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汽集團的艱難處境，是對新一任管理團隊的巨大考驗，也是當下傳統車企轉型之困的折射。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任婭斐 王文彤

編輯｜馬吉英

頭圖來源｜視覺中國

作為昔日國內汽車銷量冠軍，上汽集團正面臨前所未有的生存壓力。

財報顯示，2024年，上汽集團實現營收6275.9億元，同比下降15.7%；凈利潤為16.7億元，同比下降88.2%；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后，凈虧損為54.1億元，同比下降153.9%。

2024年，上汽集團共賣出401.3萬輛新車，同比下滑20.1%，連續保持18年的國內汽車銷量冠軍也被比亞迪取代。2024年，比亞迪全球銷量為427.21萬輛。

上汽集團的艱難處境，是對新一任管理團隊的巨大考驗，也是當下傳統車企轉型之困的折射。

上汽集團過去主要依靠上汽大眾和上汽通用兩大合資車企。在合資車企的黃金時代，上汽大眾和上汽通用表現非常出色，和一汽-大眾輪流爭奪乘用車銷冠寶座。2018年，上汽集團銷量達到705.2萬輛的歷史高點時，上汽大眾、上汽通用和上汽通用五菱分別銷售汽車206.5萬輛、197萬輛和207.2萬輛，合計占上汽集團總銷量的86.6%。到了2024年，三家公司的銷量分別縮減至114.8萬輛、43.5萬輛和134萬輛。

在合資品牌銷量大幅下滑時，上汽集團的自主品牌卻沒能成為新的銷量增長引擎。

此前，上汽乘用車旗下擁有榮威、名爵兩大自主品牌，2018年，上汽乘用車銷量為70萬輛，2023年增至98.6萬輛，2024年又回落至70萬輛；上汽集團還推出了智己、飛凡兩大自主品牌，主攻電動汽車，智己的2024年銷量為6.55萬輛，但今年1～4月份，智己汽車4個月的累計銷量僅為10361輛，同比下滑20.31%，飛凡在2024年的銷量只有數千輛。

來源：視覺中國

安邁咨詢董事總經理彭波認為，“上汽在新能源、新車型、新技術、金融、投資、生態等方面的布局在行業里都是非常理智且領先的。”但發揮這些優勢的關鍵在于，“一是要盯著這些企業能不能把東西做出來，要選對人、用對人；二是要有相應的機制，選拔出能做事、做好事的人，淘汰掉做得不好的人”。

彭波同時指出，上汽目前仍然具有規模優勢和人才優勢，以及之前積累的技術優勢，重點是看之后能否發揮出來。

這也是上汽集團新一任領導團隊需要直面的挑戰。

2024年7月，王曉秋出任上汽集團董事長，賈健旭接任總裁。王曉秋曾擔任上汽乘用車總經理和技術中心主任，主導開發了爆款車型榮威RX5。賈健旭曾出任上汽大眾總經理，2023年12月升任上汽集團副總裁。

領導層換新之后，換血、整合，成為上汽集團改革的主旋律。

據公開報道，今年3月，賈健旭在接受采訪時稱，現在要把失去的5年時間“連滾帶爬”地搶回來。

“利潤奶牛”變了

上汽集團的主營業務分為兩個部分——汽車制造業和金融業。

財報顯示，2024年，上汽集團汽車制造業的營收為6140.74億元，毛利率為9.38%；金融業的營收為135.16億元，毛利率為85.15%；主營業務的合計營收為6275.90億元，毛利率為11.02%。

具體而言，上汽集團旗下主要的控股參股公司有五家，分別是上汽大眾、上汽通用、上汽通用五菱、華域汽車、上汽財務。其中前三家主業是汽車生產、銷售。

從2018年至2024年的財務數據看，隨著合資、自主品牌整車業務利潤的下滑，華域汽車、上汽財務已經逐漸成為上汽集團利潤的主要來源。

2018年，上汽集團銷量達到705.2萬輛歷史高點時，上汽大眾、上汽通用、上汽通用五菱分別貢獻了280億元、156億元、42億元的凈利潤。但到了2024年，上汽大眾歸母凈利潤僅為47億元，上汽通用五菱歸母凈利潤為10億元，上汽通用凈虧損267億元，上汽通用虧損巨大的原因在于計提資產減值。今年1月，上汽集團稱為應對市場挑戰，上汽通用及其子公司在評估業務重整行動影響后，在2024年第四季度計提資產減值準備232.12億元。據此計算，2024年三大子公司凈虧損合計210億元。

