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49年冬天,煙臺碼頭,風大得人睜不開眼。
一萬五千個山東人,背著鋪蓋卷,穿著棉軍衣,擠上了南下的船。
那一刻,他們不知道,這一走,就是一生。
——《壹》——
接管、剿匪、救人命
南方,剛剛解放,政權一夜推翻,衙門門匾還沒摘,舊官員的人頭已經上了名單,誰來接手?山東人來。
第一件事,接管政權。
廣州,軍管會大樓,門上舊印章還在,屋里已經換了人,幾天時間,縣政府、公安局、法院,全換新班子。
有的舊官員一夜之間成了犯人,有的卷鋪蓋跑路。
山東南下干部沒時間嘆氣,他們站在廢棄的檔案堆里,一邊數文件,一邊開會:"從今天起,這里不姓蔣,姓人民。"
第二件事,剿匪,南方山多,路窄,土匪窩藏得像老鼠。
福建,王泮亭帶著12個人,連夜突襲寨子,打死一百多個土匪,槍聲一停,山里跑下來的人,背著破槍,喊著投降。
“山東人民,打仗真狠。”當地百姓在背后嘀咕。
第三件事,救命,田里荒著,人餓著,沒牛,沒糧,沒秧苗,山東干部挽起褲腿,扛著鋤頭下地,白天種田,晚上開夜校。
“鋤頭怎么用,種子怎么撒,種幾分田,能活下幾口人?”一句一句教。
有人曬得黑了,被農民笑叫“黑臉干部”,他們笑笑,不回嘴,第四件事,建醫院,浙江鄉下,破廟改醫院。
沒有醫生,山東干部自己上,學扎針,學接生。
兩年時間,新建了56所衛生所,死亡率,硬生生壓下去一半,第五件事,思想改造,晚上,搭棚子,掛燈泡,講土改。
男人蹲一片,女人蹲一片,有人聽懂了,紅著眼跺腳:“我家地給我爺爺祖宗搶光了!”
有人不懂,皺著眉:“分地?憑啥?”干部不急,拿著算盤,一顆一顆撥:“有田,才有飯,沒田,一輩子給人做牛馬。”
一夜夜講,一戶戶勸,土地證蓋上新章,分到人手上。
——《貳》——
不是選擇,是命運
一年過去,山東人沒有回家,三年過去,還是沒有,十年,徹底扎了根,為什么不回?第一,任務沒完。
每建一個村政府,就要有人留著教。
每剿平一片土匪,就要有人種下莊稼,王士英,山東萊蕪人,南下到浙江,母親病重,他打了三封信,請求帶母來南方。
母親回信:“你守國,我守家,不必牽掛。”
王士英咬牙,繼續干,一直到老,沒回過山東一步,第二,成了家,廣東,很多山東小伙子,娶了南方姑娘。
一口一個“大哥”,一口一個“阿妹”。
孩子生了,學粵語了,改穿短褂子了,回山東?早已聽不懂故鄉方言,第三,交通不通,1950年代,從廣東回山東,一路換三次車,再走水路,得兩個月。
每次調動,要省委批,調回來?南方政權剛立住腳,誰敢放人?
第四,心甘情愿,很多人寫家書,不提苦,只說光榮,張明山,原濟南工人,在江西信中寫道:“待革命勝利,再與家人團聚。”
信寄了出去,人卻沒再回過山東。
還有人,直到去世,家鄉的地契還壓在破箱子里,沒舍得扔。
——《叁》——
歸不了的路,走不完的擔當
南下以后,回家的路,慢慢斷了,最先斷的是時間,“只住三個月”成了“再待一年”,“再待一年”成了“干一輩子。”
有人背著簡單的鋪蓋,住到磚房爛了,草房塌了。
補了又補,修了又修了,一住就是三十年,他們換不掉的,是身上的土,埋不掉的,是鄉土情結,歲月流轉,曾經的年少輕狂,早已被風吹成了滄桑。
福建,林山村,山東南下干部李鳳鳴。
三次換了住的地方,搬來搬去,全是自己搭的棚子,沒有電,沒有自來水,孩子讀書靠打手電,那些年,南下的干部,大多能吃苦。
家里簡單的兩件事,只有“吃”和“活”。
吃得飽,活得下來,已算是盡職盡責,有人想家,眼淚幾乎不敢流,更別提回去看一眼父母,送上一句安慰。
家鄉的景色,在他們眼里漸行漸遠,只能放在心里的一隅,每天也只敢偷偷看一眼。
斷的是感情,有的干部,在南方娶妻生子,但心里,總有兩份賬,一份欠南方,一份欠山東,孩子叫他“爸爸”,村民叫他“書記”。
但他自己,在夢里,還是那個穿棉襖的山東兵。
多少次,夜深人靜時,思緒飛回山東,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想象著自己站在老家小院的門口,望著黃土高坡,聽著那熟悉的雞鳴狗吠。
但每次抬頭望望周圍,空蕩蕩的南方山水,只能給他更加深重的孤獨感。
在這段遠離家鄉的歲月中,有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有的妻子,甚至在信里寫:“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等你回來。”
——《肆》——
活成了南方的一部分
到了七十年代,山東南下干部,已經成了南方人,但骨頭里,還是山東,每年臘月,殺豬宰羊,還是蒸饅頭,不吃米飯。
還是掛燈籠,放鞭炮,不信什么“南方清淡”。
很多人每年除夕,親手搟面皮,包餡餃子,教南方孩子:“餃子,是過年的味。”年年如此,這份傳統已難以完全傳遞給下一代。
南方孩子看著這個過節時總是忙個不停的父親。
卻逐漸習慣了南方的方式,那些舊日的習慣,漸漸融入了南方的泥土,成為他們的生活里不再“鮮活”的部分。
但人老了,路遠了,回家,成了想都不敢想的事。
有人托人打聽山東老家的情況,打聽到,村子早沒了,地也分了,山東早變了,那個熟悉的家園,已經拆掉了原來的房子。
只剩下土墻和荒地,雖然他們還記得“家”的模樣。
但它的影像在歲月的折磨中早已不復存在,南方的土地,已經變成他們生活的全部,南下的干部們,把自己的青春,汗水,命,都埋在了南方泥土里。
他們走的時候,是穿著山東的棉軍衣。
他們老了,是披著南方的濕氣,有的,連名字也被當地人叫得變了音,但他們沒后悔,不管怎樣,他們依然深信,這片土地給了他們無數的機會,
讓他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出了屬于自己的一條路。
雖然回不了頭,但每一步,都是自己踏實走過的,沒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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