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臨醒來時,額角還隱隱作痛。
“是誰送我回來的?”他啞著嗓子問。
丫鬟青竹正端著藥進來,聞言抿嘴一笑:“是宋大小姐。她扶著您一路從御花園跑回來,嚇得太醫(yī)署的人都以為出了什么大事?!?br/>謝青臨一怔:“宋初吟?”
“是呢。”青竹點頭。
謝青臨想起自己昏迷前感受到的那一幕,心頭微動:“她……可說了什么?表情急切嗎?”
青竹歪著頭想了想:“宋大小姐還是那副誰也不在乎的模樣,把您往榻上一放就說要南下游玩,還說什么——”
她學著宋初吟吊兒郎當?shù)恼Z調(diào),“‘反正選太子妃沒我的事,不如去江南游船。不過太子大婚那日,我定會回來送份大禮’?!?br/>謝青臨原本心口的郁意一掃而光,差點笑出聲。
太子妃就是她,她送什么賀禮?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里傳遍了蘇傾月與裴晏川的佳話——
“蘇小姐今早又去尚書府了,聽說親自給裴公子熬了雪梨羹。”
“何止啊,昨日燈會上,蘇小姐為裴公子包下酒樓,只為了給他做蜜豆糕!”
“今早還有人看見,蘇小姐扶著崴腳的裴公子走了一整條朱雀街!”
青竹氣得直跺腳:“太子您聽聽!蘇小姐再光風霽月,那也是陛下給您選的童養(yǎng)媳,生來就是您的人!她這般大張旗鼓地貼著別人,不是打您的臉嗎?”
謝青臨望著窗欞外飄落的杏花,忽然笑了。
是啊,她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臉?
“去把東廂房那個紫檀木箱抬來。”
青竹拿來后,謝青臨隨手翻了翻,這里面放的,全部是他搜羅的和蘇傾月有關的東西。
她隨手題的詩、她不要的玉佩、甚至是她用舊的狼毫筆……
滿滿一箱子,都是他卑微的喜歡。
“備轎,去蘇府?!?br/>到了蘇府,蘇傾月卻不在。
管家說,她陪裴公子去城郊賞梅了。
謝青臨讓人把箱子抬進她書房,正準備離開,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傾月,你最近對我這般好,若是太子知道了,該多生氣呀?!?br/>是裴晏川。
很快,蘇傾月溫柔的聲音便傳來:“這幾日我刻意讓人宣揚我對你的好,就是希望太子能知難而退?!?br/>“可太子那么喜歡你,怎會放棄?”
“即便他選了我,最后我也會想法子脫身。晏川,自那日宴會上見你一曲劍舞,我便動了心,這輩子,非你不嫁?!?br/>謝青臨如遭雷擊。
劍舞?
那不是他跳的么!
那日他躲在屏風后為父皇賀壽,一襲紅衣執(zhí)劍而舞。偏偏蘇傾月來遲了,只看到最后一抹紅影。
難不成她竟錯認成裴晏川?
謝青臨踉蹌后退,不小心碰倒了案幾上的花瓶。
“誰?”蘇傾月推門而入,見到是他,眉頭微蹙,“太子怎在此處?”
謝青臨看著她清冷如月的臉,忽然覺得可笑。
上輩子她放棄一切去愛裴晏川,可到頭來,竟連真正讓她心動的是誰都分不清。
他幾乎就要把真相說出來,但片刻后還是壓下心頭悸動。
或許他們當真有緣無分,自從上輩子她做出假死的事,他便和她再無可能了,
“我來還東西?!彼麄?cè)身,露出那口箱子。
蘇傾月臉色驟冷:“我出嫁之日尚早,太子就這么迫不及待要把聘禮搬來了?”
“我不是——”
“太子妃之位,還望太子三思。”她打斷他,眉眼如霜,“我心儀晏川,強扭的瓜不甜?!?br/>謝青臨氣得指尖發(fā)抖。
上京城多少大家閨秀想嫁給他謝青臨,到她這里,倒成了避之不及的禍事!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我選的不是你”,可裴晏川突然“哎呀”一聲,跌坐在地。
“傾月,我腳崴了……”
蘇傾月立刻低下頭查看他情況,緊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內(nèi)室走,連個眼神都沒留給謝青臨。
謝青臨站在門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為裴晏川上藥,輕聲哄她:“疼不疼?”
那般溫柔,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
蘇傾月,你眼盲心瞎。
連真正讓你心動的人都認不出。
既如此,你便該一生活在悔恨中。
謝青臨緩緩閉眼,轉(zhuǎn)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謝青臨在太子府閉門不出,安心備婚。
直到那日,侍女慌慌張張跑進來:“太子,蘇小姐求見!”
“不見。”謝青臨頭也不抬。
話音剛落,房門“砰”地被踹開——
蘇傾月一身白衣染血闖了進來,眼底猩紅,“謝青臨,你為何要給晏川下毒?!”
謝青臨愣住:“什么下毒?”
“就因為我那日說心儀她,你便如此歹毒?”蘇傾月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跟我走!”
謝青臨被她拽得踉蹌,怒斥:“放肆!”
