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五歲就寄居在伯府,是跟我關系最好的姐妹。
她鼓勵我做最舒服的自己,一頓三個大肘子,蜜餞、酥酪、小籠包。
而她卻每餐只吃水煮菜,纏足、練舞、裹細腰。
十五歲及笄那年,我們一起辦及笄禮。
我成了有名的胖丫頭,她卻一舞動京城。
世子未婚夫嫌棄我,退了與我的婚事,轉身去求娶她。
我不哭不鬧不爭不搶,只靜靜地收拾包袱。
一年后,她作為世子夫人,終于獲得了進宮參加宮宴的機會,然而一抬頭。
嚯,皇帝身側我拿著大肘子啃得正香。
她的貴女婆婆一巴掌呼在她腦門上。
“看什么,那可是貴妃娘娘,快跪啊!”
……
霍子盛帶信物上門退婚那天,我正在啃一個肘子。
足足燉了三個時辰的肘子帶著醬汁的香氣,軟糯彈牙、入口即化,我每頓都恨不得吃三個。
只是今天才吃幾口,就被母親派來的嬤嬤急匆匆地拉走。
“我的小姐啊,霍世子都來退婚了,你怎么還在吃啊?”
永安世子霍子盛是我指腹為婚的夫婿,可是自從及笄禮那天開始他的目光就黏在了表妹身上,甚至當眾做了好幾首夸贊表妹美貌的詩。
我隨著嬤嬤走進大堂,霍子盛站在爹娘面前,揚著脖子,理直氣壯。
“伯父,伯母,無論如何今天這門親事我都退定了,蔣沁雪胖成那個樣子,看幾眼就讓人作嘔,是個男人都不會娶她,我的世子夫人更不可能是她!”
爹捂著心口氣得臉發紅,娘也是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但霍子盛仍在步步緊逼。
“你們蔣家和我侯府定親本來就是高攀,你們若是舍不得我們侯府的富貴便將婚事換給綿綿,她溫柔美好,我早就喜歡上了她,她才該嫁入侯府做我的正妻!”
堂前兵荒馬亂。
而表妹柳綿綿就躲在柱子后面,瞪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滿臉無辜地張望著,楊柳腰、彎月眉,盈盈一握的小腳鞋面繡著蓮花,微風吹動她腰間的銀鈴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纖細美好。
她是五歲那年,爹娘怕我無聊特意給我找來的玩伴,幼時我因為練舞常常腳疼,她就勸我。
“女子生活不易,更當自由隨心,人生不過百年,若是連自己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都不能選擇,那豈不是很辛苦?”
“表姐,你不喜歡練舞就不練。”
我年紀小信了她的話,從此不但再也沒有習過一天舞,還在她的鼓勵下一天三頓大肘子吃了起來。
而她從不懈怠,拜了我的舞蹈師父做師父,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每頓只吃水煮菜,甚至還重金找嬤嬤給她裹腰。
如今同樣是十五歲的年紀,我胖若玉珠,而她輕盈動人,活像七百多年前能作掌上舞的趙皇后。
及笄禮那天,她更是一舞動京城,被在場所有青年才俊奉為仙女,而站在她身旁的我則被人戲稱為胖丫頭。
我知道爹娘舍不得這份從小定下來的親事并不是貪戀侯府權勢,而是擔心我再也找不到比霍家更好的姻緣。
此刻柳綿綿眼含淚花,聲音哽咽,“霍哥哥,是綿綿不好,綿綿只是寄居在伯府的,怎么能搶了表姐的姻緣?表姐雖然胖了點,脾氣也差,但她到底是世子的未婚妻。”
“綿綿愿意把霍哥哥讓給姐姐,霍哥哥還是忘了綿綿……是綿綿沒有福氣。”
霍子盛滿臉心疼,“綿綿,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她欺負,本世子想娶的只有你一個,若是她們不答應……”
“我答應,”我打斷霍子盛的話。
“退婚,我同意了。”
我信步走到大廳中間,將訂婚時霍家的信物遞了過去。
“這婚我們退,麻煩霍世子將信物還一下。”
霍子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蔣沁雪,你真的同意?除了本世子整個京城都不可能再有人愿意娶你了。”
