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繼軍
蔡何住院了。
媽老漢兒在醫院里跑進跑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兒子才二十多歲,是家里的獨苗苗。蔡家世代單傳,還指望著兒子為蔡家傳宗接代。
一通檢查下來,檢查報告擺在醫生的辦公桌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箭頭讓人頭暈腦漲:脂肪肝,高血壓,糖尿病,心律不齊,睡眠暫停綜合癥。醫生推了推眼鏡,警告說:“你的病情不容樂觀,再這樣下去,心梗等并發癥找上門是遲早的事情。”聽了醫生的忠告,蔡何心里沉甸甸的,媽老漢兒也不停地唉聲嘆氣。
現在流行一句話,腦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蔡何與老板伙夫一點不沾邊,但是說他腦袋大脖子粗一點不為過。蔡何兩個手臂伸出來,比常人的大腿還要粗,腰桿就像一個圓圓的大木桶,上下一般粗,體重秤顯示的數字是125公斤。蔡何上電梯,電梯里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朝兩邊避讓,蔡何縮著肩膀擠進去,旁邊的人總是傳來異樣的眼神和竊笑,這些對蔡何來說,已經見慣不驚。
蔡何生下來,食欲就比常人要大得多,母親的奶水不夠吃,吃完母乳還要喝牛奶。稍微大一點,零食不離手,嘴巴幾乎沒有空過。每頓吃飯,從來沒有看見他自己放過碗,都是媽老漢兒從兒子手里奪走碗筷,才極不情愿地離開飯桌。在蔡何的字典里,只能查到“有吃不為輸”幾個字。上班后,從來不會錯過任何一個飯局的機會。飯館,路邊攤,燒烤店,到處都留下了蔡何的身影。
下班回家,抽屜里藏著的巧克力包裝袋簌簌發響,他急不可耐地撕開包裝,甜膩在舌尖炸開的瞬間,滿足感一下子涌上了心頭。
深夜的超市,是他的避風港。冰柜藍光映出的貨架上泡面、薯片,牛肉干、蜜餞。蔡何把購物藍裝得滿滿當當。
出院后,醫生的忠告不時在耳邊響起。
早上五點,手機設定的鬧鐘在黑暗中響起。蔡何翻了個身,床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腹部的贅肉像攤開的面團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摸索著關掉手機,脖頸處的褶皺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是他堅持晨跑的第五天。運動服的拉鏈卡在胸口位置,他憋紅了臉才勉強拉上。樓道里的感應燈忽明忽暗,每下樓梯都震得膝蓋生疼,膝蓋軟骨仿佛被砂紙在反復打磨。
小區廣場上,幾個晨練的老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龐然大物。蔡何握緊拳頭,調整呼吸,繼續艱難地跑著。剛跑過第一個路口,肺部就像被塞進滾燙的炭火,大腿內側磨得火辣辣的生疼。他停下來,扶著路燈干嘔。這時,醫生的忠告又在耳邊響起。
半年后,蔡何再次站上體重秤。數字跳到75公斤時,他對著鏡子里那個下巴輪廓初顯的男人笑了。樓道感應燈依舊閃爍,可這次他能輕松跑上三公里。路過超市時,冰柜里散發出的藍光,好像不再有先前那樣誘人的光芒,櫥窗里映出的身影,正朝著初升的太陽越跑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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