可蘇傾月根本不管不顧,直接將謝青臨拖到了裴府。
一進門,謝青臨就看見裴晏川躺在床上,嘴角不停溢血,臉色慘白如紙。
太醫(yī)跪在一旁:“裴公子中的是西域蠱毒,需以下毒之人的血為引,否則……活不過三日。”
“你還有何話說?”蘇傾月冷冷盯著謝青臨,“晏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見過的外人就是你!”
“我為何要給他下毒?”
“因為你心儀我,而我心儀他!”
謝青臨怔在原地,只覺得荒謬至極。
裴晏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染紅了被褥。
“快!”太醫(yī)急道,“再不服藥就來不及了!”
蘇傾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只剩決絕:“得罪了。”
她一聲令下,幾個家丁上前按住謝青臨的肩膀。
“蘇傾月!”謝青臨掙扎著,“我是太子!你們敢——”
“別忘了你們是誰的人?!碧K傾月聲音冷得像冰,“后果我一力承擔!”
家丁不敢違抗,死死鉗制住謝青臨。
“放開!”謝青臨拼命掙扎,“不是我下的毒!”
蘇傾月充耳不聞,抽出匕首,寒光一閃——
“?。 ?br/>刀刃劃開手腕的瞬間,謝青臨疼得渾身發(fā)抖。
從小最怕疼的他,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蘇傾月的手似乎顫了一下,但很快,她面無表情地接了一碗又一碗的血。
“你會后悔的……”謝青臨疼得意識模糊,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不會?!碧K傾月斬釘截鐵,“只要能救晏川,我做什么都可以?!?br/>黑暗吞噬意識前,謝青臨聽見自己心死的聲音。
——
再醒來時,謝青臨已經(jīng)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殿下!”青竹撲到床邊,哭得眼睛紅腫,“蘇小姐太過分了!您可是太子殿下……”
謝青臨低頭看著纏滿紗布的手腕,疼得鉆心。
“蘇傾月呢?”
“她在外面……自請鞭刑九十九鞭,向您請罪?!鼻嘀癯橐翱砂涯鷤蛇@樣,請罪又有何用!”
她哭著抓住謝青臨的手:“太子,算奴婢求您,別喜歡她了……她為了裴公子連命都不要,您何必……”
謝青臨閉上眼,輕聲道:“我早就,不喜歡她了?!?br/>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推開。
謝青臨抬頭,便看見蘇傾月渾身是血地站在門口,鞭傷猙獰,臉色卻比紙還白。
“太子剛剛……說什么?”
第四章
謝青臨剛要開口,蘇傾月卻又似不在意,先一步說道:“事急從權(quán),臣已自請鞭刑,太子若有氣,盡管沖臣來?!?br/>她頓了頓,眼神微冷:“但請?zhí)幽w怒晏川,日后……也別再對他下手?!?br/>說完,她將鞭子雙手奉上,仿佛在說——若還不解氣,便親自抽她。
謝青臨看著那染血的鞭子,忽然笑了:“你就那么愛他?”
“是?!碧K傾月毫不猶豫。
“是他告訴你,毒是我下的?”
蘇傾月沉默片刻,才道:“此事與晏川無關?!?br/>“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是?!?br/>謝青臨指尖掐進掌心:“所以在我與他之間,你信他,不信我?”
“是。”
三個“是“字,像三把刀,將他心底最后一絲希冀斬得粉碎。
恰在此時,侍衛(wèi)匆匆來報:“太子,裴公子醒了,正哭著要見您!”
蘇傾月神色一松,朝謝青臨拱手:“臣告退?!?br/>她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決絕。
謝青臨望著她的方向,輕聲道:“錯把魚目當珍珠……蘇傾月,我等著你后悔的那一日。”
——
養(yǎng)傷期間,謝青臨閉門不出。
直到春日宴的帖子送來,他才踏出太子府。
宴席上,蘇傾月帶著裴晏川也來了。
席間,蘇傾月雖未與裴晏川同坐,卻處處照拂。
添茶布菜,遞帕拭汗,溫柔小意得讓滿座閨秀紅了眼。
“蘇小姐待裴公子當真體貼……”
“可不是,聽說前幾日裴公子中毒,蘇小姐還親自去太子府……”
議論聲戛然而止。
眾人偷瞄謝青臨,卻見他充耳不聞,自顧自飲茶。
“光是賞花未免無趣。”忽然有人提議,“不如設個彩頭,諸位各展才藝如何?”
立刻有人附和:“有太子在此,誰敢班門弄斧?當年壽宴上一曲劍舞,當真傾國傾城……”
“啪——”
蘇傾月手中的茶盞突然一顫,茶水濺出。
她猛地抬頭看向謝青臨,眼中滿是驚詫。
他也會劍舞?
而裴晏川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袖。
謝青臨懶懶掃過她們,唇角微勾。
“當年那場宴會,臣未能親眼所見,不知今日可有幸瞻仰太子風姿?”有人起哄。
眾人紛紛附和。
在蘇傾月震驚的目光中,謝青臨緩緩起身:“好啊?!?br/>剛要起舞,裴晏川突然“哎呀”一聲,打翻茶盞,潑了自己一身。
“傾月,陪我去換身衣服可好……”。
蘇傾月立刻起身:“臣女失陪?!?br/>她帶著裴晏川匆匆離席,直到謝青臨舞畢,也未歸來。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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