整車業務萎縮的情況下，零部件業務和金融業務開始扮演更重要角色。2023年華域汽車歸母凈利潤為72億元，上汽財務公司歸母凈利潤為57億元，首次超越上汽大眾成為集團主要利潤來源。2024年，華域汽車和上汽財務歸母凈利潤分別實現67億元和46億元，成為上汽集團最重要的“利潤奶牛”。

華域汽車是國內最大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之一，公司董事長為王曉秋，賈健旭為董事，業務覆蓋汽車儀表板、門板、汽車底盤結構件、傳動軸、制動等多項產品。其不僅為上汽旗下自主、合資品牌提供配套，北京奔馳、華晨寶馬、特斯拉上海、長安汽車、廣汽集團、長城汽車、賽力斯、比亞迪、奇瑞、吉利等車企也是其重要客戶。

隨著上汽集團整車銷量下滑，從華域采購零部件金額也隨之下滑，但外采業務的增加支持了華域汽車營收的增長。

財報顯示，2019～2023年，華域汽車主營業務收入來自上汽集團以外整車客戶的占比分別為43.2%、46.1%、49.2%、49.57%和53.82%，2024年，這一數據已高達到62.2%。

誰在拖累上汽

近幾年，隨著合資勢弱，曾是上汽集團業績貢獻主力軍的上汽通用卻成為最大的拖累。

近幾年銷量上，上汽大眾、上汽通用和上汽通用五菱都有不同程度的下跌，其中上汽通用的銷量下滑最為嚴重。根據公司官網數據，2024年，上汽通用的整車銷量為43.5萬輛，同比下降57%，僅為2018年的22%。

數據來源：公司官網 制圖：王文彤

受銷量下滑、積壓庫存影響，上汽通用2024年的產能利用率也創新低，僅為22%。從2024年公司財報來看，如何提高產能利用率是上汽集團目前面臨的嚴峻挑戰之一：上汽大眾設計產能為208.8萬輛，報告期內產能為114.7萬輛，產能利用率為55%；上汽通用設計產能為190.8萬輛，報告期內產能為42.2萬輛，產能利用率為22%；上汽通用五菱設計產能為176萬輛，報告期內產能為135.2萬輛，產能利用率為77%……

歸母凈利潤方面，2024年，上汽通用的歸母凈利潤為-266.88億元，轉盈為虧，相當于上汽通用在2024年每賣出一輛車虧損6.14萬元。

對上汽通用來說，其面臨的最大不確定性是能否順利續約。

成立于1997年的上汽通用由上汽集團與通用汽車合資設立，初始合資期限為30年，合資合同將于2027年6月到期。

此前《財經》曾援引媒體報道稱，通用汽車全球CEO瑪麗·博拉對中國汽車市場的價格戰表示不滿。談及上汽通用的財務狀況時，瑪麗·博拉表示，虧損不可能無止境地持續下去，暗示上汽通用能否成功續約很大程度上取決于2025年能否實現扭虧為盈。

據《經濟觀察報》等媒體報道，上汽通用總經理盧曉表示，目前股東雙方續約的談判正在進行，雙方還沒有做出最后決定。但他強調，過去半年多來，股東雙方進行了高頻次的密切溝通，在4月7日董事會上，股東雙方對上汽通用未來發展的思路是保持高度一致的。

作為上汽集團另一合資項目，上汽大眾的續約已于2024年完成。

2024年11月26日，在上汽大眾成立40周年之際，上汽集團與大眾汽車集團在上海簽署延長合資協議，將上汽大眾合資期延長至2040年。

根據公司官網數據，2024年上汽大眾整車銷量為114.81萬輛，同比下降5.51%，連續7年下滑。

大眾汽車集團董事會主席奧博穆表示，大眾汽車將錨定“2030目標”，到2030年，上汽大眾擬推出18款新車型，其中有15款專為中國市場開發。根據續約協議，在這15款車型中，8款為純電車型。在產品結構上，上汽大眾將逐步縮減燃油車產能，加快向新能源汽車轉型。

如何提高作戰力

進入2025年，上汽集團的營收仍在下降，但盈利情況有所改觀。

2025年一季報顯示，公司的歸母凈利潤為30.23億元，同比增長11.40%；扣非歸母凈利潤為28.50億元，同比增長34.38%；總營收為1408.60億元，同比下降1.55%。