柳綿綿眼淚卡在眼圈里,“姐姐,你不要說氣話,霍哥哥可是京城最好的男人了。”
爹娘也捂著心口差點背過氣去,“囡囡……”
我沖他們搖搖頭讓他們放心,然后大踏步走到霍子盛面前伸出手,“確定,歸還信物我們之間就沒有關系了。”
“到時候世子是想娶表妹還是娶別人都跟伯府沒有任何關系。”
“好!好!好!”霍子盛臉上浮現出莫名的怒色,從腰間扯下玉牌重重地丟在地上,“給你就給你,你這種貨色也就能去廟里做姑子了。”
“綿綿才是本世子喜歡的人。”
柳綿綿淚汪汪地看著他,“霍哥哥,再給表姐一次機會吧,為了霍哥哥和表姐,綿綿就是做妾也情愿。”
霍子盛一把拽住柳綿綿的手,“胡說什么,本世子的夫人一定是你,至于蔣沁雪她若是實在嫁不出去,本世子愿意看在綿綿的份上給她一個機會做妾。”
“到時候你可別再被她欺負去了。”
“霍哥哥……”
柳綿綿感動極了,小鳥依人地依偎在霍子盛懷里。
而我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平靜地將地上的玉牌撿起來。
“不必了,沁雪的婚事自有爹娘操心,不必世子掛懷。”
霍子盛‘呵’了一聲,“你以為你是綿綿嗎?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你是有名的‘胖丫頭’,哪個男人愿意要你?能進侯府做妾都是綿綿心善!”
柳綿綿用手帕捂唇,“姐姐現在心里肯定不知道多難受,何必硬撐。”
我理也不理他們,只輕聲安慰被氣到的爹娘。
霍子盛見我不搭理他帶著柳綿綿走了。
娘捂著心口臉色蒼白,“柳綿綿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好心將她養大,她竟然來搶雪兒的夫婿。”
“這下雪兒被退了婚名聲肯定更差了,我可憐的兒啊……”
爹眉頭緊皺,拍了下桌,“雪兒,沒事,不嫁人就不嫁人,大不了爹娘養你一輩子。”
我該吃吃該喝喝絲毫沒被霍子盛退婚的事影響心情,府里柳綿綿和霍子盛的婚事也張羅起來。
爹娘惱恨她搶了我的婚事,本來不想讓她從伯府出嫁。
可她爹娘遠在徽州,門庭破落,無法為她送嫁。
霍子盛帶著柳綿綿到我爹娘跟前又是哭又是威脅。
爹娘顧念和柳綿綿之間那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到底不忍心讓她被人嘲笑,所以還是軟了心腸答應她從伯府出嫁。
我也懶得和她計較。
然而這天我剛從外面回來,卻看見一群人私自打開了我的庫房在往外面搬東西。
庫房里都是爹娘這十幾年來為我備下的嫁妝,每一樣都是難得的珍品。
我最喜歡的桃花琉璃瓶被人隨手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爹娘為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字畫被人隨便踩在地上。
我怒火中燒,“你們是什么人竟敢在伯府放肆,來人啊都給我抓起來!”
我身邊的丫鬟也知道我平常有多愛惜這些東西,毫不畏懼地朝著他們圍了過去。
柳綿綿這才從人群后面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小人得志的笑容,“表姐別生氣啊,都是霍哥哥,他今天看了伯父伯母給我陪嫁,覺得太過寒酸,他心疼我。”
“又想到表姐你反正也嫁不出去,所以才命人把你的嫁妝都搬給我。”
“霍哥哥說了,他拿了這些嫁妝給我,作為補償就允許你在我出嫁當日入府為妾,姐姐,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如果這次再拒絕了,就沒有下次了。”
我怒極反笑,唇角勾起,“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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