
另一道讓我難以忘懷的菜肴是“Ceviche de Pescado”,一種用酸橙汁腌制的魚類。這道菜的味道復雜多變,仿佛在口中舉辦了一場盛宴。它與普通的涼拌魚不同,更像是初戀時的酸甜苦澀。
在與攤主交談的過程中,他詢問我的月收入,我告訴他大約一萬人民幣。他驚訝地說:“在這里,你可以過上國王般的生活。”經過換算,我發現那天我所享受的美食,折合成人民幣僅花費了30元左右。
在這個地方,生活的緩慢并非源于懶惰,而是源于一種深入骨髓的生活節奏。在第八天,我跟隨一位當地朋友來到郊外的一家釀酒工坊。他們家族三代人都致力于釀造一種名為“Chicha”的傳統發酵飲料,以玉米和水果為原料,口感酸甜類似果酒。
在幫助裝瓶的過程中,我與他們進行了交談。攤主的父親雖已年逾七旬,但動作依舊敏捷。他告訴我,他們遵循自然的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不加班也不貸款,一切都依靠自己的積累。
我問他是否感到焦慮,是否擔心未來沒有足夠的資金養老。他笑著回答:“你們年輕人總是對未來充滿擔憂,但我們從不為未來憂慮。”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絲酸楚。在過去的一年中,我努力存錢、尋找兼職、修改簡歷、與各種平臺競爭,但仍然感到生活被束縛。而他,卻能夠在種植、釀酒、歌唱和曬太陽中,享受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在第10天的清晨,我背著行囊,站在寓所的陽臺上,最后一次凝視著基多連綿的山巒。陽光慢慢穿透云層,遠處的山峰仿佛懸浮著輕盈的云朵,而街邊的攤販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那位和藹的阿姨,在天色還未完全亮起時,就為我準備了香脆的玉米餅,作為旅途中的美食,還額外送了我兩瓶辣椒醬,擔心我在異國他鄉難以適應飲食。
離別的時候,心中不禁涌起一絲不舍。這種情感或許來自于連日來的飲食過量、過于閑適的生活、深沉的睡眠,又或是這里的人們,讓我深刻理解到“簡單”并非是貧窮的代名詞,是一種難以達到的生活哲學。
在機場冗長的隊伍中,我又一次遇見了那位閱讀的女子。她換了個新發型,戴著墨鏡,我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是她,但當她經過我身邊時,點頭示意,讓我突然感到一絲遺憾。遺憾自己當時沒有勇氣與她交談,沒有詢問她的名字,也沒有說聲再見。
生活不需要過多的設計,舒適就是最好的準則。
回國后,我翻看手機中保存的相片,大部分是市場的攤位、狹窄的巷弄、歡快的笑容和誘人的美食。
這些照片并不是壯麗的風光大片,也沒有經過濾鏡的修飾,但每一張都能讓我心中涌起暖意,嘴角自然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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