推動利潤向好的因素之一，是銷量回升。

2025年一季度，上汽集團的銷量為94.49萬輛，同比增長13.27%，3月份還以38.57萬輛的單月銷量超越比亞迪（37.74萬輛），重返國內汽車銷量冠軍；2025年4月，上汽集團銷量為37.65萬輛，同比增加4.59%。

平均售價較低的上汽通用五菱貢獻了上汽集團最多的銷量增長。2025年前四個月，上汽通用五菱的銷量為50.40萬輛，同比增長45.24%，而上汽大眾和上汽通用的銷量分別同比下降8.64%、6.27%。

來源：視覺中國

另外，費用控制也起到“節流”效果。

2025年第一季度，上汽集團的銷售費用、管理費用和研發費用分別減少 5.45%、7.14%和1.76%，占總營收的比重為8.97%，同比減少0.88%。

彭波認為，現階段上汽集團不僅需要提升銷量，更重要的是品牌向上，只有品牌向上才能真正站穩市場。“短期業績和中長期的健康發展都很重要，需要把握好市場的節奏，最大限度保持渠道、供應商、經銷商在內的生態體系健康。”彭波說。

賈健旭在一季度業績說明會上表示，2025年第一季度，公司仍在積極優化產銷結構、加大高附加值產品的市場銷售力度，后續隨著公司多款新品的上市，公司營收情況有望得到改善。

據公開報道，賈健旭在3月的一場媒體溝通會上表示，要把所有跟自主業務相關的品牌整合到一個作戰體系中，從產品定義到平臺開發，從生產到銷售，全鏈條管理，提高企業戰斗力。

《中國企業家》記者從上汽集團了解到，目前組織架構調整初步完成。上汽乘用車、上汽國際、創新研究開發總院、零束科技、海外出行5部分將合并為大乘用車板塊。

大乘用車板塊下設執行管理委員會，賈健旭任主席，委員分別為王駿（上汽乘用車黨委書記、總經理）、俞經民（上汽乘用車常務副總經理）、崔衛國（上汽國際總經理）、王從鶴（上汽創新研究開發總院副院長，主持工作）、張亮（上汽集團規劃部副總經理、上汽乘用車副總經理）、楊威（上汽集團財務部副總經理、上汽乘用車財務總監）。

業務整合也在持續進行。榮威與飛凡兩大品牌合并，上汽集團創新研究開發總院成為上汽集團自主品牌整車層面的研發平臺，提出了“大單品”開發模式，通過平臺化、規格化的方式實現整車、零部件系統和芯片供應商深度技術融合。

在彭波看來，現任上汽集團領導層用人更加大膽、決策速度更快，此次組織架構調整也已經是可行范圍內的最大調整。后續的市場表現如何，還需要看上汽集團的產品、營銷兩方面人才能否發揮極致的創造力。

今年4月，上汽集團與華為聯合發布了全新品牌“SAIC尚界”， 該品牌采用華為智選車模式，定價在15萬～25萬元區間，上汽集團已經為該品牌組建超5000人團隊。首款車型將于2025年秋季上市。

彭波認為，通過與華為合作，上汽集團可以學習如何定義產品、研究消費者需求。當新能源汽車產業的滲透率超過40%后，消費者需求變得更加多元，上汽還需加碼對消費者的研究。

他同時指出，15萬～25萬元是國內規模最大的細分市場，尚界的主要競爭對手將不僅是榮威和名爵，而是整個細分市場，尤其是在這個價格帶具有定價權的比亞迪。

海外發展方面，上海車展期間，上汽集團發布了海外戰略3.0——“Glocal戰略”，即“全球+本土”的組合戰略。未來3年，上汽集團將打造包括SUV、轎車、MPV、皮卡在內的17款全新海外車型，搭載全新HEV混合動力系統的車型將覆蓋全球主流細分市場，固態電池等顛覆性技術也將實現落地應用。

據公司官網，2024年上汽集團出口及海外基地銷量為103.84萬輛，同比下降14.06%；2025年前四個月出口及海外基地銷量為30.57萬輛，同比下降4.09%。

對此，賈健旭在一季報業績說明會上回應稱，去年海外終端交付達到108.2萬輛，同比增長2.6%，上汽在海外重點區域市場的銷量均保持穩健勢頭。雖然當前國際經貿形勢的不確定性挑戰明顯加大，但公司已形成了清晰的海外市場應對策略，有針對性地做好產品投放，積極調整海外區域市場的銷售結構，持續提升在全球市場的品牌形象，力爭海外銷量繼續保持穩健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